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王夫人剛帶着?柳蓮兒從宮裏回來, 兩人手拉着?手,有說有笑地下了馬車,卻瞧見幾個丫鬟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搬上了對面的馬車。
那馬車上墜着?沈府的燈籠。
“這是怎麽回事??”
管家道:“回夫人,沈大人說小?公子功課落下好久, 要給他補課。侯爺已經?同意了。”
王夫人哦了一聲, 順從地點點頭, 她對外巾帼,對內卻十?分嬌.妻, 丈夫的決定, 她總是無?條件支持的。
但一旁的柳蓮兒看到小?包裹外頭,露着?她給顧飛舟做的虎頭帽子,急忙問道:“我?家孩子也要去嗎?”
管家點點頭, “小?侯爺說一個人寂寞,要人陪着?。你相公答應了,包裹就是他收拾的。”
柳蓮兒面上溫柔一笑,對着?王夫人說:“這樣也好, 兩個孩子有個伴。”但心?裏卻舉起?鐮刀,“這個書呆子!可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倆孩子到了沈府後,要了一間偏僻的屋子。
顧飛舟讓衛星湖住別處去,衛星湖說:“那可不行, 你現在是病號,我?得看着?你。”
“看着?我?做什麽?”
“看你死了沒有,好給你收屍啊。”
“去!”
“好好好。”衛星湖嘻嘻哈哈道:“不會死不會死,你是要長命百歲的。”
“哼!”顧飛舟沒好氣,在屋子裏依舊用毛筆畫出了隔離區。
晚上, 沈康和紅楓親自送來飯菜,問兩人是否還住得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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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衛使了個眼色, 衛星湖開?口道:“師父,咱不說那些彎彎繞的了。你想說啥,就直接問吧。”
沈康給自己和紅楓都倒了一杯酒,笑道:“你們?真是重生?”
“都到這個時候了,問這個就沒意思了吧。”衛星湖夾了個雞腿放碗裏。顧飛舟用手帕捂住嘴,能不開?口盡量不開?口。
“好,那你們?告訴我?。你們?上輩子是怎麽死的?”
衛星湖把筷子放下,誰樂意描述自己是怎麽死的呢?
沈康凝視他的表情,得到了一些信息,“看來死法不太好。是怨靈,所以重生了?”
“你要非那麽說,那也算。”衛星湖話音剛落,顧飛舟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衛星湖會意,“師父,咱們?還是有事?說事?吧。既然你們?決定跟我?們?合作,而免費的情報又結束了,是不是就該拿出誠意了呢?”
沈康并不急于回答,他察言觀色,顧飛舟拉衛星湖衣袖的小?舉動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倆人心?意相通,不用說話就能知曉對方?意圖,真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
沈康看了紅楓一眼,兩人對視,他還沒來得及傳音入耳,就聽?紅楓開?口道:“我?們?可以拿出誠意,但我?們?必須先确認我?們?能獲得什麽樣的報酬。”
衛星湖心?裏暗罵髒話,“丫的!咱倆這默契是多年修煉的,可他們?能用法術傳音入耳,是作弊!”
顧飛舟一翻白眼,“你管他們?作不作弊,看我?眼色行事?!”
衛星湖咳嗽一聲,“明白。”
衛星湖望向紅楓,“我?們?之前就說過?,跟我?們?合作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能具體?點麽?”
顧飛舟閉上眼睛,點了一下頭。
衛星湖道:“升官加爵、名滿天?下,更上一層樓。”
紅楓道:“阿康現在已經?位極人臣;于名譽上,更是天?下文人争相效仿的楷模,更不更上一層樓,并沒有什麽意義。”
衛星湖不說話,顧飛舟笑了,“如?果真的沒有意義,你們?為什麽會坐在這裏?”
沈康笑了,示意紅楓退下,師徒倆的博弈到此為止。
這世上沒有人會嫌自己的權勢太大,也沒有人會嫌自己的名聲太大。
一個恃才傲物,以救天?下于水火為己任的人,怎麽可能不貪圖留名青史的權利?
