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天色已晚,幕色降臨。
因是月初,天上除了一彎羞答答的新月,還有無數星子閃爍,給這片土地籠上了一層朦朦的光華。
真的,很适合偷情。
明湛心裏偷笑,覺着天公作美,雖然他家情人不必去偷就有了。可是,這樣好的天時,真的很适合做些什麽啊,神秘兮兮的拉着阮鴻飛到了杏花園的溪邊。
溪橋臨樹,杏樹上挂滿了各種燈籠,俱是自庫裏找出來了,每年元宵燈節的最佳作品。
珠光寶氣的燈籠映亮這一方小小天地,明湛站在阮鴻飛曾經送他的那盞定情的小小的石榴薄瓷燈旁,從懷裏掏啊掏的,掏了半天,還在掏……
阮鴻飛見明湛眉毛越皺越緊,額頭急出汗來,關切的問,“怎麽了?找什麽呢?要不要我幫你想想?是不是忘記放哪兒了?”
“你不知道。”明湛懷裏沒摸出來,就開始荷包袖子裏翻騰,連鞋窠拉裏都找過了,都沒有!明湛頓時急了,問阮鴻飛,“我雕的小豬仔兒,你有沒有看到啊!”
“是不是這個?”阮鴻飛指尖兒一勾,也不知從哪兒就勾了個吊墜兒出來,在暗黃的燈光下一晃一晃的,閃着雅潤的光華。羊脂白玉的料,就是做工不咋地,極品白玉,雕什麽不好,竟雕了一頭豬。
當然,豬的個頭兒不大,一寸大小。又胖又圓的小豬仔兒,可愛極了。
明湛劈手搶過來,怒道,“你怎麽拿人東西都不說一聲的啊?”
“咦?你不是要送給我的嗎?”阮鴻飛笑問。明小胖偷偷摸摸的雕了許久,做賊一般,先前還不給人瞧,阮鴻飛還以為明湛生了外心呢,就先弄到了手裏。就等着明湛找時,他好借機相問,打探底細呢。
如今看來,明小胖的确是送自己的,阮鴻飛心頭微喜,特意将小玉豬仔兒在明小胖面前晃啊晃的。小胖費了不小力氣呢。
“當然不是。我自己挂的。”明湛氣呼呼的搶回手裏,心裏抱怨:長的一臉聰明相,怎麽就不懂浪漫呢。不等人送,就自己拿,哪兒有這種道理啊!
阮鴻飛只望着明湛笑,那笑,如月下清風,清雅至極,舒暢至極。
明湛一顆小色心早軟成了面團兒,還裝模作樣的訓他,“以後可不好亂動我東西啦。”
阮鴻飛乖乖點頭。
明湛才把手裏的小豬仔玉墜珍而重之的遞給阮鴻飛,酸不遛溜、肉麻兮兮的說,“明天是你的生辰,你這個生辰,也不能過了,我就單獨給你過。吶,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你是屬豬的,我就雕只豬送你,喜歡吧?”
“喜歡。”即便阮鴻飛早就推測出明湛要說的大致內容,不過親耳聽到時,心中仍有一種特別的感動,溫溫的,暖暖的。
阮鴻飛一把攬過明湛的肩,對明湛道,“我背你回去吧。”
“為什麽啊?”直接轉身,蹿上阮鴻飛的脊背。阮鴻飛個子高,雖然瘦削,卻足夠寬,明湛趴着也挺舒服。
“小時候在西北,有一回邊城告急,平陽侯夫人帶着城中女人都上了城牆殺敵。後來,戰争結束,我們守住了邊城。平陽侯夫人累的不行了,靠着城牆就睡着了,平陽侯将她背下城牆,一直背回府邸。”阮鴻飛背着明湛,明湛并不算重,阮鴻飛的雙臂向後正好繞過明湛的屁股,聽得到明湛伏在他耳邊的呼吸聲。阮鴻飛道,“我一直很羨慕,他們之間的感情。就想着,日後我若有了婆娘,也要這麽背一回。”
“切,你才是我老婆呢。”明湛輕輕舔了阮鴻飛耳朵一下,阮鴻飛抖了抖,“別搗亂。”
明湛再咬一口。
阮鴻飛威脅,“你是想打野戰嗎?”
