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司家大公子

寬闊的庭院前,唐風主屋的推門被拉開,傳出富有韻律的誦經聲。一衆僧人結跏跌坐屋內,為首的老僧身披紅袈裟,手敲木魚。

這些僧人已經持誦七天,誦經聲被重重林木掩蓋。

從遠處望去,只有幾角高大的飛檐從郁郁蔥蔥的樹木間探出,整座建築依山而建,窺不清全貌。

山腳下有一條長長的林蔭柏油路,只通往山上唯一的建築。

一排加長的黑色轎車依次從林蔭樹下穿行而過,每一輛都車窗緊閉,就連行駛速度和間距都一模一樣。

車隊安靜地穿過高大的外門,進入內部,又經過許久的前行,最後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門口。

車上下來一群黑衣保镖,接着是幾個衣着亮眼的男人和女人,簇擁着中間身穿唐裝的老人。

在小院門口等候已久的管家低着頭恭謙地上前,沉穩彙報道:“白先生已經到了。”

一群人便随同老爺子進入院中,其中一個氣質儒雅的男人問:“他今天怎麽樣?”

管家随在旁邊,道:“大公子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反應。”

司雅蘭綴在衆人後面,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兒子的事。如果車禍是沖着他來的,同一車的司大公子豈不是剛好受到無妄的牽連……

雖然大哥和大嫂沒說什麽,但她擔心老爺子的看法。

院落進去是一方庭院,建築面向院子的推門敞開着,從這裏依稀可以聽見另一邊飄來的誦經聲。

房間裏的卧榻上躺着一個年輕男人,周圍的現代化儀器時刻監測他的生命體征。

司家的大公子安靜地躺在床上,雙手平放在身側。淩厲的下颌線條,勾勒出一張精致而貴氣的臉,平靜的模樣宛如睡着,不見病色。

幾人沒有進入房間,站在庭院的廊下小聲交談着,司老爺子讓人去把白先生請來。

“這位白先生,難道比定禪寺的主持慧雲法師還要厲害?”

司父眼神不由看向床榻:“希望如此。這位的來歷頗神秘,父親也是無意中認識他。”

這時,單獨在房間內照顧的管家忽然發出驚呼:“快來看!”

衆人連忙把視線聚集到床榻上。

只見床上男人積着雪一般的眉間,忽然冷意消融,透出一兩分柔和。

這是管家從未見過的模樣,大公子不喜人親近,平常一個人待着,鮮少露出多餘的表情。

連續好多天不吃不喝,只靠輸液維持生命跡象,原本他臉色有點白。不過就在剛才,一眨眼的工夫,管家突然發現他的臉色變紅潤一些。

“大公子是要醒了?”

“終于奏效了。”

大家欣喜異常,這麽多天過去,好不容易等到了他醒來的轉機。他再不醒,老爺子怕是要憂心得倒下去。

“快,白先生來了沒有?”司老爺子難掩激動,急切的想要把握這一線希望。

底下的人小跑出去,再去接人。不等跨出門檻,一道身影卻已先到門口。

來人身穿白衣白鞋,連發髻也是白色,年紀看着卻才四五十歲,身形偏瘦。

一雙狹長的眼掃過衆人,迎着他們的目光,白先生施施然來到司老爺子身邊,嘴角擎着淡淡的微笑。

司家二叔盯着他走過,靠近妹妹耳邊:“好不容易咱們侄子像是活過來一點,這白先生好像真有些本事。”

司雅蘭緊繃的肩放松了些,舒聲道:“那當然,白先生是父親請的高人。”

……

而在另一邊,謝不寧和小司正瞞着姜山加餐。

姜山嚴格要求他控制體重,三令五申不準長胖。好不容易脫離吃糠咽菜的生活,反而還要禁食,就很難受。

好在他是長不胖的體質,偶爾加一餐,也沒關系吧……嗯,反正吃一頓又看不出來。

小柯今天送來一盒點心,是京市一家老點心鋪子的驢打滾。

綿軟的黃米面卷着層層豆沙,外滾一圈黃豆面,小小一個。紅的豆沙,白的糕兒,外面一層黃的豆粉,剛好一口一顆。

綿軟香甜,豆沙餡兒入口即化,吃起來特別享受。謝不寧一口含在嘴裏,滿足的眯起眼睛。

“要不要來點?”臉頰塞得鼓鼓囊囊,他端着盒子往小司面前伸。

小司處于魂魄的狀态,飄在他身邊。從他的角度望去,歪頭問他的青年,莫名讓他聯想到樓下房東養的貓。

是只白色的長毛貓,被主人抱起來時軟綿綿的,眼睛很大很圓,又乖又甜。

他與謝不寧對視一眼,轉身走向床:“我不餓。”

謝不寧見過許多孤魂野鬼,終年忍饑挨餓,只等着年節時蹭一頓道觀或寺院的布施。鬼也會餓,只不過比起人,它們更能挨餓罷了。

小司估計是脫離身體後,餓得比常人更慢。

不過美食的意義可不僅是填飽肚子。謝不寧跪坐起來,趴在沙發背上,把咬了一口的點心伸給他看:“可軟了,餡兒特別足哦。”

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透露出邀請與期待。

小司回望着他,視線從點心移到他臉上,兩人目光相對。

過了幾秒,謝不寧心裏有點打鼓,好似心虛一般的漏跳幾下。

哎呀,小司不會誤會自己給他吃咬過的吧?想到是這原因,他立刻塞回自己嘴裏,躲開視線含糊道:“好像有點太甜了……還剩五個,要不要?”

