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道歉

周二一大早，池潇被徐書丞叫醒，照舊親力親為把人送到教學樓外，才回公司上班。

選修課到課的人依舊沒滿員，陳曉丹倒是一反常态來上課了，林嘉今天去實習，請了個代課來，至于葛媛，也沒見着她人。

池潇沒多管，閑閑翻看着教材等上課。

陳曉丹原本正在玩手機的，玩了會兒忽然擡頭問她：“池潇，你也不住寝室了嗎？”

除了之前提前返校時打掃了下衛生，正式開學以來，池潇基本沒回過寝室。

她捕捉到了一個字眼“也”，正想着是不是林嘉因為實習的緣故要搬出去時，又聽陳曉丹嘆息道：“哎你們都不在寝室，我一個人真是寂寞如雪啊！”

“你還有游戲。”池潇一本正經地說道。

陳曉丹的社交賬號個性簽名上統一寫着：為什麽要社交，是游戲不好玩還是小說不好看？

非常符合當代網絡青年現狀了。

陳曉丹也很認真地跟她解釋：“這就跟坐在客廳裏玩手機一定要開着電視當背景音樂一個道理，我一個人在寝室的話，就算玩游戲，如果有別的人至少周圍還有點人氣兒，要是一個人都沒有，感覺就跟被全世界抛棄了一樣。”

池潇不是很懂這種孤獨的感受，但是很清楚如果她一個人住的話，大半夜确實挺可怕的，上廁所都要打開所有的燈。

倒也算是另類的感同身受了，她便多問了句：“她們都不住寝室了嗎？”

陳曉丹點點頭又搖搖頭，“可能吧，林嘉找到了實習，平時都不在寝室，但也沒說不回來住，葛媛好像說是也找到了一個實習機會，最近兩天忙着收拾自己的東西，八成也不怎麽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

池潇了然點頭，拍了拍陳曉丹的肩，“我有空回去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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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還整得挺心塞的。

之後一段時間，池潇上課時偶爾會見到不用上班的林嘉，但基本沒怎麽見到葛媛了，點名時都是代課答到。

徐書丞這段時間比剛結完婚那陣忙了許多，經常早出晚歸，但每個周二周五的早晨都會送她到學校，周二晚上下了課也基本都會來接。

其他時候，池潇就在桃花源和流光公館兩地紮根。

這天中午吃飯時，桃花源的店員們在讨論國慶假期怎麽安排，安利這個安利那個說得熱火朝天。

越彎彎接了幾個單子打算在假期期間做出來，不打算出去玩，飯後兩人獨處時便問池潇的安排。

“沒安排。”

景區人山人海，國外好玩的基本也都去過了，而且徐書丞最近工作挺忙的，不知道國慶能不能抽出空閑來，池潇就更沒有出去玩的心思了。

“那正好，我媽最近又研究了幾道新菜，讓你和窈窈一起去我們家吃頓飯。”

當初越彎彎家裏出事時，平時迎來送往的親朋好友大多唯恐避之不及，卻是兩個年紀輕輕的好朋友出了把力，幫助她們母女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越彎彎媽媽很是感激兩人，當了半輩子的家庭主婦，只有做飯這門技藝拿得出手，逢年過節時都會親自做點東西給她們嘗嘗鮮。

“好。”

提起趙窈，池潇忽然想起之前答應借包的事，這都一段時間了也沒見她來拿包。

越彎彎在小群裏艾特趙窈說吃飯的事時，她也緊随其後問趙窈什麽時候來取包。

趙窈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回了段語音過來：“這兩天正忙呢，飯定在哪天啊，提前說一聲我直接過去就行……因因你再等我兩天，片子下周末拍，到時候我去找你啊。”

背景音有些嘈雜，看來的确很忙。

越彎彎繼續制作手上的工藝畫，池潇也在一邊戳自己的羊毛氈。

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她進步了很多，不說百分百還原吧，至少戳出來的“徐書丞”不再是禿頭豆豆眼了，依稀能看出那麽點兒神似來。