他沈康這輩子最大的貪心?,就是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史冊上,非但要刻一個名字,還要留下一整頁、一書冊的事?跡!
“你們?想要我?們?拿出什麽樣的誠意呢?”
顧衛相視一笑,知道事?情成了。
衛星湖說:“替我?們?辦兩件事?,一件是除掉賈家,趕盡殺絕那種。”
沈康點頭,“賈家的人,不用你們?說,我?也會除掉的。還有一件呢?”
衛星湖看了眼顧飛舟,顧飛舟點點頭。
“幫我?們?殺一個人,她是司馬家的庶女?,叫司馬仙琴。”
沈康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不禁目光微頓,紅楓替他開?口道:“你們?要說是得罪了整個後宮司馬家嫡女?,司馬仙瑤,我?們?倒還能理解。可這司馬家的庶女??又是怎麽回事??”
顧飛舟開?口道:“別管她是誰,你們?照做就好了。賈家的事?情不好做,你們?可以緩一緩。但要殺一個小?丫頭,對你們?倆而言,可不是什麽難事?。”
衛星湖應和道:“對!不見到那個毒婦的人頭或者屍體?,我?們?絕對不會松口的。”
話已至此,沈康和紅楓只能答應。
紅楓第二天?就開?始踩點,司馬氏家族龐大,分支衆多,想要打聽?一個默默無?聞的庶女?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但紅楓作為青葉劍派的大弟子,自然有他的辦法,否則學那麽多法術卻排不上用處,豈不是暴殄天?物?
但他調查後卻發現,這個司馬仙琴只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還沒有出閣,平日裏住在最蹩腳的院子裏,名義上是小?姐,過?得卻比丫鬟還不如?,髒活累活都要自己做,前幾年老娘也死了,可謂毫無?依靠。
他本性為人正派,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他實在不明白,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小?丫頭,殺她做什麽呢?
兩天?過?去,無?所進展。
沈康嘆氣,“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既然這樣,你把她所在的宅院告訴我?,我?親自去。”說完就要去拿匕首,紅楓攔住了他。
他雖心?下不忍殺害無?辜,但兩相權衡後說道:“還是我?去吧。不管怎麽樣,我?不想你手上沾血。”
也不要選黃道吉日,就今晚動手了。
紅楓施放風行法術,悄無?聲息地爬上司馬府的屋頂,他來到司馬仙琴所在的屋子,用隐身術藏匿身形,剛要動手,卻見司馬仙琴推門?而出,四下張望後出了院子。
他心?下奇怪,心?想:“這女?人半夜三更的不睡覺,出去做什麽?”于是偷偷跟随,靜觀其變。
只見司馬仙琴來到柴房,輕叩三聲門?板,柴房門?開?啓,司馬仙琴走了進去。
紅楓移開?柴房屋頂的瓦片,看到柴房裏燃着?燈火,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手持扳指,背手而立。
他心?裏暗嘆:“半夜三更地不睡覺,竟是來柴房私會?”
聽?見司馬仙琴進門?的聲音,那男子轉過?身,燭火照亮了他的面龐。
紅楓自然不認得這人是誰,只能默默記下長相。
司馬仙琴施施然行禮,溫柔道:“三哥。”
紅楓心?裏萬馬奔騰,還是兄妹?
被喚作“三哥”的男子點點頭,“事?情都辦好了?”
“辦好了,有瘟疫的衣服我?已經?給司馬仙瑤送過?去了,她也摸過?了,應該很快就會得病的。”
不知為何,聽?到有陰謀,紅楓反而松了口氣。
男子哈哈一笑,“那疫病兇猛,司馬仙瑤要是得了病,多半是熬不住,等她死了,我?就推你上位,讓你頂替她進宮做娘娘,這輩子都衣食無?憂。”
“三哥的恩情,仙琴沒齒難忘。”說罷就要跪下,被男子扶起?。
“等你做了娘娘,承襲了皇帝的恩寵,可不要忘了對三哥的承諾啊。”
“自是不會忘。”司馬仙琴微微一笑,“待我?進宮之時,瘟疫早已四處蔓延,人心?惶惶之際,我?便對皇上進言,将老爺子踢下馬,讓三哥當家主。”
聽?到“家主”這兩個字,男人眼裏閃過?陰戾的光,他憤恨道:“老爺子心?裏只想着?老二,老二死了,就只想着?那個小?蘿蔔頭。不過?五六歲的年紀,竟要我?們?這幫叔伯為他擡轎,簡直欺人太甚!那小?屁孩子何德何能!”
