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見鐘情

王助理的語氣是帶了火的，大白天的，當着她的面，誰那麽缺德。她揉着額頭，看着面前那面固定的玻璃，再看看旁邊那大開的門。有句話說：自作孽不可活！她繞過玻璃走了進去，讓房前臺給沈瑜倒水，房前臺不滿，“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不能是你，你是幹什麽活的？”她這一肚子氣正沒處撒呢。

房前臺憋得說不出話，哼了一聲，轉身去端茶遞水了。王助理趁此良機，不免詢問一番，不過她有疑問：拜托小姐，你現在在屋裏，沒有太陽的好嗎？你戴那麽大副墨鏡，到底是想屏蔽誰的臉？王助理清了清喉嚨，彎着腰盡量語氣和善的道：“小姐，您貴姓？”

“沈瑜。”

“沈小姐。”靠，用得着這麽擺譜嗎？而且翹個二郎腿，你到底是顧客，還是應聘的。王助理心中的大草原上，狂奔着一只像羊駝般可愛的草泥馬。她忍下沈瑜的無禮，繼續道：“那您知道這是做什麽工作的麽？”

“廣告上說得很清楚。”

那是應聘啓事，不是廣告！王助理繼續忍，她覺得身為前輩，身為老板的助理，身為這次應聘的第一關，她有必要告訴面前這位沈瑜小姐，“我們的要求是要找一位非常有親和力的，學識廣博，能夠根據現場情況進行變化的員工。”小姐，注意是‘親和力’，不是你這樣擺着一張臉，“而且我們的工作時間不固定，很會影響個人感情生活。我們的老板也十分的嚴厲和挑剔，就連眼中有一點過夜後的殘留小固體都不能有，你的明白？”王助理自己仁至義盡，能和這位小姐說的，她都說了。

沈瑜十分會挑話題，很耐心很誠懇地問道：“什麽叫做眼中有一點過夜後的殘留小固體？”難得她還記得這麽長的話。

王助理嘿然一笑，小嘴一抿，“就是眼屎。”

她那誠懇的回答，空姐一樣微笑服務的态度，直接讓房前臺把口裏的水噴出來。哦，她忘記了，這是要給那位沈瑜小姐的水，但是王助理這樣悉心的告訴新人這些，她覺得自己沒必要上前打擾的，就順便喝了兩口，那位小姐應該不會注意到她喝的水是自己喝過的，應該，或者也許。

房前臺誠懇奉茶，“沈小姐，請慢用，我們老板暫時還沒有過來。”

“謝謝。”沈瑜看了一眼，然後慢慢的說道：“請以後不要把口裏的小液體摻雜在水中，影響水的純淨度。”她說的時候一點表情都沒有，嘴唇上下的動着，把房前臺說的滿臉通紅，她那麽細微的動作都看見了，就憑着這偌大的一個墨鏡？

“不好意思，我拿錯了，我換。”房前臺轉身去的時候，當然不忘嘴裏吐槽，順便再吐槽一下王助理，為什麽要教人家這個繞口令似的對話，真恨有文化的，就喜歡繞口令，節約下來的時候都可以談好幾場戀愛了。房前臺很快就拿來了水，沈瑜喝着，然後一直安靜等待，堅決不與其他人廢話，她來找工作，順便想找出她的同類，昨晚那個女人身上分明有他們戀愛星球人的氣息，她絕對不會看錯。而眼前的這兩個，太平凡了，不是她要找的人，她不想再多說話。沈瑜弄得兩人好不尴尬，要命的是她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她還真等着柏拉圖了。

王助理和房前臺移到一邊嚼舌頭。

“她真的要等老板？”

“看樣子就是。”

“你說老板會要她嗎？”

“哼，就等着被踹吧，以為憑借一張臉就可以耀武揚威，在我們老板面前，混不開，你看，等會兒老板來了，我數到十，那位小姐立馬摔紙杯走人，你信不信？”房前臺覺得有譜兒。等不多久，她們老板那狂、酷、拽的騷包車到了，一來就掀車門，然後從裏頭露出一條穿着絲襪的腿來，不過看那波浪線，是裙子，她們老板今天穿了長裙，白色的，風一吹起來，就像吹皺的一池春水。

今日是要走清涼夏日風？

柏拉圖肩上背了一只小包，小包鼓鼓的。王助理和房前臺會心一笑，那裏面有碼得整整齊齊的名片，老板見人就發，真是準備充分。依舊戴着墨鏡，擡手看了看時間，上午十點半，還有一個小時吃午飯，然後關了車門，上鎖，徑直走向事務所，一邊猜着：“到底誰來了。”她一進門，一陣風就吹了過來，吹起她的裙裾，還有頭發，她小心翼翼的護住，看了一眼屋內，此刻屋內有三個人，不過她最先看見的是最紮眼的那一個。

是個女人，穿白襯衫，裏面是白背心，運動款的白褲子，白襪子，白色的運動鞋，她正氣勢磅礴，翹着二郎腿嚴陣以待，難怪剛才感到如此強盛的氣勢，是這個女人身上發出的。

柏拉圖進了門，直接無視紮眼的來客，看向了王助理和房前臺，意思是要她們介紹一下。王助理鑒貌辨色，立馬狗腿向前，對沈瑜道：“我們老板，柏拉圖。”又對柏拉圖介紹沈瑜道：“沈瑜小姐，她是來應聘的。”報告完畢，悄悄退在一邊看熱鬧。

