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王八蛋

黎彧夾了一塊老虎斑放在江之的碗裏，見她兩眼失神。

“江之。”黎彧沉聲喚了聲她的名字。

連叫兩聲，才聽江之猛的一聲“啊？”

“在想什麽？”

江之勉強笑笑，沒說話。

可黎彧看得出她有心事，那心事裏是不是藏着一個人。

黎彧又夾了一塊青菜放進她碗裏：“自己摘的，嘗嘗，是不是比買的好吃。”

江之将那塊青菜放進嘴裏，機械般地咀嚼着。

從她的臉上，黎彧絲毫看不出那菜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直到服務生端進來一盤切成半圓形的醬牛肉，江之眼睛一亮。

黎彧捕捉到她臉上的表情，問：“喜歡吃牛肉？”

江之沒說話，眼睛盯着那牛肉不放。

因為那半圓形的牛肉上面放了幾瓣她最喜歡的桂花。

江之自小便喜歡桂花，尤愛金桂。每年十月金桂花開的時候，她喜歡站在樹下，抖動着樹幹，那金黃的小花瓣便會灑落她一身。

有一次，黎彧給她打包回來一份醬牛肉，上面用了幾瓣金桂做點綴，江之看了很久…後來，黎彧便移栽了一株很大的金桂在莊園裏，還修成了傘狀。

江之愛桂花，卻因為那幾瓣桂花愛上了醬牛肉。

黎彧給她夾了一塊，江之看着碗裏的那片牛肉，突然鼻子一酸。

見她眼眶泛紅，“怎麽了？”黎彧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江之接過紙巾，捂住眼睛，默了幾秒，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黎彧不是沒見過女生哭，被他拒絕的女生很多，要麽就是小聲抽泣，要麽就是眼淚無聲滑落，像江之這種，放開了嗓門，哭這麽大聲的。

黎彧真的是第一次見。

黎彧怔怔地呆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會，江之擦幹了眼淚，擤了鼻涕，然後拿起筷子，将碗裏的那塊牛肉塞進嘴裏。

“王八蛋！”

江之突然的一聲罵，讓黎彧更加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罵他還是..

江之吃完嘴裏的牛肉，又夾了兩塊到碗裏，腮幫子塞的鼓鼓的，黎彧看得出她在發洩自己的情緒。

黎彧也跟着夾了一塊牛肉到自己的碗裏，卻聽江之突然說一句：“你不許吃！”

黎彧……

江之把黎彧碗裏的那塊牛肉也夾到嘴裏，她看着黎彧的那張臉，使勁地嚼着嘴裏的牛肉。

黎彧看着她那用力嚼動的腮幫。

他有種錯覺。

她是不是把嘴裏的牛肉當成他了..？？

對他又怕又讨厭，如今恨不得把他嚼碎？？

他到底是哪裏得罪她了？

就在黎彧眨巴着眼和江之對視的時候，江之突然伸出雙手，身體傾過去，捧住他的臉。

黎彧一怔。

江之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卻有點沉：“說你錯了！”

黎彧：…

“說！”

黎彧真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生用這樣的語氣命令自己，而且還是說自己錯了。

他都不知道哪錯了！

“我錯了。”

……

“你錯哪了？”

黎彧：……

他要知道自己錯哪就好了，重點是他壓根就不知道。

“哪都錯了。”

黎彧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在這個小丫頭片子面前犯了慫。

誰人不知道他黎少素來冷面，這傳出去，估計…

也沒人信。

江之松開手的瞬間，雙手被黎彧迅速握住。

“你..”江之一愣，下意識就想抽回手。

黎彧盯着她的眼睛，江之的雙手還被他覆在他臉上。

“你覺得我哪裏錯了？”黎彧問。

默了兩秒，江之問：“我說了，你會改嗎？”

“你先說說看。”不知怎麽的，黎彧感覺到她在套路他。

“你先說你會改嗎？”

黎彧撇了下嘴，無奈道：“會。”

江之看着他那開開合合的兩片薄唇，泛着點點櫻紅。

“你錯在不該認識我，不該喜歡我。”

