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更) 我愛你,別丢下……

霍城呼吸一頓:“你在哪兒?”

“北郊, 去松子湖的路上。”餘安州盯着導航地圖,沉聲道,“大概……離如意橋還有兩公裏。我開了GPS, 你查定位。”

霍城:“好, 你現在先穩住,我馬上派人過來。”

“穩不住了哥, 我現在車速降不下來。”餘安州無奈地扯了扯唇, “前面有大概一公裏平路, 然後就是急轉彎下坡,你讓我飛出去嗎?”

“聯系消防和120,直升機準備, 你們跟我走。”

很快,霍城那邊已經部署好人馬, 警笛連響。

他緊接着安撫電話這頭的人:“別慌,我馬上過來。”

“嗯。”餘安州挂了電話。

林又心一直沒出聲,手腳冰涼,渾身發抖。

她腦子裏不停浮現出來的, 是當年爸爸開着車沖下山崖的場景,雖然她沒親眼看見過看副場景, 但卻後來無數次地在夢裏夢見過。

甚至有時候就如同此時此刻,她坐在車裏,明知道前方是萬丈深淵,卻只能眼睜睜看着, 無計可施。

“心心。”駕駛座上的男人語氣沉着地安撫她, “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林又心張了張口,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般。

下一秒, 眼眶濕潤。

“乖,抓緊扶手。”餘安州又哄了她一聲。

他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也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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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保持絕對的冷靜,所以盡量語氣平和:“看見前面那塊空地了嗎?”

“現在是平路,我們沖過去,把車子停下就沒事了。”

林又心雖然物理不好,可也知道這麽大的沖力過去,前排會怎麽樣。

她不停地搖頭,眼淚也開始洩了洪似的地往出冒,緊咬着牙關,手指摳在前排座椅上。

他伸過來一只手,握住她。

原本幹燥溫暖的大手也沁出一層薄薄的汗,幾秒後,他放開她,重新握緊方向盤:“乖,坐好。”

哽塞的喉嚨口終于發出一道嘶啞的嗓音,夾着無法克制的哭腔:“不,不要……”

車子已經轉了彎,以極快的速度沖過去。

林又心呼吸一窒。

這一刻,她突然有一個無比瘋狂的想法。

她寧願跟他一起死。

也不希望醒來之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然而,這樣瘋狂的念頭只存在一瞬間,就被突如其來的巨震給打斷。猛然前傾的身體被安全帶緊鎖着,靈魂仿佛被硬生生拽出去,再反彈回來。而她的目光,始終帶着深濃的痛意凝聚在前方。

車前的擋風玻璃被山體撞碎的那一刻,她好像聽到自己心底有什麽東西,也随着那道巨響,哐地一聲,粉碎了。

全身血液在剎那間停止奔流,凝結成冰。

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她腦袋卻是暈沉沉的,仿佛還在震蕩之中。

她毫無意識地向前伸手。

指尖沒有一點感覺,就像一片雲朵浮在虛空中,卻又奮力想要抓住些什麽。

摸到他的那一刻,才終于恢複了一些些觸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溫度。

還有順着脖子流下來的,滾燙滾燙的東西。

“餘安州。”她邊哭着邊叫他,用僅剩的力氣緊緊抓住他肩膀,“你怎麽樣?”

“你別吓我,你說說話……”

“回答我好不好……”

然而回應她的,始終只有前方傳來的略顯急促和困難的呼吸,好像随時都會停止。

她近乎失聲地哽咽:“對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如果他沒有今天帶她過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她早一點答應他,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她的意識在流失,手指的也力道越來越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從他身上跌落下來。她用力地,再用力地,企圖更久一點地抓住他,仿佛這一刻松了手,就要永遠失去他了。

她還來不及親口告訴他。

意識逐漸地渙散,眼前一陣陣泛白,她艱難地撐着眼皮,艱難地發出哽咽的聲音:“我愛你,別丢下我好不好?”

“求求你,別丢下我。”

昏迷之前,終于有一只寬厚溫暖的,濕潤的手,将她握住。

夜晚。

郊區別墅。

壁爐裏的火在燃燒,茶壺裏的水在沸騰。

中年男人鷹一般的眸子裏,是滿目深沉而肅殺的光。

“你是豬嗎?”秦德壽森冷地望向一旁低着頭的黑衣男人,“我說要你解決掉,是要你幹淨利落地解決掉。你現在故技重施,是生怕警方查不到你和我?”

男人低垂着頭說:“對不起老板,是我一時疏忽。”

“罷了,看在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事情的份上,我再保你一次。”秦德壽嘆了一聲,“我安排了一輛車,你連夜走,永遠不要再回來。”

“謝謝老板。”

“以後我不再是你的老板。”秦德壽背過身,“好自為之吧。”

黑衣男鞠了個躬,轉身出去。

秦德壽撿起落在地上的那頂帽子,扔進壁爐。

帽子随着滾滾濃煙化成灰燼,他目光幽黑,如同藏在深夜的鬼魅。

林又心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和餘安州住在一座漂亮的城堡裏。

四面環山饒水,天藍雲清。

城堡前有一片寬闊的綠草坪,後面是一面鏡子一樣的湖。

正值春天,湖邊開了一排海棠花,像火一樣蔓延到湖的另一邊,和綠柳垂楊交相輝映。

她在海棠樹旁蕩秋千,不遠處,男人坐着小板凳釣魚。

他身邊的桶裏有好多魚,其中有一條最大的,是他們今天晚上的晚餐。

林又心最愛吃他做的魚火鍋。

偶爾,他回頭望着她笑,兩人眉目間都是情意綿綿。

他叫她老婆。

她喚他老公。

城堡裏的日子過得寧靜而惬意,有種歲月靜好,細水長流的幸福。

她以為這種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某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窗外正在打雷下雨。