“你是來應聘的？”

“不錯。”沈瑜自黑大的墨鏡裏看着柏拉圖，這個人昨晚還睡得死挺挺的，尤其是暈倒那個動作，有些人類式的賣萌，那股熟悉的氣息仍在，雖然很淡，沈瑜開始懷疑是否眼前這個人，有可能是她要尋找的人，她要确定一下。好在柏拉圖拉下了眼鏡，眼鏡還挂在她鼻梁上，她在仔細打量沈瑜，這個女人身材氣質臉都不錯，就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你對我們的工作怎麽個認識？”

“很蠢的工作，戀愛這件小事都需要他人幫忙，可見你的顧客簡直蠢到了極點。”沈瑜淡淡的說着，把王助理和房前臺氣了個半死。這女人說啥，難道她們做這工作的也叫蠢嗎？真是口氣不小，小心老板修理，這簡直是拐着彎在罵人，王助理心道：“老板滅了她！”

“也不是很蠢，只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你戀愛過沒有？”

“這是我的事，我不想說。對了，你昨晚睡得還好吧？”嗯？柏拉圖開始眯起了眼睛，她的臉色很差嗎？“昨晚暈倒時很可愛，我是那個差點被撞的，喝酒了還開車？”總算明白過來，受害者上門了，不過怎麽過來找工作，而不是直接找她賠償。

“說吧，你要多少？”

“你在跟我談價錢，嗯，我确實需要錢，不過我會掙的，有手有腳，而且我沒受傷，只是有點吓到，不需要你的精神損失費。”沈瑜娓娓道來，而且有點自言自語的狀态，她常這樣，一說話就容易忽視眼前人，在蛋蛋的星球裏待習慣了，後來一直在找丢失的那一個，沒有時間和人說話。不過她又想起來，得先查一查柏拉圖是不是她要找的那個，沈瑜脫下了墨鏡。

脫墨鏡的時候，還甩了甩頭，讓頭發滾一邊去。

柏拉圖看到了沈瑜的整個樣子，柳葉眉，鳳眼，那雙眼睛的眼神好像很熟悉，不過她細細回想應該沒有見過這人才對，她昨晚昏迷應該是記不得樣子的，她當然也想知道沈瑜的來歷，用她那慣常的意念波，透過看對方的眼睛去查就好，但是她遇上了阻攔，沈瑜的腦海是黑黑的，什麽也看不見，柏拉圖一陣氣餒，她遇見這樣的情況并不多。

她的失落并未減少沈瑜的喜悅，沈瑜當然認識那種意念波，跟她的頻率相似又相反，柏拉圖不但是他們星球的人，還是她丢失的那一個。她心道：“總算找到她了，四千年都比不上這次偶然的相見。”沈瑜有點想哭，因為找的有點太久，總覺得不會再尋到了，突然這個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不能不感動，甚至差點就沒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擁抱，但是她也發現了異常，柏拉圖雖然會用，可是那意念波比起人類來說，确實可稱驚奇，但是對她來說，太弱了，她不但輕松阻擋住，而且還反偵察了一遍。

昨日那些被她當做電影、電視劇的畫面，如果是記憶，那麽一層層浏覽而去，足有四千年之久，唯獨沒有和她相處的畫面，飛離戀愛星球的畫面也沒有，難道是‘失憶’了？難怪沒有找回去，而是生活在這裏，這樣一想，全部都解釋的通了。

沈瑜這樣想着的時候，她的表情細微的變化着，喜悅懊惱釋然，綿綿密密，連綿不絕，從她那看似無表情的面癱臉上，柏拉圖簡直看呆了，當她回過神來，給了一個笑容時，柏拉圖只覺得天不見了，地不見了，周圍的一切人事物不見了，唯有沈瑜。她眨着眼睛，一下一下的看着，看着沈瑜的頭發在飛，衣領在動，而她們好像踏在地球的外圍，周圍是大氣層，藍色的光環……

“老板、老板……”柏拉圖的耳邊又能聽見聲音了，她看向一邊，是她助理的臉，王助理不斷的在搖她。

“什麽？”

“你流鼻血了。”

柏拉圖淡淡道：“是麽？”然後從包裏拿出手機，用鏡子功能照了照自己的臉，如此美麗的臉上，豎淌着兩條鼻血，在她的員工面前，順利的丢了她一個優雅的臉。“我先去洗洗。”她拿了餐巾紙捂着，一面對王助理道：“把她領我辦公室去，我要和她再談談。”柏拉圖走了，她在想着自己剛才想了什麽。剛才屋內的空調離她很遠，沒有風，但是她看見了沈瑜的衣服在動，她身為戀愛專家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麽，她對着一個來應聘的車禍者發生了一些無法控制的毫無意義的情愫。

柏拉圖去廁所洗了臉，看着鏡中的自己，跟過去沒什麽兩樣。她想沈瑜跟別人也沒什麽不同，就和慕辰家那位女前臺說的一樣，一個把死魚眼翻得很好看的無表情女，她清楚這不是她要找的員工，一點親和力都沒有，不過她剛才笑起來，分明有星光在飛。柏拉圖說服自己，“我只不過想弄清楚一些事，那就是我看見的一切都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