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皇後威武
李定宸只覺得眼前一晃,手中的缰繩就被奪走,旋即身後一沉,一具身體貼了上來。
越羅一手握着缰繩,另一只手扶着李定宸的腰,卻分明是個将他抱在懷中的姿勢,李定宸登基之後就鮮少有人這麽抱過他,下意識的掙紮起來。
然而越羅一只手仿佛鐵鉗一般将她扣住,一時竟掙脫不開。耳畔又傳來她的低聲警告,“不想摔下馬就別動!”
李定宸連忙老實起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對他來說是有些恍惚的,身在馬上,他并不知道越羅究竟做了什麽,反正踏雪很快就被安撫下來,在向前飛馳片刻之後,速度居然慢慢就緩了下來,直至變成悠閑的漫步。越羅這才一提缰繩,勒住了馬。
她縱身往下一跳,落在了地上,反身朝李定宸伸出手,還沒忘了使用敬語,“請陛下下馬。”
這時騎馬追趕的幾個內侍趕了上來,見已然無事,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從馬上滾下來,便立刻跪在了地上。盡管皇帝沒事,但發生了驚馬這種事,今日在場的衆人都脫不了幹系,尤其是他們這些負責照料馬匹的。
李定宸還有些驚魂未定,本來是想等內侍們過來扶着自己,見此情形,只好垂頭喪氣自己爬了下來。
落地時腿一軟,險些也跪了下去。
旁邊及時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李定宸轉過頭,正瞧見越羅收回的那只手,心下頓時有些沒滋味。
他膽子一向很大,驚慌過後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此刻回想自己的表現,只覺得丢臉。偏偏這臉還丢到了皇後跟前,甚至還是對方把自己救下來的。
他對越羅,原本只有個很淡的印象。
——這是我的皇後,但是娶了她之後我卻沒能親政。
沒了。
此刻,兩人站在草場上,周圍是幾匹悠然吃草的馬兒,跪在地上的內侍,遠處還有更多急着往這裏趕來的人,李定宸才像是忽然睜開眼睛,将越羅這個人看分明了。
她能最後中選,容貌自然是不差的。圓臉大眼睛,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得長輩們的眼緣。性子穩重,沉默少言,然以今日的情形來看,只怕非但不是衆人所以為的賢良淑德,膽子也着實不小,而且精擅馬術。
此前卻是将所有人都騙過去了。
也不知兩宮聽說此事,會做何感想。
想到兩宮,李定宸陡然回過神來,意識到今日驚了馬,自己只怕免不了又要吃一頓挂落,且很長時間內不可能再來西苑騎馬。如此一想,情緒不免低落下來。
這時後面的人已經趕了上來,各自将李定宸和越羅簇擁在中心,先檢查過二人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而後便有人将此事報上去給兩宮知道。
越羅注意到,在前去禀報之前,他們并沒有請示過李定宸。
自己初初入宮,只怕還在兩宮的考察之中,身邊的人也沒有一個是心腹,不問她的意見倒也可以理解,但連李定宸這皇帝也不問,卻是有些出乎越羅的預料。
她陡然意識到,小皇帝在宮中的日子,只怕過得也沒多好。
既然事情已經報了上去,他們二人也免不得要過去一趟,給兩宮報個平安,以免長輩們擔憂。
于是兩人又被衆人簇擁着上了銮輿,往萬年宮去。
……
萬年宮中,聽說皇帝驚馬,兩位太後也是唬了一跳,連忙将報信的人叫了進來。
只是這報信之人看上去卻不甚慌張,兩位太後對視一眼,這才由江太後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來報信的內侍顯然不是頭一回經歷這樣的事,口齒十分伶俐,立刻将西苑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着重指出皇後前來見駕,适逢其會,出手救下陛下,二人均平安無事。
也難怪他們并不慌張。從前皇帝鬧出這些事情來,哪一次大小不要受一點傷?
“不想皇後竟還精擅馬術。”趙太後不由感嘆了一句。
江太後道,“她父親雖是文官,卻是弓馬娴熟的,第一任官便是在九邊。皇後便是那時誕下,想來幼承庭訓,也跟着學了些。”
文官家的女兒學這些,自然是不合規矩的,但兩宮都沒說什麽,自然不會有旁人質疑。
趙太後笑着道,“這一回卻是虧了她。陛下那個性子,總想着涉險,這幾年咱們也跟着提心吊膽,如今看來,卻是可以将這擔子交出去了。”
江太後擺手令報信之人下去,這才道,“且再看吧。”
二人說了幾句話,外頭便有人報皇帝和皇後過來了。這是意料中事,兩宮并不意外,當下請了人進來,查看一番,果然平安無事,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
但江太後還是板着臉斥道,“陛下年紀不小,怎的還是這般胡鬧?倘或出了什麽事,傳揚出去,只怕朝中又有人非議。”
李定宸是被訓斥慣了的,便只低着頭聽。反正江太後訓斥他也不是只這一件事、這幾句話,聽過了也就罷了。
倒是越羅開口道,“母後息怒,說來此事乃是兒臣的錯。若非為避開兒臣的儀從,陛下也不至于驚了馬。兒臣惶恐,請母後責罰。”
衆人都沒料到她會開口,因而俱是面帶驚訝的看向她。
李定宸第一個反應過來,有些氣急的道,“與你什麽關系?是我先縱馬,這才避讓不及。”
自己挨罵也就罷了,反正習慣了。皇後本來救人有功,偏還要攬下錯處,她是不是傻?
果然江太後話鋒立刻轉到了她身上,“哀家還沒說你!你身為皇後,即便是為了救人,這般宮中走馬,也是失了體統!你是皇後,天下人都看着你呢,行事之前總該三思,莫忘了你的身份。”
“兒臣知錯。”越羅道。
“念你也是救人心切,便不罰你了。”江太後又轉向李定宸。“陛下這幾日在太平宮批折子,才剛看着有幾分模樣,轉眼又惹出這樣的事端來。往後不許再往西苑去!”
雖然在預料之中,李定宸還是驚叫了一聲,“母後!”
但旋即身邊的越羅伸手一拉,他餘下的話就沒說出來,轉頭看了她一眼。
越羅道,“母後,陛下每日批閱奏折十分辛苦,往西苑散散心也是應當的。若不許他去,只悶在宮中,反倒不妥。這一回驚馬實是兒臣之錯,若因此連累母後為陛下擔心,兒臣心下不安。”
趙太後聞言,眉頭輕輕一動,細細看了越羅一眼,又轉頭去看江太後。
江太後也有些意外,片刻後才道,“你們夫妻齊心,哀家倒成了惡人。也罷,這些事情既有你媳婦管着,我這當娘的也不多問。只你自己也需記住,你也是娶親的人了,往後須得沉熟穩重些,才是為人夫婿的擔當!”
李定宸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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