這個快完工了，她打算做好了帶回去給正主欣賞欣賞。

“大老板，下面有人找你。”

過了會兒，店員佳月忽然上樓來叫池潇，說話時一臉眉飛色舞的，好像遇到了什麽好事一樣。

池潇和佳月一起下樓，一邊問她：“什麽事？”

“有個寧大的新生找你，說是你的學弟。”佳月笑得燦爛，又壓低了聲音，“那個男生長得挺帥的哦！”

學弟？

池潇不認識什麽學弟，卻還是來到一樓，正好看見一個身穿迷彩服的高個子男生等在展覽區那兒，長相的确不錯，屬于小女生特別容易動心的陽光帥氣型，他身後還跟着三兩個同樣穿着迷彩服的男生。

幾個年輕的小夥子膚色黝黑黝黑的，泛着亮光，一看就是這段日子軍訓被太陽曬出來的，剛進大學校園，臉上還帶着未經世事的稚氣與朝氣。

高個子男生被身後幾人往前推了推，手掌有些局促地在褲腿中縫上摩挲着，躊躇着走上前來，臉色微紅笑容羞澀：

“學姐你好，我是寧大體育學院的大一新生，我叫楚子健，請問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池潇定住腳步，和他隔了兩三步遠的距離，看着眼前這個“學弟”的模樣，有些茫然。

在旁人看來，就是淡定從容不為所動的樣子。

男生的神情裏寫滿了緊張與期待。

過了幾秒鐘，池潇才語氣平靜地問道：“你要我微信做什麽？”

“我……”男生撓了撓頭，臉色更紅了幾分，“我想和學姐交個朋友。”

“這樣。”池潇會意地點了下頭，在男生意外又驚喜的目光中從容說道：“我沒有微信。”

男生石化了。

身後的同伴們也呆住了。

一旁看熱鬧的顧客店員在一瞬的沉默後，有人心照不宣發出低低的笑聲。

池潇繼續說道：“謝謝你的好意，祝你交到新朋友。”

表情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在男生和同伴黯然離開後，池潇忽然轉頭問佳月：“他怎麽知道我是學姐？”

佳月想了想回答道：“可能問了咱們店兼職的店員吧，他們幾個最近常來咱們店裏，每次來都問你在不在，八成是什麽時候看到大老板被你的美貌迷住啦！”

池潇聽完，正要開口說什麽時，大堂通往展覽區的隔欄處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因因還是和以前一樣，桃花運不斷呀！”

她循聲看去，在看清來人的模樣時，微微蹙了蹙眉頭。

是秦雅儀。

秦雅儀提着一個外表精致的袋子走近，毫不在意旁人探究的目光，先環視了一圈周圍，再親親熱熱地跟池潇打招呼：“這就是因因你開的甜品店嗎？設計真棒，我還是第一次來呢！”

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關系多親密的好姐妹。

池潇面色不變，淡淡望着她：“你找我有事嗎？”

秦雅儀笑得矜持，矜持裏還帶着那麽點兒可愛：“這次不是來找你的啦，我來找彎彎的，她在嗎？”

“你找她什麽事？”

“因因，不如我們單獨再說吧？”秦雅儀隐晦地看了眼周圍，她并不想自己的舊事在外人面前被揭開，也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對越彎彎卑躬屈膝的樣子。

“怎麽了？”

越彎彎見池潇下樓有一會兒還沒回來，擔心有什麽事，便下樓來，正走到拐角便看到這一幕。

她看了看站在池潇面前穿着很淑女名媛範兒的女生，疑惑地眨眨眼，“池因因，這位是你朋友嗎？”

秦雅儀：“……”

池潇對越彎彎誠實地搖搖頭：“不是。”

秦雅儀臉色忽地一滞，垂下眼咬着唇沒說話。

“哦……”越彎彎以為是新顧客，便對一邊圍觀得雲裏霧裏的佳月說道：“佳月，你招待一下客人。”

便要轉身上樓。

滿腦子回蕩着池潇那聲幹脆的“不是”，秦雅儀差點忘記正事，連忙趕在越彎彎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前叫住她：“彎彎！你不記得了嗎？我是……秦雅儀啊！”

