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不喜歡你說謊話

老韓說，她媽初到南町學畫的時候就是和蘇阿姨的妹妹一起租房子住的。

韓羌月聽完唐生的話十分咂舌，這個故事離她那麽遠，卻又那麽近。她現在完全能理解蘇月為什麽時不時會情緒崩潰，因為這個世界上比失去一個人更痛苦的，是你明明還在的時候，我卻不能知道任何有關你的事情。

蘇月一方面覺得自己沒能做好姐姐的職責，忽略掉妹妹長久以來到底過着什麽樣的生活，一方面也更想要找到那個下落不明的孩子。

不管怎麽說，那都是她生命的延續。

自從過年那次在唐家以後，韓羌月幾乎就沒怎麽見過蘇月了，現在，她有些忍不住問了問蘇月的近況：“蘇阿姨她現在，怎麽樣？”

唐生默默看着盒子裏的玉镯，輕嘆了口氣後合上蓋子，說：“也就是老樣子，偶爾還是會定期去做心理疏導。她這是心結，沒有那麽好解的，我和爸爸都很想勸說她接受事實，那個孩子很有可能早就不在了，有或者去了孤兒院被好心人收養……可每次一提到這些話，媽媽的情緒就會十分激動，時間久了，我們就覺得，或許給她留一個這樣美好的幻想，對她來說反而是好事。”

你看，這個世界從來不曾善待過誰，你沒有遇到只能說明你很幸運，并不能代表它不曾存在過。韓羌月始終想不到，待人寬厚溫和的蘇月，壓藏在她心底的竟然是一件這麽難過的事情。

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尴尬下來，正當韓羌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适時地打破了沉默。

韓羌月沉浸在過往的故事裏有些沒反應過來，還是唐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你的手機響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原本以為是沈一打來電話催她回去，結果看到屏幕上躍動的“莫子穆”三個字時，韓羌月不知道是從何來的一陣心虛，然後轉過身背對着唐生接通了電話。

那邊的莫子穆聲音溫柔，她似乎完全能想象他此刻是一副怎樣笑眯眯的模樣，他問：“怎麽這麽久？你們聚會結束了嗎？”

路上車水馬龍，時不時會有汽車鳴笛的聲音響起，韓羌月用手捂住聽筒，聲音裏卻透露出明顯的不自信，猶豫着回答：“還……還沒。”

回答完的一瞬間她又有些懊惱，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麽不能把和唐生在一起的情況說出來，仿佛有一種背着愛人和別偷偷出門的負罪感。

那邊傳來一聲若有所思的吟哦，又說：“那你們大概還有多久，我已經快要到你們聚會的酒店樓下了。”

“什麽？”韓羌月沒忍住提高音量一聲喊了出來，然後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唐生。

莫子穆笑了笑，提醒她：“我們不是說好今天晚上陪我去拍攝影的作業嗎？”

Advertisement

韓羌月猛然一拍腦袋，一定是中午的那口酒，讓她把這件事情都差點要忘記了！

現在才是六月中旬，莫子穆的攝影課結課作業是要拍攝一組以光為主題的照片，在她考試結束的那天晚上他們就已經約好了，今天的聚會他來接她，然後兩個人一起去拍攝照片。

她硬着頭皮，決定繼續把謊撒下去為自己拖延一點時間，說：“我記得呢……你可以慢一點過來不用着急，我們可能還要一會兒……”

“好。”

挂完電話以後韓羌月又轉過頭有些為難地看着唐生，躊躇着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你要去找莫子穆了？”

唐生先咧嘴無力地笑了下，一下就戳穿了她的心事。

因為她只有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沒有章法。

因為她只有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才會像現在這樣緊張期待卻又歡喜。

韓羌月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韓羌月，”唐生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他，我花費好多力氣才能讓你和我待一會兒的時候，他好像什麽都不用說就能做到。”說完，他轉了個身故做無謂的擺了擺手，“我走啦。”

身後立即有一陣急促奔跑的聲音漸行漸遠，唐生怔怔地站定，回頭看了一眼，視線內卻只能捕捉到少女翻飛的襯衫衣角，然後漸漸消失成一個圓點。

“韓羌月啊韓羌月，我到底喜歡你什麽啊。”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最後還是轉身走過了街角。

韓羌月回到酒店樓下的時候莫子穆已經在那裏了，白天的太陽和熱氣已經慢慢褪去，餘留下一道溫柔的夕陽光。他站在路邊的一棵香樟樹下，脖子上挂着自己的但凡相機，足尖無趣地撥動着一顆石子。

韓羌月喘息着緩氣，正在思考要如何裝作剛從酒店出來的樣子時，莫子穆突然轉過了頭，向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她有一種蹩腳謊言被戳破的尴尬，局促地站在原地遲遲都不敢動。

莫子穆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酒店的正門，打趣說：“你是從後門繞出來想吓我一跳嗎？”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韓羌月哪裏會聽不出來他這是故意揶揄她？只能癟癟嘴向他低頭認錯：“對不起，其實我剛才跑出去了……”

“那為什麽不說實話？”

韓羌月猶豫了一下，小聲嘟囔：“我剛才是和唐生在一起，有點兒不敢說……”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悄悄拿眼睛往莫子穆臉上瞟，似乎有些渴望他能給出一點什麽表情。

但是說真的，她并不是怕告訴他實話他會生氣，而是因為之前蘇月阿姨的事情兩個人鬧得有些不愉快，所以不管是在莫子穆面前提起唐生，還是在唐生面前提起莫子穆，她都會覺得怪怪的。

莫子穆收起臉上時刻帶着的笑，故作嚴肅地說：“手伸出來。”

今天的事情是韓羌月理虧，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她還是乖乖照做了。

伸出右手攤開，縱橫分布着的掌紋布滿了整個白皙的手心。

他一手執過她的手掌，另一只手在上面輕輕打了一下，說：“我不喜歡你說謊話，所以這算是你今天的懲罰，可是你要記住，如果再有下次，就不是打手心這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