明湛開始在阮鴻飛上一縱一縱的折騰,嘴裏吆喝着,“駕!駕!”
阮鴻飛嘴角抽了又抽,極力克制着才沒把明小胖扔到地上去再踩兩腳,忍到回了寝居将人好生收拾了一通。
自從知道外甥誤考,林永裳就沒睡過一天好覺。
好容易去善仁堂開了些助眠的湯藥,失眠症狀有所改善。今天被明湛家訪丢炸彈,林永裳又接着失眠。
沈拙言道,“舅舅,皇上讓您去江南,這不是大好事麽。”
“沒考中進士的人閉嘴。”林永裳問他,“給魏家的禮物備好了沒?”
“備好了。”沈拙言對于自己誤了春闱的事也郁悶的不行,除了自己的原因,他還将一部分責任轉移到害他到魏家避難的陸老八身上,憤憤道,“要不是那個該死的陸老八找我麻煩……舅舅,你不會這麽放過他吧。”
“沒考中進士的人閉嘴。”
沈拙言噎死。林永裳道,“明天上午去魏家還禮,你早些去睡吧。”
天蒙蒙亮,林永裳屋裏的燈方滅。
因為林永裳正式遞了帖子,魏寧想着林永裳正二品大員,以往他們除了共同在昭德殿站班外,真沒什麽交情。
越是如此,魏寧越發擔心,林永裳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還是子堯又在外頭惹了禍?盤問了弟弟半天,也實在問不出什麽,魏寧便吩咐弟弟出去躲躲,中午不必回家。自己一大早吃過飯就正襟危座的穿戴好等着林大人的造訪。
這也怪沈拙言,在人魏家住了一星期,硬沒交待一下家庭背景。魏家人瞧他穿戴挺一般,聽說沒爹沒娘,只以為是個窮不拉唧的來帝都趕考的舉子。就當日行一善,做個好事兒,收留了沈拙言幾日。
誰曉得雖然小沈舉人沒爹沒娘,人家還有門貴戚——朝中顯貴,當下小紅人兒的親舅舅。
林永裳特意備了薄禮,前來道謝,“多虧府上二老爺援手相救,拙言年紀小,初來帝都,又不識個輕重,險些出事。我就這一個外甥,且家姐家姐夫早逝,若他有個好歹,我怎麽對得住九泉之下的姐姐呢。”
又是一通感激的話。
魏寧倒沒料到魏安随便撿的個小孩兒還有這種來頭兒,和悅一笑道,“不過是子堯舉手之勞,碰巧看到了,沒有不搭把手的道理。”
林永裳道,“當時也不只一兩人看到拙言受困,觀者雖多,唯魏二爺能出手相救,可見魏二爺俠義心腸。”
誇贊自家弟弟的話,聽再多也不會膩的,魏寧心中別提多熨帖。想着小沈舉人運道實在不夠好,誤了科舉,魏寧笑,“如今子堯在忙皇上派的差使,再者,他也不知道小沈與林大人竟是甥舅之親,不然,定要留在家裏見一見小沈的。恕我直言,小沈既誤了恩科,不知可有何打算?”
