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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方與母親福昌大長公主走的是不同路線,自魏寧手中接任大理寺卿的杜如方只相信證據,在他看來,還沒弄清一二三,就急吼吼的跑去宮裏哭訴告狀,并不是明智的選擇。
杜如梅聽着杜如方一句接一句的追問她因何被趕回娘家,暗火漸生,母親已經去為她讨公道了,可剛落衙回家的大哥卻不肯放過她。
杜如梅一陣陣的心煩,終于忍受不住兄長的盤問,神經質般的怒喝,“還不是你們将我嫁給魏老二兒!這麽些年,我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們不知道嗎?為什麽?不為什麽?我就是不想跟他在一塊兒過了!”
杜如方板着臉,根本沒将妹妹的潑橫放在心上,冷冷道,“你想不想跟他在一塊兒過,與你被夫家攆回娘家是兩碼事!”
“如梅,你跟魏子堯吵架也不是頭一遭!魏子堯雖說有些毛病,可從來沒攆過你。你現在死咬着不說,莫非魏家會為你隐瞞不成?”杜如方冷聲道,“再者,也不是我把你嫁給魏子堯的,你這些脾氣不必對着我發。”
杜如方懶得再跟妹妹打交道,起身吩咐一句,“陪大姑娘回來的丫頭婆子,一律綁了,送到我院子裏,我要親審。”
杜如梅氣的大哭,“你究竟是不是我親哥啊?”
“我要不是你兄長,斷不會收容你至今。”杜如方擡腳走了,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心頗是惱怒。
魏子堯是有些花心愛玩兒,不過并不出格兒。只看這麽些年,魏子堯只有風流名聲,還真沒做下什麽不可收拾的事來,且此人在風月場名聲不錯。可見,這人是個有分寸有本事的人。
且魏子堯府裏半個姬妾全無,如果妹妹稍有智慧,早該生下兒女,掌控內宅。魏家自有富貴,妹妹的日子也不會很差。如今大婚數年,還是這不着調的驕縱模樣,不說魏子堯,是個男人就不會喜歡。
——
杜如方對付幾個丫環婆子那是手到擒來,當他知曉妹妹究竟做了何等“好事”時,險些氣炸了肺,吩咐妻子道,“這些人全都打發了。”又命外頭備車馬,要去承恩公府的別院。
杜夫人李氏勸道,“天都晚了,老爺明兒再出去一樣的。”
“不成,母親不清青紅皂白,已經去了杏花園太皇太後那裏告狀。魏家豈是好惹,且如梅這樣歸家,也休想人家再念及先前情份。待到明日,若是禦前說起來,咱們豈不是自打耳光。”杜如方峻容道,“另派可靠的丫頭婆子去服侍如梅吧,別叫她亂跑。”
“我知道了。老爺路上小心着些。”有這樣的小姑子,李氏心裏也有說不出的惱火,畢竟杜如梅丢臉是丢的全家的臉。她再厭惡小姑子,那也是姓杜的。
——
在魏寧看來,杜如方是杜家最值得交往的一個。
這種時候,魏寧當然希望杜家能有個足夠份量的人出面,兩家和平的解決這件事,而不是要鬧到禦前,非要攪起三尺風浪不可。
妹妹做下這樣的事,杜如方深覺沒臉,見到魏寧只得先行賠罪,“如梅的做為,都是我們杜家教女無方。魏大哥,我深為慚愧。”
“先坐吧。”
杜如方坐下,忙問道,“不知杜若國的使臣大人如何了,可有傷着?”