越彎彎的腳步驀然一頓。

這麽多年過去，長相模樣難免會變，但是有些人，一旦提及名字，很快就能從回憶裏挖出來。

越彎彎從小到大都是樂觀向上心胸開朗的性子，爸爸生意做大家裏有錢後，她轉到新學校也是帶着滿滿的期待。

新環境沒有辜負她，先是讓她認識了性格很合得來的同桌趙窈，又通過趙窈認識了小妹妹池潇，倆女生當時對待池潇就跟對親妹妹親閨女一樣。

沒辦法，誰讓池潇這姑娘的模樣一看就容易激發人的保護欲。

可誰知道和池潇走得稍微近一些，會引來一連串的麻煩。

這個麻煩的名字，叫秦雅儀。

說句實在的，越彎彎覺得自己當年主要是心态好，受到的傷害不大，現在時移世易，那些過往痕跡已經很淡了；再回想起來，秦雅儀這人對自己的影響也沒有那麽嚴重，但她對自己對別人做過的那些事抹不掉，還不到輕易原諒甚至是握手言和的程度。

二樓店長辦公室裏，越彎彎壓根沒有打開秦雅儀送來的道歉禮物的欲望，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只神情如常地讓她收回去，用不着。

秦雅儀咬着唇，按捺住眼底的屈辱不甘，帶着哭腔繼續道歉：“對不起，彎彎，當年是我不懂事，我跟你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

越彎彎迷惑地掃了她一眼，“秦小姐，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現在用不着你的道歉，甚至壓根不記得你這號人了，沒必要這麽興師動衆的，懂吧？”

“我……”秦雅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邊的池潇，越發楚楚可憐道：“我之前跟因因說過這件事，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不親自跟你道歉心裏不安，所以才……”

“那你是不是也應該去找找以前被你欺負過的所有同學，比如那個嚴重到出心理問題休學的？你找過人家了嗎？”

“我……”秦雅儀語塞，目光忽然垂下沒敢直視越彎彎。

越彎彎冷笑了聲，上下打量了秦雅儀幾眼，幹脆利落地下逐客令：“秦小姐，我們還要工作，沒時間陪你在這兒閑談，門在那邊，你請自便吧。”

秦雅儀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胸腔的怒火，面上仍是委屈可憐的模樣，繼而把目标轉向池潇：“因因……”

一直旁聽沒開口的池潇忽然在這時站起身，徑直往門口走去，秦雅儀見狀，猶豫了會兒還是追了上去。

剛跨出一步，又被越彎彎叫住：“秦小姐，你的東西。”

她只好回身，不甘不願地把禮袋拎起來，跟上池潇的步伐。

池潇快步走到店門外一處有梧桐樹遮擋的地方，這裏比門口更清靜，也不影響客人進出。

“我不知道你幾次三番來找我示好是因為什麽緣故，我不喜歡這樣，你以後別來了。”

秦雅儀剛跟上她，池潇便抛出這番話，語氣是少見的冰冷。

“我看得出來你其實挺不甘心的，如果不是出自真心的道歉，不要勉強自己。”

池潇說完，也不管秦雅儀驟然蒼白的臉色，轉身走進店裏。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秦雅儀再也顧不得姿态，狠狠将手裏的禮袋扔進了垃圾箱，跺着高跟鞋走到自己的跑車邊，還覺得不解氣，狠狠踢了車門一腳。

剛才還楚楚可憐的一雙淚眼此刻浸滿了怨憤不甘。

要不是池湛那邊實在不好接近，她根本不願大費周章來池潇這兒曲線救國，還要把面子丢在地上任越彎彎那個破産暴發戶踩！

想到今天的屈辱，秦雅儀坐進車裏強行克制了會兒，到底沒克制住趴在方向盤上哭出來。

……

“你還好吧？”

正淚如雨下時，頭頂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她猛然擡起頭，對上一道陰郁與柔和交雜的目光。

男人緩緩伸手，遞來一塊帶着淡淡木質香的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