29 厮磨 [VIP]

清晨, 屋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在陌生的地方入眠,不免覺淺。

書房內視線昏暗,天青色幔帳下, 如玉的美人未着寸.縷, 伏在男人身上安睡, 下颌貼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呼吸清淺。屋外下人灑掃庭院的聲音順着窗子傳進來, 程柔嘉睫毛顫了顫,漸漸轉醒過來。

修長的玉臂稍一舒展, 便覺滿身的酸軟乏力,腦中頓現夜裏那些面紅耳赤的畫面。

許是曠得久了些, 昨夜的薛靖謙對着她似乎格外難以自制。而她解開了一道心結,亦有心順着他,事态就越發地不可收拾起來……

她輕手輕腳地從他身上退下來,赤足踏上地上的羊絨毯,逡巡着屋裏,卻沒找着一件能穿的衣物——穿來的婢女衣裙淩亂得不成樣子, 還沾上了墨汁。且青天白日的, 她怎麽好再穿成那樣出他的書房?

愁眉苦臉時,床榻上的男人亦悠悠醒轉過來。

深邃的墨色曈眸尚還有些惺忪, 睜眼便撞見美人的細柳腰肢,活色生香,眸中的混沌消散一空,複又暗了一層。

“你在找什麽?”男人低沉的聲音含着幾分笑意。

程柔嘉臉刷地漲得通紅, 只好又進了幔帳躲入錦被中裹好, 嗔怪地看着他:“世子爺, 妾身的衣服……”

“那怎麽辦, 我這裏,可沒有女子的衣服。”他狀似驚訝地看她,目光中卻是掩不住的促狹,“不若你再穿上男子的衣衫,裝作我的小厮?”

程柔嘉羞惱地推他,輕哼:“世子爺也不怕被人說有龍陽之好。”

男子神色溫和,聞言毫不惱怒,下意識地将懷中的玉人摟緊,寬大的手掌随意搭在她的小腹上,程柔嘉頓時臉色一僵。

隐秘之地草木潮濕,緩緩凝結的雨露自葉尖流淌而下。

太過于敏感了。

下一瞬,她就又被桎梏入他的懷中,一陣天旋地轉,眸中便只倒映着他的俊顏。布滿粗繭的指腹緩緩按入泉心,琉璃般的杏眸霎時間水霧蒙蒙,睫毛顫抖不已:“已經是卯時了……”

“尚早。”昏暗的幔帳中,高大精壯的将軍收回僅為先鋒就逼得敵軍喉間哽咽的手指,覆身交纏而去,直至對方讨饒不已繳械投降,才餍足地鳴金收兵。

辰時,小雨停了下來。

屋外候着的下人聽見屋裏的主子的喚聲,這才低着頭匆匆将早已備好的熱水擡入屋內的耳房,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主子讓人進去服侍更衣和用膳。

薛靖謙已命人回世明堂為她拿貼身的衣物,眼下倒是只穿了他的一件常服,很是寬松,行走間隐隐透出其內姣好曼妙的身姿。

他照例吩咐竈上的人給她熬了碗羊奶,自己則只吃了片刻便放下筷子,眉眼溫和地看着她小口秀氣地喝着羊奶,吃着小食。

被他這樣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抓緊速度吃完,卻被他攔住:“不急,慢慢吃。”

“世子今日沒有公務嗎?”喝完了羊奶,她眨着眼睛望着他。

“沒有。”他神情平和,“一會兒用完飯,我們一起去和娘請安。”

程柔嘉點了點頭。

從前他從來不和她一道去侯夫人那裏的——給長輩晨昏定省,往往也都是夫妻二人相攜而去,她這樣的身份,能天天在侯夫人面前,也是因為如今府中沒有當家女主人。

既然薛靖謙有心擡舉她,她沒有推拒的道理。

紅綢捧着裝着衣物的紅木托盤,進了外院,卻在廊下被廚房的蔡婆子堵住了。

她面色不善地輕斥:“蔡媽媽,您這是什麽意思?耽誤了給主子辦的差事,您擔當得起嗎?”

從前她們二人一道施粥時這位蔡婆子對她照顧有加,姑娘長姑娘短的叫着,可這些日子一見她家娘子失了寵,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為了能讓娘子吃上一口熱飯,她可沒少往這眼皮子淺的婆子手裏送錢。即便如此,還是要遭受許多不明不白的陰陽怪氣。

蔡婆子一早來送早膳便打聽到了昨夜侯夫人屋裏有個婢女夜裏來送湯爬上了世子爺的床,世子爺竟也破天荒地将那婢女留下了,且聽灑掃的小丫鬟說,今早卯時,還聽見屋裏有動靜……

世子最是端方守禮的人,初回京時有不少自視容貌卓絕的小丫鬟卯足了勁想往他身前湊,結果都被毫不留情地趕出去了。更何況這可是外院書房,世子處理公務的地方,向來是不讓女子進屋的,這婢女到底是生了副什麽模樣,居然能讓世子這麽刻板的人破例……瞧上去,倒像比先前的程娘子還要厲害幾分。

蔡婆子心裏就像貓爪子抓似的十分難受,見紅綢端着的明顯是一件女子的衣衫,轉了轉眼珠子,笑道:“紅綢姑娘,你是來給裏面那位娘子送衣服的?”