他告訴過她,這片山裏永遠都是陽光明媚,溫暖如春。

可如今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好像一頭猛獸要吞噬掉這片世外桃源般的天地。

此刻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甚至沒有一點一滴屬于他的氣息。

她開始瘋了似的在城堡裏找他,然而城堡太大,她找遍每一個房間都找不到他。

心底有一個聲音像魔咒般的告訴她,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在這種鋪天蓋地的,仿佛永無止境的絕望中,她猛然驚醒。

雷雨驟歇,耳旁是清靜的。

很快,旁邊響起魏馨岚激動的聲音:“你醒了啊,感覺怎麽樣?頭還疼不疼?”

林又心望過去,眼神呆滞。

“這是怎麽了?不會是傻了吧?”魏馨岚焦急地低下來摸摸她額頭,然後按了呼喚鈴。

醫生很快趕到病房。

剛要給她做檢查,她突然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抓住醫生的手問:“餘安州呢?”

魏馨岚伸手要把她摁下去:“他好好的呢,你快點讓醫生檢查檢查你自己。”

林又心拼命地推開她和醫生:“你們騙我!”

“我們騙你幹嘛?”魏馨岚無奈地握住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你先讓醫生檢查一下身體,一會兒我帶你去看他好不好?”

“我現在就要去。”

魏馨岚和醫生面面相觑。

林又心見他們猶豫不決的樣子,瞬間眼眶就紅了:“你們果然是騙我……他到底怎麽了?”

醫生嘆了嘆,表情嚴肅地對她說:“他真沒事,昨天晚上剛做完手術,還躺着,沒有生命危險。”

“那我去看看。”說着,她已經翻身下床。

躺了太久腿有些軟,但她還是堅持扶着牆走了出去。

餘安州的病房裏靜悄悄的,只有儀器發出斷斷續續的滴聲。

看見床上那個男人的模樣,林又心才瞬間平靜下來。

他頭上包着厚厚的紗布,臉上也還有傷痕,但依舊是那張讓她魂牽夢萦的臉,已經沒有在流血,摸上去也是溫暖的。

他活了下來。

他沒有丢下她。

也沒有消失在城堡裏。

真好。

林又心站在床邊靜靜地望着他,心裏感動又滿足。

在遇見他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會有這種活法。

愛上他,并被他深愛。這是上天對她對好的饋贈。

生命裏一切苦痛和陰霾都因為他的出現被慢慢抹去。而她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第一次對未來,産生了那麽美好的願景。

她握住他的手,感受着熟悉的皮膚和體溫。仿佛握了無數遍,可以從萬萬人中一秒辨認出的觸感,那一刻差點讓她再一次熱淚盈眶。

她慢慢地俯下身去。

靠近那張熟悉的臉,漸漸地感受他的呼吸,溫熱,輕淺而綿長,有着清晰的蓬勃的生命力。

眼看就要碰到那雙唇的時候,男人閉着的雙眼忽然動了動,随即緩緩地睜開。

對上那抹初醒的目光,林又心眼皮一顫。

然後,他又閉上了。

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睡得安詳。

“……”

林又心沒有再親他,站起來,過了一會兒他依舊睡得安詳。

她唇線繃得筆直,卻忍不住兩頭微微揚起,沒好氣地說:“你再不醒我就走了。”

床上的人發出一聲輕柔而虛弱的呻.吟,然後那雙眼皮動了動,卻還是沒有睜開,嘴裏低聲地喃喃:“好難受,醒不來……”

“……”裝模作樣。

“你親我一下試試。”

“……”林又心撇了撇唇,移開目光。

視線落在床頭的監護儀上。

屏幕上起伏的圖案,讓她的記憶忽然閃回到昨天。

手指尖滾燙的血,他随時可能停掉的呼吸,恍惚間,她看到監護儀上圖案漸漸地拉直。

心跳,血壓,瞬間降為0。

恍然回神,這個短暫的噩夢卻讓她手腳冰冷,背脊發涼。

她注視着床上這個男人,心口顫抖得不能自已。

即便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她卻還是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認真的,溫柔的吻。

她第一次如此溫柔,仿佛這是她最最珍視的寶貝:“好了麽睡美男?你再不醒,我就去找下一個睡美男咯。”

他忽然将手擡起來,放在她的脖頸上:“沒好,你也別想走。”

她支撐不住,趴在他身上,唇齒相交。

“下一個?”他綿綿密密地吻着她,嗓音低啞而克制,“我命都給你了,你還要去找誰?”

林又心喉頭一哽,眼眶陣陣發酸,心裏像是卷起了滔天大浪。所有的情緒如洪水一般瞬間奔湧出來。

她開始瘋了似的吻他的唇。

從來沒有如此熱情,如此激烈,摒棄了一切矜持和理智。

像是要吃掉他。

直到門外傳來說話聲——

“餘董,餘少爺吉人天相,已經脫離危險了,這邊請。”

仿佛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

林又心渾身一僵,然後迅速跳了起來。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仿佛已經走到門口,而床上的男人則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似乎并不打算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她心急如焚,在房間裏焦慮四顧。

最後,選擇,鑽到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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