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哭訴委屈
越羅出門的時候,眼睛還只是輕微的紅腫,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那種,但路上被凜冽的寒風一吹就更嚴重了。
等到了萬年宮,兩宮一看,都吓了一跳。
越羅眼淚汪汪的進了門,還沒來得及下拜請安,就已經被江太後身邊的人扶起來了。
“這是怎麽了?”趙太後招手将她叫到身邊,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一面問,“瞧你這個樣子,可是受了什麽委屈?是不是皇上欺負你了?”這滿宮裏,要是還有人能欺到皇後頭上,也就只有皇帝了。
“不是。”越羅的聲音都帶了鼻音,“兩位娘娘千萬別誤會,此事與陛下雖然有些關系,但他只怕比兒臣還委屈呢!”
兩位太後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些疑色。江太後問,“究竟怎麽回事?”
越羅抹着眼淚道,“這事說起來有些話長……前些日子,兒臣因有事與陛下商議,所以去了太平宮。結果正巧碰上了來寶總管從太平宮裏出來。我過去時,陛下正在發脾氣,聽身邊伺候的人說,來寶總管……”她說到這裏,适時抽噎了一下,擡頭看了兩位太後一眼,才繼續道,“他将陛下訓斥了一頓。”
這件事,兩宮太後其實是知道的,畢竟越羅接掌宮務的時間短,而且兩宮對她跟皇帝的相處又十分關注,越羅只去過那麽一次太平宮,那邊發生了什麽,自然有人報給兩宮知曉。
不過之前她們的關注點都在皇帝和皇後身上,這才是頭一回知道,來寶竟訓斥了皇帝。
越羅又主動将當時的情形解釋了一遍,而後繼續道,“說起來,當日是兒臣孟浪,累得陛下被朝臣們誤會。來總管既然受兩位娘娘囑托,照顧陛下,開口勸谏也是應有之意。只是陛下一國之君,便是勸谏也該态度和婉些才是,況且兒臣總覺得陛下對他十分厭惡,倒不像是單純為了此事,因此事後就喚了太平宮伺候的宮人內侍去問話,又讓人下去訪查了,結果卻是令人吃驚!”
然後她才細細将薛進之前所說的那些事情稍微改頭換面,告訴了兩位太後。
涉及朝堂的那部分,越羅沒有說。畢竟她現在只是個剛進宮沒多久的皇後,能了解到的內容不應該太多。但即便如此,也足夠令兩位太後震驚了。
說實話,既然将重任交給了來寶,那麽他在宮中的權利大一些,也在兩宮的理解之中。畢竟朝堂上的事,她們都不懂,也就免不得要倚重下面的人,而來寶又是個值得信任的。
至于具體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們居于深宮之中,又限于自身的眼界問題,根本沒想過要去了解。
所以這還是她們頭一回知道,來寶在宮裏過着的,是與主子們一般無二的日子。在兩宮面前還好,至少保持了應有的恭敬,但他身為中常侍,不在皇帝跟前侍奉也就罷了,每次都是有事發生才過去,名為勸誡,實際上就是訓斥皇帝一頓,威風得很。
越羅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将來寶形容成橫行無忌的惡人,李定宸則是在他的威風之下瑟瑟發抖的小可憐兒,自然最能夠引起兩宮的憤慨。——她們将皇帝交給來寶,是讓他照看皇帝,可不是為了給他權力去逞威風!
而來寶這種眼中根本沒有主子的行事,已經完全壓過了她們的底線,絕對無法容忍。
越羅的話卻還沒說完,“我聽說從前江娘娘住在太平宮時,因怕陛下被那起小人帶壞了,曾定下了一系列的規矩。這本是為了陛下好,但江娘娘從太平宮中搬出來之後,卻成了來寶轄制陛下的手段!”