“如果天樞傷着,杜氏就得去刑部大牢裏呆着了。”魏寧惱恨難消,語氣卻并不如何強硬,只淡淡道,“杜氏自嫁給子堯,數年未有身孕。這且不說,我亦不會計較這個。我早對子堯說過,不如先生個孩子,去母留子,撫于杜氏膝下,也讓杜氏有個依靠。當年,也不是沒有。有身孕者,還是杜氏的陪嫁丫頭,也是杜氏親自下手把丫頭打到小産。子堯是個男人,雖然此事被你我聯手壓下,他卻再不願親近杜氏。”
“如今到此地步,不說如方你後悔兩家聯姻,我亦悔之。”魏寧向來是起手無悔,嘆道,“天樞不過是在外院兒調養身體,卻不知被她如何誤以為是子堯帶回的人,她一個婦道人家,帶人過去要打要殺。這府裏,有我在,有子堯在,再怎麽着,也輪不到杜氏指手劃腳、越俎代疱。”
“且不說天樞的身份,哪怕真就子堯帶回人來,也沒有杜氏這樣做的。”魏寧惋嘆道,“近年,子堯越發不喜回家。如今,我也看透了,雖然我們兩家皆是帝都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亦不必為了臉面,讓弟妹們過這樣雞飛狗跳的日子。”
杜如方聽魏寧這樣一說,只恨不能再生出一層臉皮,簡直坐立難安。雖然魏寧語氣強硬,杜如方仍是想為妹妹争取這樁婚約。雖然魏老二官職不高,可如果妹妹和離歸家,這麽個年紀,這麽個性子,再想嫁一個魏家這種門第,是千難萬難的了。杜如方艱難的開口道,“如梅與子堯也是近十年的夫妻了,子敏兄,不說我們兩個向來投契,就是如梅與子堯,同床共枕這些年,也是難得的緣份。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呢。如梅不懂事,我慢慢教她,她年紀不小了,總會好的。不然,她這個年紀,真要歸了娘家,光帝都的流言就能要了她的命。”
“并不致于此。”魏寧溫聲道,“如方,你将事想的太嚴重了,或許,和離也是杜氏所期待的事。”
說着,魏寧将一疊契紙遞給杜如方,“這是在子堯大婚之後,我便将家中産業分了一部分予他,做他們夫妻的日常花銷。其實,平日裏還有公中的一份月例給他們,吃穿用度皆有份例。這些産業,也只是為了讓他們手頭兒輕便些,畢竟杜氏嫁了子堯,沒有叫她花用娘家嫁妝的道理。”
“這許多年,子堯一直未說,我竟也不知道。三處莊園,五處鋪面兒,另外城中兩處房産,皆已被杜氏轉到她自己名下,成了她的私産。三年前,這些産業再轉到大長公主的手裏。或者,杜氏自認做的機密,不過對我而言,去帝都府查一查只是小事一樁。”魏寧敢把和離的話放出來,自然早有後手,淡淡道,“當時,這些産業給杜氏掌管。第一,我沒把她當外人,嫁給子堯,她就是魏家人。第二,凡各家各戶皆是女人來料理産業,也是不外待杜氏之意。如今看來,或許杜氏早有外心,不願意與子堯做夫妻了。”
杜如方向來以端方君子自勉,他不知尚有如此內情,頓時羞窘的坐不住,連連道,“我竟不知有此事,實在是,實在是我杜家對不住子堯。”
“如方,坐下說話。”魏寧聲音溫雅,卻再無回旋之地,“此事,大長公主也是盡知的。如方,杜氏與子堯,情份已盡。”
杜如方啞口無言。
第二日早朝畢,明湛先得着手解決兩家婚事。
要不說沒兩把刷子做不了皇帝呢,連離婚官司都得過問。
杜如方與魏寧皆被留下賜早膳。
明湛在路上就問起和離之事,杜如方先道,“家母一有事就想着回娘家,些許小事,竟然驚擾了陛下與太皇太後,都是臣的罪過。”
端方君子也是有心機的,一席話便将福昌大長公主惡人先告狀的行為定性為家事。
明湛并不介意,雖然他不喜歡福昌大長公主,不過他亦非量淺之人,只是笑笑,“福昌姑媽的性子,朕是清楚的。想她婦道人家,不若你們明白,所以才來問你們一問。”
杜如方忙道,“陛下說的是。實在是我那妹妹與子堯大婚數年,性情不合,他們尚年輕。承恩公與臣也并不是不開通的脾氣,與其他們打打鬧鬧,不如趁着年輕,和和氣氣的分開,也好各自找個透脾氣的過日子。就是杜家與魏家,本就是親戚,更不必為他們小兒女之事傷了親戚情份。”
