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以前的同學
01
我端着一盤食物,舉着一雙筷子,逃走後,來到了海灘邊。
這一整片海灘,都是屬于酒店的,而酒店今天被孟先生包下了,所以海邊一個人都沒有。
雖說沒有人,可望海咖啡館仍照常開門營業。店面不大,四面裝着落地玻璃,裏面一張張設計不規則的白色桌椅,每一張桌子上面,都點着一只粗圓的香薰蠟燭,好似歡迎客人進入。
明明今夜沒人,還要規規矩矩搞得這麽浪漫。往好處想,這位老板生活有規有矩,是個講原則的,穩重的人。往不好的地方想,多少是浪費材料資源了,還浪費空氣中的氧氣。
當然我不是極品杠精,不會就此事進去和那位老板争執起來。我眼下,只想安靜沉默地吃完這份晚餐。
我坐在沙灘椅上,看着海面,燭光和洛可可風格路燈的光芒,從我斜後方打來,把暗沉下去的海面,照出澄澄的黃光。像極墨魚全麥芒果醬面包。
能把大自然想象成吃的,可見我餓了有多久。
我望着海面,感受海風吹拂。分明吃着價格高昂的美食,享受凡爾賽級別的待遇,卻吃出街頭乞丐的心酸感。
連頓飯都不能在餐桌上吃完,能不心酸嗎?
果然是拿多少工資福利,就得承受多少不是人的苦。
那位孟先生要是看了我這個樣子,興許以後要向保安補充一條,沒有愛豆自覺的愛豆也不允許入他的場。
我大抵是天生叛逆,沒偶像自覺,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再怎麽丢愛豆群體的臉,我這皇位都是屹立不倒。
這次和神秘的孟先生吃飯,多半是公司想要為我們組合争取更好的資源,因而才舍得臨時推掉價值千萬的廣告代言。而為我們組合争取更好的資源,四舍五入等于為我争取更好的資源。
我倒是指望着,我偷跑出來不去和那位孟先生吃這頓飯,皇位這次能倒了。
可要是這個皇位倒得這麽輕易,我也不至于到現在還頂着廢物鐵皇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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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實奇怪,我頭上的皇冠為什麽甩不掉?我屁股底下的皇位,它到底為什麽不倒?
這個問題困惑我久矣。
公司為什麽推我當皇族,我至今仍十分不解。
傳言說是公司董事長暗戀我。
微博上的傳言。
我一想象到,那位說話永遠普、粵、英三語結合,開會邊抽雪茄邊噴唾沫星子的老董的模樣,再想象一下他暗戀我,有點……不,是十分之害怕。
寧願此生不再皇。
02
我當皇,可能是我家底殷實的緣故。沒有殷實的家底,甚至難以進入娛樂圈。
不過娛樂圈家底比我殷實的人多了去,沒見有誰皇成我這樣。
皇中自有皇中王,我在娛樂圈被稱一句“皇中王”不為過。論皇一事,無敵使我寂寞。
後來我想,沒準利益相關,背景相關。
我父親退休前擔任過某個電視臺的領導,雖說我從未暴露過自己的身份,但誰知道父親有沒有為自己的寶貝兒子打通關系?
我曾不止一次問過父親,是不是因為他出手聯系圈裏的人了,圈裏人才會這樣給我面子,把面子當不用錢似地塞給我?
我父親總是否認。他說他退休後,天天忙着給女主播打賞,忙着拍快手抖音,哪有時間管我這些破事?我混好混差,他壓根不在乎。
我不信。我覺得他一定幫我打通了關系。
他不斷否認,否認,否認到想拿拖鞋揍我以證實他自己的清白。
為了避免他真拿拖鞋揍我,我暫且相信了他是清白的。但這份相信很短暫。我仍然篤定我當皇族,是父親所為。
沒利益給公司,公司能讓我一個鐵廢當皇族?除非公司想考驗一下自身的經濟實力。
03
悶悶想着我在鐵皇和鐵廢之間縱橫跳躍的這件事兒,不知不覺,盤裏的食物我吃了一半下去。被經紀人嚴格控制飲食後,胃變小了。半盤食物吃完,已有些撐。
我糾結着現在該怎麽回去,端着半盤食物回去?放下半盤食物空手回去?撐着吃完回去?
想着想着,耳邊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先生,需要紙巾嗎?”
我轉過頭,望見一個身材颀長的清秀男人,站在我身旁,手裏拿着一份方方的紙巾,遞到我面前。
我的目光第一時間被男人的衣服吸引過去。他的外套是一件改良後的中山裝,領口繡着細小的金色龍紋。這種衣服一般人駕馭不來,稍微土氣點的人穿上去,便活像個沒品位的暴發富。男人穿着卻很合适,他的骨架能彰顯出這件衣服的氣質。
種草了。改天我也去搜一件來穿。
我沒接過他的紙,視線往上移,在昏暗的光線下,仔細看了看男人的臉。
他很年輕。除了年輕以外,他還讓我覺得很眼熟。
我眼睛睜大,再睜大。過于吃驚,而支支吾吾:“你……你是,韶洸?”
他笑開來:“還記得我啊,大明星?”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大明星這個稱呼,陌生人這樣喊,我當調侃,笑笑便過去了。熟人這麽喊,我實在窘迫。
我算哪門子大明星啊。
04
我少年時光遇到的人,他正好叫韶洸。姓什麽我忘了。
他是我在洛杉矶讀中學時的同學,從初中到高中,同桌三年,同班六年。
他曾和我說,他是個窮小子,當年家裏傾家蕩産讓他去洛杉矶讀書。
我那時心中暗暗說:真是偉大的家庭。
只是,傾家蕩産讓他出國讀一個貴族野雞中學,偉大之中,腦子并不是太好。
“你怎麽在這裏?”我問他。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咖啡店,微笑着什麽也沒說。
“這家店是你開的啊。”我垂頭笑了笑,“當大老板了,過得比我還好。”
“取笑我了啊。”韶洸說。
“我說真的。我以前的夢想,就是開家咖啡店,自己當老板。偶爾在店裏彈彈吉他,唱唱歌。”
他說:“我記得。”
“啊?”
他沒接着這個話茬往下。問我:“晚上這裏風大,要不要進去坐着吃?”
我低頭看了眼還端在手裏的半盤食物,猶豫着要回答“好啊”還是“算了”。
猛地,我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我得去和孟先生吃飯啊!我在猶豫個什麽鬼?
我忙站起來,一手端穩那盤食物,一手掏手機:“暫時還有要緊事,就不坐了。我們留個聯系方式吧,改天一起吃飯。你手機號碼多少?”
他拿過我的手機,輸入了他的手機號。
存好他的手機號碼,我将手機揣回口袋裏:“那我先走了,改天聯系。”
他依舊是莞爾,不改面部表情的弧度:“好啊,我等你電話。”
我揮揮手,小跑着走了。
跑到一半,我碰見出來尋找我的加泰。
加泰問我:“怎麽出來這麽久?孟先生好在還沒來,趕緊回去吧。”
我解釋說:“現在正是要回去。”
加泰拿過我手中的那盤涼掉的菜,放在一旁石頭砌起來的圍欄上:“這個就別端回去了,待會要是正好碰到孟先生了不好看。”他向來考慮周到,懂得這些細小的繁文缛節。
我說“行行,知道了”。
跟他走了幾步,我又回頭,看見韶洸還站在海邊。暗暗的已經看不清他的臉。
“那個人你認識?”加泰在我身邊問。
我回答道:“以前一個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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