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戴上不能反悔

01

孟韶洸這些話，說得我相當動容。

我尋思着，是因為我快死了，情緒特別泛濫，才有如此感觸。他即便說的是“今天超市薯片半價”，我也會相當動容。

我的手便這樣任他握着，沒有掙開。大限将至，往事歷歷在目。我回想起許多與孟韶洸相關的往事，我和他的那些往事……未免也太單調了。

別人青春年少的往事，不是疼痛文學就是原耽校園。我和他的往事，居然除了讀書以外就是上課趴着睡覺，想破頭皮，也想不出其他火花來。

就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在那個時候便喜歡我。一時分不清是我太樸實，還是他太樸實。

仔細思來，我跟孟韶洸也算青梅竹馬，勉勉強強湊個兩小無猜。

我不用向他介紹太多我的人生，他也無需告訴我他少年時期是什麽樣的人。

況且，在興許是我生命走向盡頭的這一段路，陪着我的人是他。與他挂個“愛人”之名，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過……”我沒那麽快給他答案，我尚有顧慮，“我真的不太會談戀愛。要是我們兩個死後，還有意識，那我們的意識還得繼續談戀愛不是嗎？可我不會。”人要死了，還有這種顧慮，我對自己感到無語。

“我也不會。”孟韶洸說，“所以，我們只能一起慢慢去學。”

“我不是愛學習的人，我學東西很慢。”

“那就我先學會，然後再教你。”

“但是我們快死了，能學習的時間不多。要是死後只剩下意識，你碰不到我，我也碰不到你，我們還是什麽都學習不了。”

他說：“就算我們的生命只剩五分鐘，我們也可以用這活着的五分鐘的時間來戀愛。”

“五分鐘能做什麽？”

孟韶洸側過頭，親吻住了我。

02

我談戀愛了，我的愛豆生涯，算是跟着我的生命一起走向結束了。

我和孟韶洸沒有在五分鐘內死去，所以我們談戀愛的時間，不止是接吻的這五分鐘。

躺着休息一會兒後，體力稍微恢複了一點。我和孟韶洸一起從地上起來，再度向森林裏走去。

他始終拉着我的手，他成為這個冰冷的夜裏，我唯一能觸碰到的溫暖。

餘下的這些時間，還有好多事情可以做，逃生好像不是主要該做的事情了，把戀人可以做的事情做完，讓人生所剩的遺憾盡量少一點，似乎才是主要的。

可我所能想的那些浪漫的事情，在十幾歲時就已經跟這個人做過了。不管是他邊彈鋼琴邊唱歌給我聽，還是操場草坪上我累了枕着他的腿睡覺。盡管過程真的單調，但已是我所能想到的，情侶間可以做的最浪漫的事。所以我們還未做的事情，其實也沒多少。

真沒想到，與他完成“戀人”的這個進程，會這樣快。

走進草叢中，孟韶洸拔了兩根狗尾巴草，編成兩枚戒指，一枚給我：“沒有鑽戒，先用這個将就一下吧。”

我怔愣少頃，慢慢将那枚草編的戒指接過來。

他向我伸來手：“我先幫你戴吧。”

我将手交給了他。

他替我戴上戒指後，将他的手交給了我，我也将手裏的“戒指”給他戴上去。

“戴上以後，就不能反悔了。”孟韶洸牽住我的手，“現在，我們的關系就從戀人，變成愛人了。”

我将這樣牽着他死去，牽着我的愛人死去。

但我依然有遺憾：“可惜，不能和愛人去我想去的那些地方。”

他安慰我說：“等我們走出這裏以後，就能一起去了。先一起去爬珠峰，然後再去中國的最南和最北。等你有時間，我們就飛去馬爾代夫潛水。”

我苦笑了一下：“這些，只能在夢裏實現，或者死去以後，讓我們的鬼魂去實現。我們不是走不出去嗎？”

孟韶洸說：“萬一明天早上，救援隊就找到我們呢？”

我欽佩他在沒吃飯且高壓的絕境下，還能有這般樂觀的精神。我的想法已随着我急速驟降的血糖，而變得悲觀起來：“這個地方這麽大，可能到我們死的時候，他們都找不到我們。也可能他們找到我們時，我們正好死去。”

孟韶洸說：“那……我給他們發個定位，讓他們盡量在我們死去前就找到我們吧。”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我剛說完，便見孟韶洸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亮着紅燈的小型通訊器。

他按下通訊器的按鈕，通訊器裏發出“嘶嘶”的響聲。跟着是一個男聲：“喂，喂，孟總？孟總是你嗎？”

孟韶洸對通訊器那頭說：“你們找得到這裏嗎？”

我狠狠一呆：“……”

“那快過來吧。”

“……”

“帶兩份飯，我們餓了。”

“……”

孟韶洸望向呆滞的我：“你想吃什麽？”

“……”

我。

我想吃掉我掉在地上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