意外的是,小司這回慢慢走了過來。

謝不寧的眼睛立刻彎成兩輪月牙兒,獻寶似的,把盒子高高托到他面前。

望着只到胸口的青年,小司輕輕阖下眼。

“噢,你這樣應該吃不到吧。”謝不寧突然想起來,“等我念個咒。”

陽世的食物要給鬼魂食用,得先通過咒語将其變化成“法食”。使普通的食物酒水變成醍醐甘露,佳肴珍馐,才能被鬼魂所享用。

雖書上沒記載生魂應該怎麽吃東西,但想必應該是同樣的道理。

謝不寧施咒過後,一陣久違的香甜味道猝不及防撲到他的臉上,仿佛将整個寡淡空寂的世界融化。

小司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眼神微動,落在謝不寧支棱起的呆毛上,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薄唇說道:“很甜。”

因為他俯下身,兩人靠得極近。謝不寧高高舉着盒子,衣袖滑落下來,露出一截手腕。小司的長發随着彎身垂落到他手臂上,墨黑的發絲有點涼地撫着皮膚。

謝不寧發現他的魂體又變凝實了,也不知哪兒冒出的想法,順手便摸了他的腰一把。

“咦,好像是真的變實了,摸起來硬邦邦。”是很堅實的肌肉的手感。

看不出來啊,小司看着瘦,身材卻很不錯的樣子。

說着,他回味似的又摸了兩把,被小司一把抓住手腕,語氣很輕的拒絕:“別這樣。”

對方不甚嚴厲的拒絕,反倒讓人升起戲弄的心思。謝不寧笑得燦爛,眼中盛滿星子和笑意,戲谑道:“我又不是那天想吃你的狐貍精,怕什麽。”

小司眼神輕斂,平靜道:“我不怕狐貍精。”

這話聽着怎麽有點奇怪。

謝不寧沒有深想,動動被他禁锢的手腕,理直氣壯:“不怕就不怕,抓我手幹嘛。”

“……”

小司在他的瞪視下放開手。

吃完點心後銷毀證據。抽着空,謝不寧和師父通電話關心修繕的進度。

之前玄濟觀的常善師兄幫忙聯系上修老房子的手藝人。考慮到青崖觀面積不大,請施工隊太不劃算,只找了兩個老師傅,費用能低不少,就是進度慢。

和常善聯系時,對方還想勸他去玄濟觀常駐。謝不寧領了他的好意,但沒答應。青崖觀萬萬是不可能不管的,再說,現在的工作挺好,錢多。

祖師爺都急得托夢了,謝不寧也不墨跡,一找齊人便和老師傅們約好開工的日期。這個日期,是他蔔的開工吉日,特意向着東方問過祖師爺了。

幾個良辰吉日裏,祖師爺偏偏選了最近的那個日子。謝不寧一窘,祖師爺過去那些年委屈了。

師父說,連着幾天天氣好,師傅們幹活也利索,屋頂的破瓦片已經全部撿換一遍,不用再擔心漏雨。單這一項,花了小八千塊,因為殿裏破瓦太多。

殿牆實在破損嚴重的地方用新的磚塊加固。由于古建築的牆磚是老工藝,必須師傅手工制作,沒法機器量産,進度就慢了下來。正好,三萬塊也花光了,得補充資金。

謝不寧計劃這兩天就把手上的五萬塊給師父彙過去。

就是這五萬塊,怕也撐不了多久,青崖觀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啧,裴白揚看着也不差錢,居然跟姜導一樣摳呢。”謝不寧納悶了,他們娛樂圈怎麽一個個都流行鐵公雞人設啊。

隔壁房間,裴白揚打個大噴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大腿心中的标簽成了“有錢但摳”,他正在發消息。

[裴白揚]:這個景要拍完了,明天劇組回京市。

被他備注[謝猛男]的人回了個熊熊點頭的表情,就很敷衍。

[裴白揚]:你找好房子沒有?要不先住我那?

[謝猛男]秒回:這不太好吧……你方便嗎?

[裴白揚]:我幾套房沒人住,有什麽不方便的。

[謝猛男]又秒回:那就不客氣了[撒花]

[裴白揚]:……

他怎麽覺得,謝老師就等着他後面這句呢……

第二天,謝不寧同裴白揚一輛車去京市。

他東西不多。其他演員幾個大箱子,裴白揚更是離譜,行李比殷夢柏一個女生還要多,謝不寧仍然背着舊背包,只是多了幾身衣裳。

還有小紙人一枚。

到了白天,小司便回到他的專用身體裏,被謝不寧放在上衣的口袋,既安全視野又好。

他們是下午出發,到了京市,天已經擦黑。

“去香彌山的別墅。”裴白揚對司機道,轉頭跟謝不寧解釋說,“這裏近一點,今天累一天了,先将就睡一晚。”

謝不寧玩了一路的手機,順便把微博的獎抽了,百無聊賴,又不能和小司講話。能早點下車,自然是答應了。

車子拐彎,駛離擁堵的主路,一路暢通無阻地駛向郊區。

香彌山位于京市市郊,風景好,不過位置也偏,裴白揚平時不大去住。

兩旁的風景逐漸被濃密的樹木和黑夜取代,路上車子很少,一個轉彎時,司機忽然猛踩剎車,爆出髒話:“我艹!哪來的小鬼!”

幸好車裏的人都急了安全帶,才沒受傷。

可裴白揚一聽“鬼”字,臉都白了,張牙舞爪地撲向後座的謝不寧:“謝老師快拔劍,幹他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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