“不知子敏兄的意思……”魏寧是聰明人,林永裳也十分上道兒。魏寧這時候提外甥的前程,自然不會有惡意,故此倆人的稱呼都親近起來。魏寧年長幾歲,林永裳直接以“兄”字呼之,以示親近。
魏寧何等伶俐之人,如今眼瞅着林永裳要發達,弟弟恰好救了林永裳的外甥,能與林家拉上關系是最好不過。當然,更進一步就再完美不過了。魏寧淺笑,心裏已有主意,溫言道,“皇上派了新差使給子堯。素卓賢弟,不瞞你說,帝都人對我這個弟弟多有誤會。子堯雖有些風流習性,卻從不胡作非為,小沈在我家裏住過幾日,對子堯不說了解,起碼也知他大面兒的規矩。素卓賢弟,若子堯真不成事,皇上也不能新派了差使給他。”此時,魏寧完全忘了自己是何等厚臉皮的帶着弟弟去禦前讨差的事了。
魏寧溫溫雅雅的一笑,他本就容顏清俊,此時直仿似芝蘭玉樹一般,讓人不覺心生好感。哪怕林永裳亦得暗道一聲承恩公好風華,更別提土包子沈拙言,眼睛都看直了。
“這次子堯的差使是件新鮮事兒,每五天出一份刊物,刊物上得印上文章,這就需要有學問的人一起辦。雖說這事由皇上統籌,皇上每天日裏萬機的,真正也沒有多少工夫,無非是拿了銀子交給子堯他們辦罷了。這差使子堯也是剛接手,正需要人一道做,皇上說了随子堯去找人。我瞧着,小沈就不錯,這麽年輕就是舉人出身,文筆定是好的,有學問;再者,此乃皇上親理的事,雖小沈誤了這一科,若能由此在皇上面前混個臉熟兒,讓皇上早早發現小沈的才幹,亦不比現成考個狀元出來差的。”關鍵是能在皇上面前露臉兒,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魏寧給林家一個人情,自然要分說清楚,給到底。
林永裳給魏寧說的頗是心動,卻又有些踟蹰。
魏寧看向沈拙言,笑道,“小沈,你不是喜歡花草麽?子堯的花房裏新添了幾樣草木,去瞧瞧吧。”
刻意将沈拙言打發走,魏寧淺笑,“把小沈放在帝都,比你帶他去江南要安全的多。”
林永裳笑,“雖然陛下有意改制鹽課,卻不一定要派下官去。”未有明旨,他自是不敢認。
“若不是有意你主持鹽課改制,你焉能做得了恩科主考?”魏寧溫和而淡然的托起一盞茶,慢慢的呷一口。
林永裳年紀輕輕能混到這個位子,腦子自然不慢,從善如流的笑道,“既如此,拙言就得麻煩魏二爺照看了。”
“這是應當的,他們在一處當差,自然應該彼此照應。”又給弟弟拉一援手,魏寧相當滿意。中午還請這甥舅二人一道用了午餐,方親自送林永裳沈拙言出府。
阮鴻飛聽到沈拙言要留在帝都跟着魏子堯做報紙的消息時,對明湛道,“子敏真是一箭雙雕。”
明湛嘆,“深知我心哪。”雖然他囑意林永裳去淮揚,自然信任林永裳。不過,明湛也有心思灰暗的一面兒。林永裳光棍兒一個,明湛當然希望能有一個林永裳親近的人留在帝都,這人不一定能起到什麽作用,只是安人心罷了。先前想找這麽個人都困難,如今好不容易天下掉下個小外甥,現成的肉票兒,明湛豈能放過。
“我想先把揚州将軍換一換。”改革不同于別的事情,明湛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文臣武将,皆不可少。
“馬維不是在浙閩麽?直接調去淮揚,豈不省事?”
“馬維也去,揚州将軍先換下來也沒什麽不好。”明湛當初讓馬維去浙閩,原本意在淮揚,誰曉得浙閩會先官場地震呢?
阮鴻飛已明白明湛的心意,“永定侯?”
明湛點一點頭,永定侯是個忠心的人,去了淮揚,明湛再沒有不放心的。還有就是,永定侯雖然忠心,不過,明湛更傾向忠心于自己的永寧侯來做九門提督。
當明湛的任命向朝中宣布時,人們第一次清醒的認識到,明湛的帝王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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