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和尚

韓羌月認出小和尚的那一天是周一升旗,她吃早飯回來的路上路過了學校新換上的評優欄,隔着玻璃櫥窗看到了唐生的照片。

照片上的落拓少年輕蹙眉,抿唇挺身,嚴肅正經的樣子讓韓羌月猛然一拍大腿,忍不住就要啓唇驚呼,這是熟人啊!

她認識唐生,是從拿金魚和唐奶奶換面條那次開始的。

唐生是唐奶奶家的孫子,他父母在雨宗市做生意,本意是要把兩位老人接來一起住,只是老兩口耐不住城市寂寞,還是更享受在南町開家小面館,把生活過得充實惬意。唐生因為對花粉過敏,所以每年暑假都留在父母身邊,寒假就來南町陪着爺爺奶奶。

那個時候的她讀音平翹舌不分,總是把“生”念作“僧”,也常常拿這個名字揶揄他:“你爸媽是不是因為太癡迷西游記,所以才給你取這個名字?唐僧、唐僧,我以後幹脆就叫你小和尚,哈哈!”

唐生只默默瞥過她一眼,翻了兩頁書本告訴她:“書上有句話,叫莫與傻瓜論短長。”

韓羌月擰眉,“你這是在暗諷我沒腦子嗎?”

“不然作為一個把晚飯錢都輸在套圈上的人,你似乎很驕傲?”唐生手中動作再翻一頁,看也不看她,雲淡風輕:“況且我說的這麽明白,哪裏又是暗諷了。”

大多數時候韓羌月講不贏他,只能磨牙把“唐僧”二字咬的更重,唐生懶得再同她計較,連小和尚的綽號也随她開心去叫了。

韓羌月是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唐生在同一個學校裏,震驚之餘她也沒忘記下小和尚的班級,準備早操時的大課間去找他追憶下往昔。

唐生選擇了文科,教室在她們樓下一層的最裏面。高中的學習生活其實是非常枯燥的,學生每天的空閑時間大都奉獻給了五三模拟和黃岡題卷,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長課間時倚在走廊欄杆上,迎面享受那一片傾灑下來的陽光還有路過面龐的溫柔清風。

韓羌月下樓穿過走廊裏層層人浪的最直觀感受,就像是看見過年時隔壁婆婆家陽臺上挂着的一排被風幹的鹹魚。

她走到唐生班級門口停下來,随手拍了一個趴在旁邊的男生,客氣問:“同學,唐生在不在?”

“看來他最近犯桃花啊,女生緣越來越好了,一會一個來找。”那人別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道:“我去給你叫啊。”這樣說完,他後退了一個步子,扭着頭沖教室裏大喊了一聲:“唐班長,外頭有人找你!”

韓羌月撇着頭笑笑,記憶裏唐生的模樣很是清秀,尤其一雙眼睛生的更是好看,眸子在陽光下會泛着透明的棕色,渾身上下露出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書卷氣。

對于這樣的男孩子,大抵沒有女生不想多看兩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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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生從班裏走出來,看到她時明顯怔了好一會。韓羌月把手背在身後,歪着腦袋,三米陽光從走廊外照射進來,在她身上鍍了一層淡淡光暈,惹得他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

應該遠在千裏之外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這種感覺,像是在夢裏。

“剛才那個人說找你的女孩一個又一個,我說唐長老,佛門之人應當六根清淨,你這樣亂惹紅塵牽挂,有辱佛規啊。”韓羌月笑眯眯的,如同以往般故意拿這些事來打趣他。

唐生輕哼一下,嘴角卻是忍不住上彎:“平常叫你多讀書,就沒看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再說,優秀的人就像世間絕景,就算什麽都不做,也總是能吸引那麽些愛湊熱鬧的閑人。”

嗯,拐着彎誇了自己一通,也順便損了她一通。

韓羌月啧啧搖頭,“你同學一定都被你給騙了,誰能想到無害外表下的你總是這麽喜歡怼人。”

“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唐生繼續笑。

韓羌月失語地望着天。唐生成績很好,寒假在爺爺奶奶家住的時候,她從來都不會忘記利用一下身邊的有效資源,所以經常把他拉回家,美其名一起學習,實際就是為了抄寒假作業能方便一點。老韓時常誇他:“啊呀,阿生學習自覺,成績也好,才放假幾天作業就做的差不多了。哪像我們家丫頭,一天天就想着怎麽去玩,連數學最簡單的程序圖都能做錯,韓羌月你能不能學學人家?”

在他們家吃完晚飯後主動幫着老韓去收碗,又被誇:“啊呀,阿生這麽勤快,哪像我們家丫頭,吃完飯就知道傻坐着,你別客氣,出去客廳看會電視吧。”然後轉身出了廚房對着在收垃圾的韓羌月大嗓門吼,“韓羌月你能不能學學人家?”

從此以後,韓羌月再也沒有讓唐生在老韓十米內的視線範圍出現過。

唐生明顯是和她想到了一樣的事情,故意又調笑一句:“我好久沒見過韓叔了,你要不要什麽時候有時間帶我再去見見?”

“你別,我怕。”韓羌月癟着嘴,老韓數落起自家閨女來真的是一點不含糊,她要是還願意帶着唐生去找不痛快,那就真是沒腦子了。

唐生哈哈一笑,不再和她扯些有的沒的,好奇問她:“你怎麽從南町跑到這來了?”

“我轉學了。”韓羌月簡明扼要,又伸手指了一下樓上,“在那。”

學校的教學樓環繞成一棟呈“口”字樣,站在這裏只輕輕瞥一眼,就能看到樓上最外面靠着樓梯的那間教室。唐生順着看過去,馬上就知道那是學校的美術班,幾不可見地皺眉,“你怎麽開始學美術了?現在都高二了,明年下半年就要集訓聯考,你能跟得上嗎?”

韓羌月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是為了莫子穆而學的美術,如此笨拙的去喜歡一個人,本以為這樣可以離她一眼萬年的少年郎近一點,可是如今,就算她正站在有他的城市又能怎麽樣呢?她不知道他在哪裏,他也不知道她來了雨宗,他們之間的距離并沒有随着路程的變短而變短,反而是成反比的擴大了。

韓羌月在心裏苦笑一陣,随口編了個謊:“我成績那麽差,想考本科的大學,估計也就藝術能指望的上。”

“那,加油啊。”

唐生咧了咧唇角,不知道在歡喜些什麽,給了她一聲很誠懇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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