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複為帝姬 (上)

任周圍喧嚣,王玉溪卻波瀾不驚。饒是隔得有些遠,周如水仍是覺得,他從骨子裏透着種能讓所有人都放松的閑适、優雅和溫柔。

人群漸次不受控制,起先,外圍的衆人擠上前來,因推搡太過,秦元劉家執旗的侍從被推倒了幾個。其後,劉氏侍從才跌撞爬起,後頭的人又為睹三郎風采蜂擁而至,他們推打,追趕,有駕着車馬的,有趕着羊車驢車的,如此便全亂了套,四下圍堵全朝着一方,直把整條道都堵上了,方要入城的秦元劉氏車隊也被硬生生擠回了城門外。

雖聽說過‘看殺衛玠’這樣的惡事,但周如水真未見過這般的場面。當下,她一張俏臉便被擠得煞白。原還在心下驚嘆車中真是王家三郎!她竟真誤打誤撞遇上風華天下知的王家三郎了?又在想,她若能得到他的青眼便好了。卻這一會,萬般思量在心頭,都化為了雲煙。

左右推搡之中,周如水身後的仆從咋眼便被沖散了。她方要回頭,便不知被誰重重一推,竟是臉面朝下,直接往下跌了去。

卻就在此刻,一雙大掌瞬時便捉住了她的胳膊,她愕然瞪大了眼,便見王玉溪一把将她拉上了馬車,在她驚魂未定間,極快地扶着她坐穩,又扯落了車帷。

車內靜靜,因帷幕的遮擋,隔絕了車外狂奔而來的人潮,阻隔了外頭的紛紛擾擾。

周如水回過神來才發現,王玉溪正在看着她,他的眉目如畫,唇色如蜜。見她看來,他微微一笑,悠然的,安撫地說道:“小公主莫懼。”

他的聲音極是溫柔,他又實在生得極好。面如玉,發如墨,一襲常服,便已俊若谪仙了。這般看着他,這般與他近距離地處在一處,只見他微微勾起的一抹笑,周如水竟是不自覺地一羞,耳根隐隐發起了燙。

她從未想過,他被她阻了道路,卻還會對她施以援手。再想着自個不甚好的本意,當下,周如水也不禁有些自慚形愧,這下,她哪敢再繼續看他,想着,便垂下了眼,廣袖下的手指都絞在了一處。

見周如水一改方才的大膽,與他獨處卻露了怯,王玉溪笑了笑,執起膝上簡牍,溫和地繼續說道:“如此這般,你兄長自會來接你了。”

如今鬧出了這般大的動靜,自是會驚動宮中的。兄長又是偏護她的,親自前來也不無可能。只是,鬥轉之間便能想得這般透徹深遠,被她如此截住了去路,也仍不溫不火,不憤不惱,這份氣度,實是難得!

想着,周如水點了點頭,未幾,又漾出一朵笑來,認真地說道:“多謝三郎。”她的聲音很甜美,猶帶稚嫩,卻相當悅耳。

聞言,王玉溪的唇角微微揚起,他極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傾身,替她斟了杯茶。親手将茶遞予她道:“小公主,先喝口茶罷。”

裏頭相敬和睦,外頭,随着王氏侍衛打起琅琊王氏的家族旗幟,也漸漸止了喧嚣。

衆人不敢再狂妄上前,卻仍圍在馬車邊不舍離去。趁着這空檔,夙英一貓腰便從角落裏鑽上了前來,小聲在外頭喊了聲:“女君?”

聞聲,周如水側過臉,掀起一角帷簾,低低回應道:“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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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的目光卻眺向了遠處因沖撞過甚而摔成一片的秦元劉氏侍從。此刻,秦元劉氏的大旗已如破布般被摔在了地上,人潮毫不留情地在那大旗上踩踏而過,劉峥正青白着一張臉從車內探出了頭來。縱然隔得挺遠,周如水亦能看清他面上的焦躁不甘。

能不焦急惱怒麽?等了這麽久!盼了這麽久!運籌帷幄了這麽久!劉峥盼的便是今日能風風光光地入城,叫世人都記住他的風華!他的風光!然而,琅琊王三一出,他便成了蝼蟻了。珠玉在前,誰還會再去看他這個蝼蟻?

心思流轉間,周如水突的就心生一計。她轉過臉,顧忌地看了眼身側靜默喝茶的王玉溪,心底雖有愧意,卻仍是咬唇撩起了帷簾,對着車外衆人高聲呵道:“天驕原以為,天下名士,虛懷若谷者甚多,才高如秦元劉峥者,屈指可數。但才高欠德,比之惡徒更甚。王三郎天人之姿,亦是輕車簡行視功名如無物,他秦元劉峥卻招搖至此,可見豎子不足與謀,實乃俗物矣!”一語落地,周如水冷嗤了一聲,便在衆人的驚愕中緩緩放下帷簾。

她這一句話,擲地有聲!堅定有力!可待她才出了一口惡氣,轉過臉來再見王玉溪,便覺自個忽的矮了一截,這不算寬敞的車廂也好似越發的沉靜了。

畢竟,再不熟識,以旁人對王玉溪的評價,周如水自然也是曉得,自個的這些小聰明小手段是決計逃不過他的眼的。

果然,王玉溪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眉心急促地跳動了兩下,未幾,卻未言語,只垂下眼,極淺地勾了勾唇。這神情,就仿佛外界紛擾都與他無幹,哪怕他就在她身前,被她明着仗了勢,欺了人,他仍能不露訝色,置身事外。

竟是個猜不透的!

周如水心裏打起了鼓,雖知自個是急躁了些,但又實在機不可失。如今再對上王玉溪,就像一腔力氣都撞在了棉花上,直是無處遁形。又擔心此舉會叫他對她定了性,将她認作是個詭詐的。

索性,周如水便直言開了,語氣頗是嬌貴傲慢,也是憨直,她輕呷了口茶,乖覺道:“劉峥此人,曾三番兩次戲耍于我,我不願饒他。”這話頗是嬌貴傲慢,也是真真壞在了明處。

這般咬牙切齒,這般發自肺腑,但到底是個小姑子,又這般的憨直可愛。

聞言,王玉溪果然朝她看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光深遠淡靜。半晌,一嘆,才悠悠道:“小公主怨氣甚重。”可這般說着,他望着她的目光卻仍舊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他興味地盯着她,忽然,又問她道:“小公主,可是幼字兕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什麽樣的美人才能配得上王玉溪這樣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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