紅綢白了她一眼,懶得理睬她。

蔡婆子見狀,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

哎呀,沒想到世子屋裏這麽快就要再多一個人了……這程娘子也真是昙花一現,新爬床的丫鬟居然就敢指使她屋裏的婢女了,世子爺也不攔着,可見是真厭惡了……

程娘子屋裏的飯菜,還是太豐盛了些啊。

她暗暗打着算計,決心回去之後把菜單子上的那一味湯也抹掉。

片刻後紅綢端着空托盤回來了,瞪了她一眼,毫不停留地走了。

蔡婆子嘁了一聲,正要出言嘲諷幾句,卻見書房的大門忽地打開了,走出了一雙金童玉女。

世子爺一身寶藍色鶴紋錦袍,負手而出,面容清冷,貴氣逼人,其後的女子一身蜜合色遍地金的褙子,梳着牡丹髻,神色嬌柔中含着慵懶與妩媚,如同初春的海棠般讓人移不開眼。

臺階有些高,女子下到第二階時小腿似乎忽然軟了一下,站立不穩,險些摔倒,一臉冷漠地在門口立着的世子立刻回了頭,伸手扶住她,皺着眉頭說了兩句,眉眼卻現出無限的溫和與寬容。

出了這個小插曲,兩人便攜手一道走着,交疊的手掌被寬大的袖子掩蓋,随着行走若隐若現。

蔡婆子面如土色,直想伸手給自己一巴掌。

哪有什麽婢女,昨夜敲開世子爺書房承歡的女子,分明就是程娘子!

二人向她走過來,蔡婆子立刻逼到一邊,頭低得似鹌鹑般。卻聽那女子聲音婉轉輕靈似布谷鳥,笑着同她打招呼:“蔡媽媽,怎麽還沒回大廚房去?”

特意咬重的“廚房”二字徹底擊垮了蔡婆子,她腳下一軟,想要走近辯解兩句,卻沒走兩步就身子一歪從甬道的臺階上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侯夫人對于兩人相攜着來給她請安的狀況露出了笑容。

“總算不用一日兩趟的折騰我了。”等人走了,她笑着和于媽媽抱怨。

于媽媽也面帶笑意。

自打程娘子那夜裏給夫人施了針,夫人對她改觀了不少。對于世子爺對她的寵愛,倒也沒有那麽在意了。

“家和萬事興。”她笑着湊趣。

紅綢聽說了蔡婆子在她走後被吓得自己從石階上摔下去,摔斷了尾椎骨的事情,捧腹大笑。

“活該!”她氣哼哼地道,“什麽錢都敢昧,什麽人都敢踩一腳。這下子傷筋動骨一百天,大廚房那些瞧不上她的年輕媳婦子總算有出頭之日了!”

程柔嘉也無奈搖頭。

她實在也沒有想到,那婆子耍起小心機一套一套,卻被她一句話吓破了膽子,那蔡婆子也年歲大了,摔斷了骨頭,只怕不止是一百天那麽簡單……

也算是咎由自取。

一旁的阿舟聽得也笑彎了眼睛。

主仆三人正談笑着,徐媽媽忽地掀了簾子進來禀告:“娘子,池姨娘和六小姐來了。”

池姨娘穿了件玫瑰紅十樣錦的褙子,神采奕奕,一進來便挽着她的手笑道:“謝天謝地,世子爺總算是心中不再有嫌隙了。”

很是為她的複寵高興。

程柔嘉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

初四的事情後,她已經十餘日沒往栖雲苑去了——一面是受了薛靖謙的“命令”不敢再亂跑,一面也是為那日疑心池姨娘的事有些尴尬。

六小姐薛丹如卻撐着腦袋,嘟着嘴:“姨娘這話說的不對,二哥最喜歡程姐姐了,哪裏有什麽嫌隙?”

想起那日,這小小的人兒不惜往自己院子裏引禍的行徑,程柔嘉的目光溫柔似水:“六小姐,那天你站出來為我說話,不怕你和姨娘被牽連嗎?”

薛丹如笑嘻嘻地從她手裏抓了一把窩絲糖:“滿府裏二哥最厲害,二哥是要保住程姐姐的,那我跟着二哥走,什麽都不怕。”

她心頭一撞。

池姨娘也是頭一次聽見女兒這般解釋,看了一眼目帶怔忪的程柔嘉,接着笑問:“丹如,你怎麽知道你二哥是要保住程姐姐?”

薛丹如小腿晃晃悠悠,回憶了一下:“二哥一直都沒有對程姐姐生氣呀。”

池姨娘眼中就帶了些與有榮焉。

他們母子三人一向是指着侯夫人和世子爺過活的,而世子爺比夫人可難讨好多了。沒想到,女兒竟有這樣的玲珑心思和慧眼,瞧出世子對程娘子的不同……

說實話,那樣的事情若是放在普通的通房身上,即便清白無損恐怕也要丢了性命——妾室通房之流與主母鬥尚有三分勝算,可一旦府裏的爺心裏生了膈應,這滿府裏,可就沒有半點容身之地了。

想到這兒,池姨娘眼裏的笑意又真切了幾分:“程娘子,前些日子你托我打聽的事,我父親來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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