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耽擱的旅程

那是一棟公寓的第十層，坐南朝北，陽光通透。陽臺上最右端還斜放着一把沙灘傘，若是在那裏喝上一杯香濃的咖啡，觀望街道夜景，估計算得上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從陽臺将鏡頭往屋裏擺，那是一套兩房兩廳的豪華居所，能居住在這樣奢華地方的人，身份一定非比尋常。

不過，他不是王公貴族，也不是錢權世家，只是一個有點不普通的人；他習慣留着半邊金發，還有那個招牌飛吻動作，想必看到這裏，也知道他會是誰了吧。

客廳裏擺着三個大行李箱，一些書籍和紙張都被堆疊得亂七八糟，卧室裏的床鋪上放着很多淩亂的衣服和褲子，照此樣子來看，遭遇打劫的幾率小一些，更像是準備搬家或者去一趟遠方旅行。

他是不是真的覺得離開這座城市會更好一些，是因為看到或者經歷了之前的種種，還是因為自己的內心根本就一直無法擺脫五年前的那一幕？

無論是洛神婆說的話，還是小鈴铛略帶稚氣的笑容，亦或者是橙子和覺星漸漸升華的情愫，這些，似乎都沒能對他造成深遠的影響，他只不過是想去另外一個地方，一個也許只有自己能找到幸福的地方而已。

門邊的桌子上有一個玻璃缸，裏面游着五條顏色迥異，體态環肥燕瘦的金魚，正眨巴着金魚眼，吐着泡泡等着主人的歸來，看它們安詳的樣子，好像早就知道它們不會因此離開這裏一樣，是它們在眷念什麽，還是宿命安排了，這個突然決定的旅程，要耽擱了？

橙子下了班，剛準備出校門的時候，小晴和紫蘭就追了過來。

小晴問：“明天沒有上課，老師要不然帶我們去羅老師家玩？”

橙子睜大雙眼看着她們倆，自從覺星出現在她們視線裏，這兩個孩子好像對他特別有好感，覺星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來職高，一方面是因為大學實驗室正在改建的問題，另外一個就是語熏的專欄需要覺星作客，所以他除了周日能和橙子見面之外，其餘的時間都被忙碌的工作占用了。

“哦，你看橙子老師的臉都紅了，肯定是吃醋了，小晴姐！”紫蘭故意這麽說，橙子笑着摸了摸小晴的頭說道：“嗯，星期天吧，星期天再帶你們去找他，好嗎？”

“嗯！”兩個人同時點頭，手拉着手離開，看着她們倆的關系越來越親密，橙子也很高興，但高興之餘，她又回想起小晴這段時間的種種舉動，她對覺星有着一種連自己都無法揣測的感情因素在裏面，那到底是什麽呢？

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司機按了幾下喇叭，引起橙子的注意，橙子沖司機點了點頭，坐進了車裏，臨行之前，尚玄想見橙子一面。

正是大家午飯的時間，覺星仍舊抽空給橙子打了個電話，噓寒問暖了一陣，才挂了電話，上了伽葉的車，今天中午伽葉和語熏心血來潮，說是請覺星吃頓大餐，但看着他們的表情，覺星就猜想那絕對不是免費的午餐。

走廊裏沒有人來人往，電梯門口，站着一個紮着頭發的女子，顏色灰暗的外套和牛仔褲，外加一雙藍色的板鞋，遠遠看去，像是一個村姑，裝扮有些老土。

尚玄拎着一袋蔬菜也走向電梯，他站在她身後，看着她低着頭，想伸手又不敢伸手按電梯按鈕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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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玄等了有一會兒，但她始終都猶豫不決，他看得出來她在顫抖着。

他從身後伸出手，按下了開門鍵，電梯反應了一會兒，“叮”的一聲将懷抱敞開。

尚玄從她身旁經過，手臂上乍現一下紅光，随即就消失了，兩人對站着，尚玄剛想問她要不要進來，她就邁着沉重的步子，低着頭走了進來。

尚玄順手将門關了起來，門閉合的一瞬間，她的不安感更加強烈了，甚至連準備去幾樓都不敢摁。

“你沒事吧？”尚玄問了一句，在幾乎密封的電梯裏，來回傳送着一股寒意。

“八，八……樓！”她雙手握着拳頭，好像在抑制着什麽，身子時不時的像篩糠一樣顫抖一下。尚玄幫她按了八樓，自己則按了十樓的號碼。

電梯上升其實是很快的，但在她看來，卻像要走幾個小時那麽漫長。她一直低着頭，額頭的劉海将半張臉遮住了，尚玄是看不清她的樣貌，不過從身型來看，應該是個長相不錯的女孩。