明湛心下明白,這是兩家早一步和解了,遂不再多問,笑道,“這樣最好不過。婚姻一事,合則來,不合則散。”對魏寧道,“杜氏到底是女子,除了嫁妝要如數奉還,再适當的補償些個。如此,福昌姑媽臉上好看,也是全了你們兩家的情份。”
魏寧溫溫一笑,“臣遵旨。”
和離一事,就此定下。
福昌大長公主怎甘心女兒被掃地出門,知曉兒子先一步在禦前把事說死,氣的不行,只是不好在杏花園給兒子沒臉,回家還要跟兒子鬧。
就是北昌侯對于長子的決定亦有不滿,皺眉道,“你妹妹到底無大錯處,就這樣自夫家歸還,咱們侯府臉面全無。”
杜如方先堵母親的嘴,“母親,如梅轉移夫家産業的事,你知不知道?咱家是何等人家兒,自家房産地鋪尚且吃用不清,何必去貪圖承恩公府的東西!這要傳揚不出,別說如梅下半輩子交待了,就是母親您,堂堂大長公主,少不得落個指使女兒謀算女婿家業的嫌疑!莫非這就有臉面了!母親還要不要出去走動,兒子們還要不要在帝都做人!”北昌侯尚且不知什麽産業不産業的事,杜如方少不得給父親講一講,北昌侯跌足嘆道,“公主啊,你這是做什麽呢。”
福昌大長公主嘴硬道,“你少胡說八道,分明是他魏老二在外頭吃喝嫖賭的輸了家業,你妹妹日子過不下去,怕魏老二面兒上不好看,央我拿了私房銀子花大價錢買回來。我怕魏老二敗家,才一直沒給他們。莫非母親我就沒見過東西,看得上魏家這點兒破爛!”
“我是什麽出身,他魏家什麽出身!你們一個個的娶親嫁人,不管是兒媳婦的嫁妝,還是閨女的陪嫁,見我拿過哪個用過哪個的!”福昌大長公主說着就紅了眼眶,眼淚慢慢湧了出來,抹着眼淚道,“別人說個什麽,你就深信不疑。我可是你親娘,何時虧待過你,你怎麽就看着別人将屎盆子扣在你親娘的頭上不作聲呢。”說着還捶了杜如方幾下子,拉着兒子的衣袖嗚嗚的哭起來,“你當我真就看上了魏家,還不是為你妹妹委屈。你妹妹這些年,都是泡在黃連水裏的日子,魏家還敢說不要就不要,他魏家憑什麽?我就是想給你妹妹讨個公道。”
“若魏家産業的事如母親所說,”杜如方仔細打量着母親的臉色,道,“如梅也是我的親妹妹。我再也不能容人污她名聲的,母親将證據給我,我再去魏家讨公道就是。帝都府裏,那些産業經了幾人手,都是清清楚楚的記錄在案,只要将過手之人找出來,真相一問便知。”
福昌大長公主只管用帕子抹眼睛,也不肯作聲。
杜如方繼續道,“不如就依着母親的意思,大鬧他一場。正當正的經刑部審上一審,我豁出這個官兒不做,也得叫魏家好看。”
福昌大長公主瞪着一雙淚眼道,“你是想要我跟你妹妹的命吧。”
杜如方已知事情真僞,一陣灰心,嘆道,“母親只管替如梅收好那些東西吧,魏家說了,嫁妝原封退回。這些産業,算是對如梅的補償。”
“這本來就是你妹妹的東西。”
“母親切勿出去再說了,産業的事,再怎麽說,那原本也是魏家的。就是依母親所言,是您買下來了。可你一個丈母娘,真買了女婿家的東西,不交還便罷了,硬是扣在手裏,叫誰聽了也是沒理的事兒。”杜如方疲憊的揉着眉心,“母親還是找個日子全都落在如梅名下吧。”
北昌侯與福昌大長公主結缡多年,亦瞧出妻子神色有異,暗嘆道,“如梅這兩天心情不大好,公主去瞧瞧她吧,也勸她想開些。”
打發走了福昌大長公主,北昌侯對兒子道,“雖然與魏家和離,倒不必鬧的跟仇人一般,反叫人笑話。我手裏還有些東西,拿去給子堯吧,咱們堂堂侯府,不能眼皮子淺的去占別人的便宜。”
杜如方未推辭,“母親那裏……”
“你母親不知道的。我也只跟你說,原本是打算給你們兄弟分一分的,你妹妹這種命,就當補貼了她吧。”北昌侯心裏琢磨着,魏家不一定會要這些東西,只是他本就是侯爵之尊,當然得拿出侯府的氣度來。
杜如方點了點頭,“還是讓母親快些給如梅尋個夫家的好。”
北昌侯嘆口氣,修來這樣的兒女,真是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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