黎彧突然收回臉上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他喜歡她？他自己都沒确定的事，如今被她這麽直白地說出來。

呵、

還真是自信。

黎彧松開手，江之的手随之離開他的臉頰。

黎彧雙肘撐在桌面上，突然沉沉笑出了聲。

江之靠着椅背，沒理會他。

“誰跟你說我喜歡你了？”黎彧扭頭看她。

江之想說，我沒說現在的你。

“你哪來的自信說我喜歡你？”黎彧見她不說話，一張傲嬌卻又冷淡的小臉卻透着幾分柔和。

江之目光平視對面冷白的牆壁，說：“不喜歡最好。”

氣氛像是凝固了一般。

沉默半晌，黎彧轉身面向她坐着：“不想我喜歡你？”

江之答的幹脆：“不想。”

“為什麽？你知道..”

江之這才看向他的臉，冷言打斷他的話：“那又如何？再奢侈的生活，我都過過。”

都是你給的。

所以你現在拿你給過我的東西來誘惑我嗎？

黎彧突然不知道怎麽接她的話了。

再奢侈的生活..

她的家庭能讓她有多奢侈？

一個注冊資金不過2000萬的公司，能給她多奢侈的生活？

黎彧突然想到她之前說的給別人當小三…

該不會是真的？

她一個18歲的姑娘給別人當小三？？

黎彧沒再繼續說下去。

吃完飯已經兩點多。

江之走在前面，黎彧跟在後面，眼見江之往莊園出口方向走，黎彧一個大步跨到她身側，抓住她細白的胳膊。

“那邊還有…”

“我想回家了。”江之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用另只手将他的手輕扯出去。

黎彧看出她心情不好，他心情也不太好。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車走就行了。”

“這兒不好打車。”

江之扭頭看了眼十幾米外的大門，沒再出聲。

黎彧走向接待室，經理忙迎了出來。

“把車開出來。”

經理瞥了眼黎彧，看出他情緒不佳，忙點頭應聲：“好。”

銀色轎車開到黎彧跟前。

黎彧使了個顏色，經理又忙跑進接待室，提着幾份打包盒遞到江之面前。

“江小姐。”

江之看了眼經理手裏的東西，問：“這什麽？”

黎彧單手插袋，走到她跟前：“你中午也沒吃多少，拿回去餓了吃。”

猶豫了幾秒，江之将那白色紙袋接到手裏，說了聲：“謝謝。”

黎彧給江之打開副駕駛的門，江之瞥了眼主駕駛。

他是自己開車？

黎彧見她自己開了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一旁的經理和身邊的工作人員相視一眼，極為默契地垂下頭。

黎彧砰的關上副駕的門，睨了眼那站成排的幾個工作人員。

突然沉笑一聲。

幾個工作人員同時轉身，低頭進了接待室。

站在車身旁的黎彧看了眼工作人員的背影，又看了眼車後座的玻璃。

臭丫頭，非得讓他這麽下不來臺嗎？！

坐回主駕駛的黎彧，越想越憋悶。

看了眼後視鏡，只見坐在後面的江之雙眼閉着靠着椅背…

又是接連兩聲關門聲，江之再睜開眼的時候，見黎彧坐到了自己身邊。

“你..”江之看着他，有些無語。

黎彧長吸一口氣，雙臂交叉在胸前，兩條大長腿大咧咧的叉開。

他也閉上雙眼，兩片薄唇輕啓：“歇一會。”

江之……

恰時，江之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又是江衍。

江之直接挂了電話。

沒過幾秒的功夫，江衍又打來了。

“喂！”江之沒好氣地嚷道。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什麽事快說！”江之扭頭看向窗外，一臉煩躁。

“你現在還和黎彧在一起還是回家了？”

“要你管！”

“我跟你說正事呢！黎彧在不在你身邊？”

江之扭頭看了黎彧一眼，“嗯”了一聲。

“那你離他遠點。”

江之心想，這要怎麽離的遠點？外面好熱，她也不想下車。

“那就回家說。”江之悶聲道。

“我晚上不回去，我跟爸在江城呢！”

江之眉頭一皺，問：“你什麽時候去的？”