電梯上的紅色數字變換着，三、四、五……

周圍靜悄悄地，尚玄能聽見她在念着什麽，好像在安慰自己一樣。這部電梯之前維修過一次，不過一直都沒再發生故障，很不巧的是，今天就被他們倆遇到了。

電梯先是一陣晃動，“哐”的一聲響，電梯停在了七樓和八樓之間不動了。

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那靜止的時刻，讓她頓時感覺天旋地轉，她用手捂着嘴巴，像是要吐出來的感覺。她蹲下身子，呼吸急促，尚玄見狀也蹲了下來，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她無法言語，只是一個勁的搖着頭，仿佛看到或者感覺到什麽異樣一般。

尚玄按了幾下開門鍵，可是電梯沒有反應，她捂着胸口，面色鐵青，看樣子要暈厥過去了。

尚玄拍着電梯的門，“啪，啪”幾聲之後，電梯居然開始往下掉，到了第六樓的時候，門開了。

她扶着電梯門趕緊走了出去，還沒站穩，雙腿一軟就倒了下去，尚玄立刻上前将她抱着，口袋裏掉出了她住房的鑰匙。

她暈了過去，額頭上冷汗涔涔，臉色特別難看。

尚玄扶着她，左手伸進口袋裏摸索自己的手機，剛拿出來準備打電話叫急救車的時候，她開口說道：“我是剛從醫院出來的，麻煩你扶我回家就好，謝謝了！”

尚玄看了一眼鑰匙上的編號，是八樓的四號房，于是他将她抱了起來，開始爬樓梯。她靜靜的躺在尚玄的臂彎裏，那樣子，像是承受了很多痛苦一樣，滿臉的憂傷和惆悵。

他用鑰匙将門打開，進門的那一會兒，他發現這間房子有一個很特別的地方，除了大門之外，所有的門都是玻璃做的，看起來就像只有那一扇門而已。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脫了鞋子，蓋好被子，然後才轉身出了卧室。

尚玄本來想就此離開，但當他看到餐桌上的一張藥方之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搬了張凳子坐在卧室的門邊。他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只是打心底覺得不能就這麽離開了，因為萬一自己走了，她需要幫助怎麽辦？

尚玄似乎忘記了，還跟橙子有約定，而那張塞在口袋裏的機票，估計也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不知不覺，沉重的眼皮蓋了下來，尚玄是在一陣饑餓的叫聲中醒來的，他的肚子空空如也，他甚至忘了自己都沒有吃午飯。

他擡起頭睜開眼睛的時候，她躺在床上側着頭看着他，忽然吓了他一跳。

“你醒了，我該走了。”尚玄活動活動筋骨說道。

“你從電梯開始，一直陪我到現在？”她的臉色好多了，像大病初愈的樣子，她坐起身子說道。

“是的，我擔心你萬一需要幫忙，又沒人在旁邊，多危險啊。”尚玄笑着說。

她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雖然給人一種“壞壞”的感覺，但骨子裏卻透着一股十足的紳士風格，她完全不會有戒心防備這樣的人。

尚玄的肚子又一陣鬧騰，她立刻下了床，穿好鞋子，簡單梳理一下頭發和衣服，然後說道：“要不，我煮點東西吃完了你再走吧。”

“多不好意思……”尚玄本想委婉謝絕，但她已經走進了廚房。

“糟了，忘了買點蔬菜，我這就下去買。”她轉身又急匆匆的準備出門。

“不用了，我這裏有，反正也是買來吃的，你就拿去吧。”尚玄把餐桌上的袋子遞給她。

她微笑着，說道：“都還不知道怎麽謝你，又要讓你破費了。”

“沒事，你還是快點做吧，我肚子好餓。”尚玄說。

她點了點頭，将袋子拿進廚房，尚玄則走進大廳，開始觀察房子的布置，突然，大廳角落有一個看起來像是神龛的木制臺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沒有走進臺架，而是閉上雙眼，将左手按在了右手臂的胎記上，欣慰的是，胎記沒有做出反應，他想自己是多慮了。

廚房裏傳來了一陣陣香味，擾得尚玄的肚子越加翻騰得厲害，他索性坐在了餐桌邊上，等着她将食物端出來。

“因為太匆忙了，所以就先煮點陽春面給你吃，我還熬了大骨湯，下午就可以喝了。”她端着兩盤陽春面走了出來。

尚玄微笑着說：“肚子餓的時候，吃什麽都好！”他毫不客氣的接過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她只是盯着尚玄看，并沒有動筷子，尚玄大口大口的吃着，吃了一半，他覺察到她正看着自己，于是把吃相收斂了一些，擡起頭問道：“你怎麽不吃？”

“我不餓，如果你不夠，就把這個也吃了。”她把自己的那一盤也推到尚玄面前。

尚玄擺擺手說：“我只是餓而已，吃不了那麽多。”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叫盧婉汀。”她說道。

“我叫……尚玄……”他頓了頓，但還是說了出來。

“你是解咒師，尚玄？”婉汀驚訝道。

“也許是同名而已……”尚玄盡量裝作很平常，不能讓她看出任何破綻。

“那就好，那就好！”婉汀若有所思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