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三更) 我現在不養貓了……

很久沒吃火鍋了。

這天葉南霜難得有空, 林又心約她吃火鍋,在一家口碑很好的老店鋪。

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到林又心的感情問題,葉南霜也沒有好奇問她最近和餘安州怎麽樣, 而是給她講着自己的近況。

刑警大隊的閑聊話題很下飯。

殺人, 分屍,人肉煮湯, 林又心聽得津津有味, 一不小心都快把自己吃飽了。

她正在從鍋裏撈着蝦滑, 對面葉南霜的聲音戛然而止,桌子周圍的空氣也仿佛忽然凝固,氣壓驟低。

林又心懶懶地擡眸, 問:“然後呢?那兇手怎麽找到的?”

葉南霜正襟危坐,嘴巴朝外面歪了歪。

林又心順着她歪嘴的方向看過去, 頓時驚訝得眉毛一揚。

“別緊張。”站在桌旁的男人嗓音淡淡地說,“吃吧,我不是來抓你回去加班的。”

目光瞥過林又心的時候,有些冷, 并且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停留。

葉南霜呵呵一笑:“那個,師傅, 要不要一起吃啊?”

“不了。”霍城指了指窗戶邊的位置,“我有朋友一起。”

葉南霜:“那好吧。”

“師傅吃得開心。”

林又心對霍城挺有怨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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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出現在這裏,她就聽不到下飯的精彩故事了。

然而她并沒有想到,更大的怨念還在後面。

服務員把鄰桌鍋底端上去的同時, 一抹高瘦挺拔的身影從門口走過來, 坐到霍城對面。

林又心聽見葉南霜吸了口氣,她卻沒擡頭,只是神色淡淡地, 往杯子裏倒滿飲料。

鄰桌傳來男人的聲音。

“選的什麽地兒?找停車位找半天。”

“老城區老字號,好吃啊,你這種大少爺不懂平民的快樂。”

林又心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一般,一口不停默默地啃丸子。

葉南霜小心盯着她的反應,也不敢應聲。

而窗戶旁邊,一直傳來說話聲。

餘安州說的很少,大部分是霍城。

“這頓我請你啊,多吃點,趕走失戀的晦氣。”

“回頭我給你介紹幾個溫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好妹子。這女人光漂亮有什麽用?擺着當花瓶看嗎?”

林又心總覺得霍城有些陰陽怪氣。

她覺得她的感覺沒有錯。

餘安州往他杯子裏倒酒,沉聲道:“你少說兩句。”

他知道霍城心底很為他叫屈。

他也知道最近自己的确是有點慘,但林又心就在那邊,很多話,他不想讓她聽到。

哪怕他也在許多個夜深人靜裏,因為激烈的情緒而輾轉反側的時候,怪過她怎麽能那麽無情。

但霍城不是這麽想的。

有些話,他就是要讓那個女人聽到。

哪怕不能對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造成什麽致命的打擊,但最起碼,每一個受到傷害的人都有權利發出自己的聲音。

餘安州舍不得,或不想,作為一個心底還愛着的人有太多顧慮。

但他不一樣。

他心裏只有一把火,忍了許久,終于有機會燒出去的一把火。

“我幹嘛要少說兩句?我有哪兒說錯了嗎?”霍城喝了口酒,嗓音潤得更加清澈,聲調也高昂了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他媽穿錯衣服還不知悔改,我不能幫你脫掉了?”

葉南霜饒是再敬畏霍城,聽了這話也不高興了。

她一直以來都親眼看着林又心是怎麽深深地陷進去的,對于這個男人,林又心不敢說做到百分百的好,卻是把她有生以來最大的信任,溫柔,甚至生命裏最鮮活的能量都獻給了這個男人。

遇見他之前,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她。

遇見他之後,只有他能夠傷害到她。

但她也不敢當面去和霍城對嗆,只好憤憤地戳着碗裏的粉絲,眉心擠成一座小山:“太過分了,這是人說的話嗎?”

林又心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別理他們。”

葉南霜義憤填膺:“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又心懶懶地擡眸:“那你去和你師傅打一架。”

“……”葉南霜臉上頓時寫滿慫字,“那什麽,我可以幫你和餘安州打一架。”

雖然,他好像,什麽都沒說?