“三哥別氣,阿曜只是小?孩,到時候老爺子死了,咱們?找個借口讓阿曜寄出去,不就行了麽?”
男子這才順了些氣,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問道:“對了,那些瘟疫的衣服,你也碰了,不會有事?吧。”
“三個放心?,這瘟疫得過?一次,就不會再得了。”司馬仙琴撩開?袖子,手臂上幾個紅點。
男子面上一臊,“你給我?看守宮砂做什麽?”
司馬仙琴忍着?怒火道:“守宮砂在我?左手,右手這幾個紅點,就是得過?疫病的象征。”
男子低頭細看紅點,燭火下,那紅點幾不可見,就像是被蚊蟲叮咬的一般。
這紅點似乎似曾相識,紅楓略一思索,腦海中顯現出那天?夜晚,用帕子捂住嘴的顧飛舟,在移開?帕子後,人中上和下巴上的紅點,竟也是這般模樣!
司馬仙琴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當年我?娘就是死于這疫病,起?初只是不經?意的紅點,到後來紅點遍布全身,她在我?面前喊疼,可我?卻只能看着?她受苦,直到死去。我?娘死後,我?收起?了她的衣服,也不慎染病,在那個冬天?,我?從鬼門?關爬出來,就暗自發誓,一定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男子點點頭,感慨道:“你娘的事?,竟然是這個由頭,罷了,今天?很晚了,就到這兒吧。”
司馬仙琴在男子走後,又在柴房呆了一會,才錯開?時間回去。
柴房內漆黑一片,連帶着?紅楓腦子裏也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是怎麽樣回到沈府,得沈康見他面色難看,以為是動手殺人心?裏不好過?,就給他倒了杯茶,誰知紅楓突然拉住他的手,焦急道:“阿康!我?有事?跟你說!”
接下來,紅楓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告知沈康,沈康聽?後臉色僵硬。
他想起?顧飛舟的症狀,明白了為何那倆人一定要住進沈府。
“不好,他們?所說的籌碼,很可能就是這場瘟疫,他們?知道瘟疫的結果、預防的措施和救治的方?法!”
沈康掐指一算,“時間上來算,瘟疫很可能已經?潛伏在長安了,只等春天?來臨,就要大面積爆發了。”
顧飛舟跟衛星湖正在嗑瓜子。
衛星湖把瓜子殼拼成一只小?豬的模樣,還差兩個豬鼻孔。
他給顧飛舟打氣,讓他快點嗑。
顧飛舟生病了還要被壓迫,小?倉鼠一樣嗑瓜子,終于在沈康進門?前完成任務,幫衛星湖拼了一只豬頭出來。
沈康看他倆日子過?得挺滋潤,倒也沒什麽脾氣。
他們?雖然磕着?瓜子,但門?外帶着?重音的腳步聲,又怎麽會聽?不出來?他們?知道來人氣勢洶洶,多半沒有好事?。
但倆人縱橫朝野二三十?載,倒也不至于被這點小?風浪鎮住。
所以才有了沈康進屋前不動如?山嗑瓜子的舉動。
沈康也不坐下,用行動表示他不想多談。
“我?今天?得知個有意思的消息,分享給你們?聽?,還是說,你們?先猜猜?”
衛星湖抓了一把瓜子肉吃了,“師父,有事?你就說吧。”
“你們?口口聲聲說合作要誠心?,可在我?看來,卻全然不見得。”
衛星湖丈二摸不着?頭腦,“不是有事?情要分享嗎?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顧飛舟端起?茶喝了一口,他斜眼瞥見紅楓鞋跟有一小?塊紅泥,全長安有紅泥的地方?不多,司馬府就是其中之一。
讓他們?去殺老太後,卻帶着?殺氣過?來興師問罪?
