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複為帝姬 (中)

周如水哭得太突然,也太哀切。因這哀切,公子沐笙看向她的目光定了定,本要說出口的訓斥登時便全都吞回了咽中。

人群蜂擁,車馬喧嚣,可這一刻對于周如水來說,時間卻仿佛靜止了一般。只望着兄長那昂揚挺拔踏在馬上的身姿,她的心中便是千回百轉,她的思緒更是萬千洶湧,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有太多太多的淚要留。

那是她的至親阿兄!是從小疼她護她長大的兄長!是她以為永生都無法再相見的親人!

她猛的揉了揉眼,下一刻,便顧不得與王玉溪斂衽施禮,也顧不得等仆從來扶,就已不管不顧地撩起車簾沖下了馬車,像沖出了牢籠的飛鳥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公子沐笙馬前。

立在馬下,她委屈地仰起了微紅的小臉,他怔怔地,不言不語地望向公子沐笙。望着望着,她雪色的貝齒咬住了丹唇,望着望着,她眼中的淚便簌簌地流了下來。哇的一聲,她放聲大哭地朝他喊道:“阿兄!阿兄!嗚!阿兄……”

她終于見到她的阿兄了!他們終于不再天人永隔了!

前世,就在四年後,蠻人六大部族聯盟侵擾周國北境。茲事體大,朝中卻無将領敢于應戰。周王大怒,朝議後,便欽定了公子沐笙領兵出征。

這一仗一打便是兩年。兩年苦戰,公子沐笙帶兵困守天水城,在糧草匮乏,支援不濟的慘況下,率帳下士兵拼死抵抗,才終于擊退了蠻人。戰後,在兩敗俱傷的情境之下,蠻人各部族不得不再次與周國簽訂契約,許諾從此互不侵犯。

然,再次!周先太子洛鶴就曾說過,北旱蠻夷,最是反複無常。其人,甚卑賤混帳,不知世上有恩誼,只一味懾于武威。故爾,不得對其有稍許好顏色。

蠻人,是世代游居在北旱沙漠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們無國,無宗祠,只有部落與部族間的聯盟。這些部落和部族聯盟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在草木不生的戈壁大漠上,四季随草畜牧而轉移。

因生而貧苦,蠻人性暴好武,最喜虜掠。

蠻人中,還流傳着一種獵頭習俗,他們會将敵人的頭顱作為戰利品挂在缰繩之上,以示誇耀。還有的,會将敵人的頭蓋骨作成飲器,名曰“頭骨碗”,世代傳承。為此,每逢蠻人滋擾,必是燒殺搶掠死無活口。

數百年來,周人與蠻人,早就結下了不共戴天的世仇。蠻人從未停止過對周國北境的滋擾,便是在三十年前,蠻人就曾在北境蒲城犯下屠城的惡行,惹得蒲城百姓至今對其都聞風喪膽。

而蠻人對周氏皇族而言,更是催命符似的滅頂之災。只在本朝,兩次與蠻人的對戰中,周國就先後失去了兩位公子。先是太子洛鶴戰死疆場。四年後,公子沐笙也重蹈了覆撤。他在與蠻人對戰後的返程途中身染惡疾,硬撐了幾月,終是撒手人寰。

公子沐笙染病初時,太醫只道他患的是無礙的風寒之症,仔細服過藥,再加以調養便能很快康健。如此,衆人便都未重視,只想着公子沐笙年少體健,旅途勞頓難免疲累,将養些日子,身子便能痊愈了。

卻不想自那以後,公子沐笙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他漸漸衰弱了下去,直至久病不起,藥石罔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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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如水察覺不對時,已是晚了。後來,她再三逼問才知,公子沐笙竟是染了疫症!

重病後,公子沐笙就再也不見周如水了。他平日裏疼她慣她,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可自他病後,哪怕陰雨天裏周如水跪在廊前哭喊阿兄,他也仍不見她。因他得的是會傳染的疫症,公子沐笙逝去時,周如水被關在門外,連再看他一眼,握一握他的手也不可以。更因他得的是疫症,自他去後,他的身軀同他生前的貼己之物盡數都被燒成了灰燼,連一絲念想都未給她留下。

而如今,終于再見到公子沐笙,這一刻,周如水才真切地體會到了活着的好!不論往後,命運的齒輪會怎樣的轉動,不論老天爺會否留給她一絲生機,她都不會放棄!那些昏昧陳舊如夢魇般的過去,她會用盡全力去逃開!那些将周氏一族推往末路的鬼魅路障,她都會拼盡全力去鏟除!她會活着,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着自家兄長健康無事,看着中周繁盛如宮名長信。

因為,她不願再國破家亡!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她不願再國破家亡!

血脈至親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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