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是我也是她

舞臺上莫子穆的聲音還在繼續，他慢慢轉了個面，對着人群中韓羌月所在的方向，話語聲如同山間的潺流溫柔而低緩：“這是我們的一生，一部分相遇，一部分別離，而最後，我将它畫作重逢。”

目光猝不及防的相撞讓韓羌月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敢與他對視。耳邊聽着莫子穆的話，再加上此刻投之而來的眼神，總是會給她一種他在說着他們的錯覺。她裝作不經意的撇過臉，順着看過第三張畫。

這一張比較前兩幅就顯得要簡單的多了，上面是一座未畫完的橋，橋下是粼粼的水光，少年向着少女緩步而來站在她面前，兩個人的影子交疊相融在一起，卻被畫作相擁的樣子。

“我遇見過一個像薔薇一樣的人，這是我想送給她的故事。”

韓羌月沒有回頭，卻能清楚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座下是一片嘩然的聲音，整齊劃一的傳來一陣了然般的笑聲。

高中時候的他們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家裏，都被老師和家長們嚴重抓着早戀問題，而來到相對開放的大學之後，當衆示愛或者表白這種事情真的是屢見不鮮。什麽操場擺蠟燭啊，廣播臺唱情歌啊，這些在大家眼裏早就已經不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就連老師們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有先前和莫子穆一起走進來那個老教授，聽完這番話深覺這是年輕人的世界，有點不自适地悄悄從後門退了出去。

姚簡正好瞥到了這一幕，拍了拍韓羌月湊近了小聲說：“你們家男神說的這個人就是你吧？難怪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看你。哎，我剛剛看到，那個教授走出去的時候臉色都不好了，他一定沒有想到，明明是場有關學術的交流會，最後怎麽就變成你們家男神的表白專場了哈哈哈。”

韓羌月的心沉了一沉卻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着中間那幅畫裏頹唐的少年。她第一次在畫廊看見時有些不能解這裏面的意思，現在再看，她好像突然就能明白了。她一直以為在過去的三年裏，只有她在真真切切的為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在悲痛，其實他何嘗不是呢？三年來不管日夜，總是有人像是暗夜裏潛藏的一雙巨大眼睛，悄無聲息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那樣無形的壓力化作了粗/長沉重的鎖鏈，讓他在無數個深夜裏喘不過氣。

一場交流會的最後照例是學生提問環節，等到莫子穆将這些畫挨個介紹完畢了以後，那個年輕的女輔導員才又拿了一個話筒上臺，提醒着學生：“相信莫老師剛才說了這麽多以後，大家都有很多想要問的問題，現在離交流會結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大家可以抓緊時間讨論提問了。”

流程提醒完畢後她就默默走到了臺下，将接下來的時間全部交給了莫子穆和底下的學生。

怎麽說呢，現在不管是大學課堂還是學校裏任何有組織性的非娛樂性活動，大家的互動性都不高，在輔導員說完了以後現場還是一度陷入了沉默，遲遲沒有人做第一個發言者。韓羌月偷偷看了莫子穆一眼，他面上的表情風輕雲淡，似乎毫不在意的樣子，正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念着大家相識一場的情分，勇敢地站出來緩解一下這個尴尬的場面時，忽然聽到他輕笑了一下，然後說：“其實呢三年前我也是在Z大念藝術系，說起來的話應該是你們的直系學長，你們根本不用這麽拘謹。”

他一說完，底下立馬就有聲音了，有一個女孩子大膽問了一個與今天主題并不相關的問題：“學長你還單身嗎！”

底下立刻有幾個人開始起哄，韓羌月的心裏一緊，眼角餘光想要在人群中搜尋聲音的來源，但更多的卻是看着莫子穆，甚至比提問人還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小慧捂着嘴低聲吐槽：“這個女生是怎麽想的，當着這麽多的人的面問這種問題，剛才的表白她是沒聽到嗎？”

莫子穆轉了個身，然後笑着搖了搖頭，“不是。”

很快，剛才那一堆哄鬧的聲音又被一陣唏噓代替，韓羌月覺得有些喜不自禁，心底裏的那一點小雀躍幾乎是同時就演繹在了眉梢裏。姚簡将她的表情收進眼底，揶揄地輕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怎麽樣，聽見你家男神當衆否認了自己不是單身是不是很爽啊……”

“才沒有……”韓羌月想，這麽久以來她真是一點都沒變啊，這種即使被抓了現行還要矢口否認的樣子到底是和誰學的？

這個問題結束不過數秒，馬上又有人好奇起他的簽名來，“學長，你每張畫都落款一個‘月’字是你的筆名嗎？為什麽取這個名字啊？”

韓羌月的三個室友對此也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紛紛開始猜測着：“羌月……月……哇，羌月，你家男神不會就是取的你的名字吧？”

她屏住了呼吸，整個人一瞬間也變得格外緊張起來。莫子穆唇邊的笑裏藏進了說不出的甜蜜缱绻，大方承認：“是我喜歡的人的名字，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變得足夠強大，這個名字，是我也是她。”

“羌月她男神真厲害，硬生生把這種交流會開成了自己的表白專場……”元元啧啧感嘆着，然後嘆了口氣：“要是我們家那個能有這一半的浪漫我都知足了。”

莫子穆這種對于任何問題都來者不拒的态度讓最後半場的提問環節很熱鬧，但是韓羌月卻再沒有心思去聽，她的眼睛裏只剩下了前方舞臺上那個閃閃發光的人。她一直說自己想要一個答案，而剛剛在他說出這個名字是他也是她的時候，她想，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吧。

不管是他寄來的素描畫張也好，還是現在不加任何隐藏的表白也好。

既然不管時間如何變遷，這個人都是她一如既往最初的歡喜。

還有什麽不可原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