“剛到沒一會。”

江之打開車門，黎彧适時睜開眼。

下了車，江之站到一棵樹下：“說吧，我身邊沒人了。”

“爸這次不是投了黎彧家的标嗎，後天開标，爸還找了另外兩家資質不錯的公司，準備圍标，你看能不能從黎彧那打聽打聽，會不會最低價中标。”

“我怎麽打聽？”

電話那頭的江衍沉默了好一會，“我怎麽知道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你自己想！”

“什麽發展到哪一步了！一步也不可能發展！”江之瞪了眼電話聽筒。

“行行行，那咱家就等靠天收吧！”

江之……

回到車上，江之見黎彧仍在那閉目養神。

“你不開車嗎？”江之放柔了語氣。

黎彧睜開眼，靠着椅背，看着她。

江之被他看的全身發毛。

默了幾秒，江之試探問道：“是不是我坐前面去，你就開車了？”

黎彧沒說話，依舊直勾勾地看着她。

江之長籲一口氣，打開車門，坐到了副駕。

等了兩分鐘的時間，江之見他還坐在後面。

“你過來啊！”江之大概自己都沒發覺剛剛的腔調帶了點嗲音。

後座的黎彧突然問了句：“吃不吃葡萄？”

江之一時沒反應過來，扭頭怔怔地看着他。

黎彧打開車門，進了接待室。過了分把鐘，兩個工作人員小跑了出去。

黎彧坐回主駕駛，說：“等一會。”

江之哦了一聲。

許是覺得車裏的氣氛有點尴尬，江之點開了中控的音響。

一首英文歌透過高質量的音響在車內悠柔傳出。

黎彧喜歡聽舒緩的英文歌，江之是知道的，卻不知道原來十年前，他就喜歡聽了。

江之不喜歡拐彎抹角，她直截了當地問道：“我爸投了你家的标，你知道嗎？”

黎彧“嗯”了一聲。

本來他沒太關注這次标，因為這個項目不歸他管，可上次江衍給江之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回去略微打聽了下。

江之扭頭看了他一眼，猶豫幾秒，她問道：“我哥讓我問你會不會是最低價中标。”

黎彧看着擋風玻璃，面上表情很平淡。

“黎氏從來都不會最低價中标。”

江之哦了一聲，然後拿出手機，給江衍發了條短信。

黎彧見她收回手機，抿嘴笑了笑，雙手伏上方向盤，側臉趴在手背上，又開始看着她。

餘光瞥到他的眼神，江之輕咳一聲，小聲嘟囔道：“你幹嘛老看我！”

黎彧幽幽問道：“暗戀過嗎？”

江之看向他，默了幾秒，她搖搖頭。

黎彧又問：“談過嗎？”

這個問題，江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黎彧微微蹙眉：“談過？”

江之抿了抿唇，淡淡開口：“18歲之前沒有。”

黎彧腦子裏翻滾着她的話，什麽叫18歲之前沒有？

“你今年多大？”黎彧問。

“18”

黎彧在心裏笑了笑，小姑娘說話還真有意思。

但他還真是沒懂她剛剛那話的意思。

黎彧順着她的話問道：“那什麽時候談過？”

“26”

黎彧……

這是連未來的戀愛都預設好了？？

“那什麽時候結婚呢？”黎彧忍住笑。

“沒結婚就死了！”

黎彧……

“怎麽死的？”

“被人逼死的。”江之說這話的時候看向黎彧。

被你逼死的！

黎彧本來都快忍不住笑出聲了，可她突然轉過臉看向他的表情，讓黎彧心下一沉。

黎彧不禁往下問道。

“誰逼的你？”

“一個自私的家夥。”

黎彧突然就不想問下去了，那個她嘴裏的自私的家夥，他想知道卻又..不想知道了。

突然，江之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給自己編造的未來怎麽樣？”江之的眼尾笑出了眼淚。

黎彧漠然地看着她，說：“不怎麽樣。”

江之收住了笑，轉而垂下頭，用指腹擦掉了眼尾的濕潤。

是啊，不怎麽樣。

她的人生，真的不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