帶着?前世的恐懼,顧飛舟不禁心?想:“這個女?人能是有多厲害!”
但面上他還是鎮定自若,從容笑道:“看來人是沒殺成。”
“啥?”衛星湖皺眉,圓滾滾的小?臉成了個包子,“你們?倆大男人,殺個小?丫頭都殺不成,咋這麽廢呢?”
紅楓吐槽:“那你怎麽不去?”
衛星湖一拍桌子,“那能是不想去麽?可你看看我?去得了麽!”他跳下椅子,頭還沒有桌面高。
紅楓接着?吐槽:“你可以過?兩年再去。”
“不成啊!過?兩年她就……哼唧!”
顧飛舟一腳踩在衛星湖腳背,阻止他說下去,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衛星湖發出豬叫聲。
通過?兩人言行舉止,沈康确認兩人有所保留,對今天?紅楓探聽?到的消息已然有了初步的推斷。
“你臉上的紅點,是瘟疫!”
顧飛舟微微凝滞,衛星湖目光驚愕。
沈康恍悟此言非虛,怪不得這倆人提出離開?定國侯府,要來沈府暫居,還選了最偏僻的宅院。
他開?口道:“你們?實在是太龌龊了!瘟疫的事?情刻不容緩,但你們?卻當成談判的籌碼,置長安城上百萬百姓的生死于不顧!”
紅楓怒道:“你們?不想把病傳染給定國侯府的人,可沈府的人就無?關緊要了嗎?”
衛星湖道:“修仙的大概會好一點吧。”
“修仙的也是人!也是要生病的!”
沈康伸手制止紅楓,“先別說這個了,這不是重點。”
顧飛舟對着?沈康說道:“沒有爆發的瘟疫,沒有人會去重視。就算你現在立刻上奏,朝廷也不會重視,除非,你能拿到其他士族的支持,但以你的人緣,你是拿不到什麽票的。”
他當了二十?年的右相,對大晉朝廷的一整套官僚制度再熟悉不過?。
士族間同氣連枝,與皇室均分天?下,就連皇室本身也是士族。
因此決定朝廷要事?,票數決定了一切,在皇帝本身也只有一票的前提下,士族的重要性就被無?限放大。
皇帝必須拉攏士族,才能将自己的政令推行下去。
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寒門?的上升途徑幾乎被掐死。
顧飛舟上輩子跟老太後對抗,無?非是因為他跟衛星湖加一起?有兩票,司馬曜中立,燕無?忌受老太後控制,也只有兩票。
兩票對兩票,在這樣的情況下,互有勝負,僵持了很多年。
燕無?忌的去世讓天?平失去平衡,老太後只有一票,不得善終。
而他和衛星湖扶持幼帝上位,拿走了皇帝那一票,就此權傾朝野,無?人能敵。
顧飛舟繼續說道:“一旦大家投票的時候,你的意見被駁回,朝廷最多按照現有的流程,根據各個部門?的反饋,一步步操作下去。等到那個時候,瘟疫同樣已經?爆發了,這段時間你做的所有事?都會是無?用功,既然這樣,不妨把這段時間拿出來,做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
沈康心?知顧飛舟所言不錯,心?裏更确認了他倆重生的經?歷。
除非重生,否則不可能知道“投票”這樣的黑話,這是只有王朝上層,才會進行的決斷。
就連衛英都沒有投票的資格。
沈康負隅頑抗,“你這是草菅人命。”
“師父,這是你教我?的。”顧飛舟笑了,他說的情真意切,連眼角都帶了些晶瑩剔透的東西,仿佛真真的陷入了過?往的回憶,悵然若失道:“你當然不會知道,但我?決不會忘記。”
沈康聞言啞然。
兩人走後,衛星湖問顧飛舟,“這是真是假。”
顧飛舟說:“當然是假的。他們?又沒有重生,死無?對證的事?情,我?說什麽他們?都只能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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