“這又是怎麽說?”江太後面色一白,急忙問道。
越羅道,“這其中種種,一時也難以說明。就說最明顯的,陛下也對兒臣抱怨過的一點,便是定時定量的吃飯。從前江娘娘定這标準時,陛下還是個孩子,自然無礙。這兩年長了身體,食量大增,尚食局卻還是以此為由,不許多要飯菜。以至于陛下堂堂天子,竟時常吃不飽飯。”
這個例子可謂簡單明白,立刻就能夠讓兩宮明白李定宸如今的處境。
身為皇帝居然吃不飽飯,說出去估計都沒人會相信吧?但趙太後和江太後作為長輩,卻十分清楚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而這一點,比越羅之前說的那種種罪狀,更能夠牽動她們的心。其他的她們沒親眼見過,離得又遠,很難有共情感。但事關皇帝,事關她們最關心的人,設身處地的一想,自然立刻就能理解。
其中江太後聽完之後更是面色灰敗,一臉怔然。
她自知對孩子管教太嚴格了,有時候心裏也不是不擔心皇帝會怨她。但身為皇帝,本身就不能肆意妄為,江太後希望自己的孩子将來能夠成為治世明君,而不是史書上被人唾罵鄙夷的昏君暴君,自然就要防微杜漸。
聽越羅說她的一片苦心變成了別人轄制皇帝的手段,她心中自然不免慌亂。——規矩是她定的,來寶這個人也是她選的,皇帝會相信自己的那些遭遇與她無關嗎?
越羅說到這裏,卻是忽然跪了下去,“兒臣沖動之下做了一件錯事,求兩位娘娘責罰。”
“你做了什麽?”見江太後還沒回過神來,趙太後只得開口問。
越羅道,“兒臣聽聞此事,着實太過憤慨,便……便命人去将那來寶拿了。”她說着擡頭小心的看了趙太後一眼,又補充道,“用的是兩位娘娘的名義。”
她雖然是皇後,但在宮中還沒什麽威信,用自己的名義未必能做成此事。
趙太後一怔,繼而無奈的搖頭,“你啊……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又看了江太後一眼,“不過那來寶可惡,竟仗着我和你們江娘娘的信任,欺上瞞下、搬弄是非,的确也該處置了!”
“多謝娘娘體諒。”越羅一番移花接木、張冠李戴,便将自己這段時間做的一切都在兩宮跟前過了明路。
她從地上起來,重新落座,然後又道,“兒臣之前也問過陛下,怎麽不将此事告知兩位娘娘,處罰那來寶。陛下卻道,因他從前不懂事,犯了許多錯,以致兩宮一直為此憂心,才會托付來寶照料他身邊諸事,若知曉了此事,只怕又會自責,因而不欲張揚。這都是陛下一片孝心,只是兒臣卻不能忍。回頭陛下若是責怪起來,兩位娘娘可要為我做主。”
哭求這種事,也不适合李定宸來做,她是女子,由她來出面才好。
便是江太後聽見這番話,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到底是親生的孩兒,如何會不理解她一片苦心?皇帝長大了,也懂事了,再不是從前那個處處頂撞自己的小孩子了,必然能體諒她的想法。
趙太後拍着越羅的手感嘆道,“陛下瞞着我們是孝,你将此事說出來,同樣也是孝。此事是我和你們江娘娘的疏忽,若是因為顧全我們的面子,就叫陛下一直受苦,那豈非更陷我們于不慈?早日說出來,早日解決了這隐患,才是正理。”
“兩位娘娘不責怪兒臣,兒臣就放心了。”越羅做出松一口氣的模樣,又擦了一下眼淚。
江太後不由打起精神,玩笑道,“你這孩子,有什麽事只管說,倒哭成這樣子。知道的是你為陛下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你趙娘娘給了你委屈受呢!”
“兩位娘娘慈愛無比,怎會讓我受委屈?”越羅道,“只是兒臣一時沖動,将來寶給拿了,後頭的事,卻是有些麻煩。”
畢竟來寶雖然是內侍,但卻與朝堂聯系緊密,動了他,說不得會讓朝堂也産生一番動蕩,在小皇帝尚未親政的時候,這并不是兩宮樂見的情況。——她們還需要一個人去制衡王霄。
可是就這麽把人放了,卻更無可能。
一時間,兩宮也不免有些躊躇。
正在這時,外間傳來內侍拍巴掌的聲響,有宮人掀了簾子,就站在門外通禀,“啓禀兩位太後和皇後娘娘,皇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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