但就他弄哭林又心那幾次,也值得一頓暴揍。

“餘安州?”林又心彎起唇,反應一直是淡淡的。

她知道葉南霜在霍城面前有多慫,也沒指望葉南霜真為了她成為勇士,所以也沒生氣。

忽略鄰桌男人因此投射過來的那抹視線,繼續望着對面的女孩說:“不過是我養過的一只貓罷了。”

“別這麽較真。”

她把音量擡高了些,刻意得不明顯,但足夠鄰桌聽見。

說完,往葉南霜碗裏夾了一筷子肉:“好好吃飯。”

另一邊,餘安州聽着她毫無情緒的淡漠嗓音,握着杯子的手驟然收緊。

然後仰起頭,一口喝幹。

霍城張了張口,被他低沉發啞的聲音打斷:“別說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他開始明白了之前她所依賴的,那種用酒精麻痹的感覺。

吃好之後,林又心掃碼結賬離開,從頭到尾沒給鄰桌一個眼神。

葉南霜心裏憋着火氣,走的時候也沒和霍城打招呼,還背着他做了個鬼臉。

“我上一下廁所。”葉南霜在前臺把包給林又心,“你先去開車。”

“嗯。”林又心拿好她的包,然後走了出去。

她往附近的停車場走着,一路看着獨屬于老城區的夜景,沒有炫目的霓虹燈,家家戶戶投射出淡黃色的燈光,靜谧而溫暖。

偶爾聽見一兩聲老式自行車鈴,和騎着三輪車叫賣老面饅頭和豆腐的聲音。

這兩天天氣有點悶,到晚上也不怎麽能吹到風,人間就像是被罩了層密密的紗網。

暴雨前兆。

她不禁想到上一次暴雨來臨,那一夜窗戶從未停止的震動,雨點打在玻璃上,每一滴都像要穿透玻璃的力道。以及那個帶着宣洩的吻。

突然,熟悉的氣息從身後覆上來。

帶着濃烈的酒氣的擁抱,緊貼着後背那一聲聲蓬勃有力的心跳,像極了那天親吻時的心跳。

還有同樣炙熱的溫度,和歇斯底裏的力道。

“心心。”他尾音輕顫,仿佛是洶湧的情緒從頭頂潰散下來,“我們能不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在他懷裏緊繃着,掙紮不掉,也沒有掙紮。

“對不起,之前都是我錯了。”能感覺到他腦子已經不太清楚,說了那麽多遍的道歉依舊在說,似乎完全是出于本能,“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過了兩秒,懷裏傳出女人淡漠的嗓音:“我現在不養貓了。”

她毫不留情地往他心口紮刀子,他卻把她抱得更緊,仿佛要讓那把刀子插得更深一些,自己才能得到變态般的慰藉。

“那……狗呢?”他嗓音顫顫地問。

“餘少爺,你喝多了。”林又心始終是波瀾不驚的語氣。

現在時間還不算晚,當着街,來來往往不少人圍觀。

餘安州卻仿佛感覺不到那些異樣的目光,耍賴似的抱着她,被酒精麻痹的舌頭已經不太靈活,可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一刻不停地說着話:“我可以變成貓,也可以變成狗,你不是喜歡海豚嗎,我還可以變成海豚——”

“好啊。”她忽然笑了一聲,“你變一個我看看。”

終于得到一次回應,男人眼中頓時劃過一抹單純的欣喜。

然後他放開她,微垂下頭,似乎在想海豚是什麽樣的。

他現在腦筋很遲鈍,可能只有幾歲孩子的智商,所以看上去格外的認真和賣力。

林又心目光微動着,咬了咬牙,轉身上車。

一道無情的發動機呼嘯聲過後,車子駛離了這條街道。

留下一個原地呆怔的男人。

把葉南霜送回家後,林又心開着車四處游蕩很久,不自覺又回到這條街道。

火鍋店還沒有關門,快十點了,裏面依舊坐得滿滿的。

窗口那桌早就換了人。

她繼續往前開,在一棵歪脖子的香樟樹旁,鬼使神差地停了車。

路邊已經沒有行人,只有一只橘色的流浪貓,嘴裏叼着什麽東西從馬路牙子跑上去,在樹旁稍作停留,似乎回頭看了看她,然後更快地掩入夜色裏。

林又心目送那只流浪貓消失,目光便一直定格在那裏。

逐漸地渙散,失去焦距,變得呆滞而無力,視野裏只剩下模糊的毛邊。

可是,那一片模糊的毛邊裏,卻猝不及防地闖進一道清晰的人影,又瘦又高,頭顱微垂,像個被抛棄的孩子。

而她稍一凝神,那道人影就不見了。

和貓一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又心把頭埋在方向盤上,閉上眼睛靜靜地待着。她逼着自己将思緒放空,不再想一些本該放下的東西,不再讓那道落寞的身影占據她的心神。

遠處傳來隐隐約約的喧鬧,和渾厚的鐘聲,偶爾路邊有孩子的歡笑,但很快也消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

她渾身倦懶,不想動,任由它響了很久才不得不拿起來,按下接聽。

是三嬸打來的。

一開口,語氣就很急:“心心啊,你媽媽突然暈倒了你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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