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一心一世 (1)
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宛佳漸漸理出前世遭遇的來龍去脈。
前世,就是面前這位所謂親爹為了攀附龍家,用她做鋪路石,正好龍炎桀不知何故看上自己,他們就決定了自己的命運,父親逼着自己嫁給龍炎桀,而,這讓早就盯着龍家大少奶奶位置的柳馥香和宛晴大怒,頓起殺心,那時,她身陷圈套之中,根本就不知道晉君城已經暗中和龍小蝶勾搭上,并正式提親,她一直以為是龍炎桀為了拆散自己和晉君城而設下的局,讓龍小蝶勾引晉君城,只是,她沒有看透那個勢力小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個所謂的親爹在利益的驅使下鋪下她通往死亡道路。
宛佳淡淡道,“爹,杜會長你要多拜訪下,人,都是講究利益的,多給好處才會幫您。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我是特意來告訴你,龍炎桀昨天受傷了,這件事……和宛晴和柳姨娘有關,恐怕您要費心處理下這件事,還不知道龍炎桀要如何暴怒呢。”
宛華忠心中莫名有些寒意,看着穿着旗袍的女兒的背影,忽然覺得,她很奇怪,尤其剛才那眼神,看着自己是那麽怨恨陰寒。
宛佳将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誰都不讓進,晚飯也不吃,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龍炎桀的聲音,他句句字字就像重擊在她心上。
她晃了晃腦子,為什麽自己會忘不掉!
為什麽自己會心痛如絞?為什麽自己聽到他受傷會恨不得沖出去?
她不明白……
第二天,天已大亮,宛佳一動不想動。
丫頭們都不敢進來,靜靜的守在門口。
風柳急急忙忙的跑上來,手裏拿着一張剛出的報紙,“青煙,小姐還沒起?”
青煙點頭,“剛進去了,給小姐吼出來了,我都沒見過小姐發那麽大火的。”
風柳猶豫地看了一眼報紙,“那怎麽辦?這件事豈不讓小姐更加火?”
青煙疑惑地拿過報紙,驚叫,“什麽?參督納妾?這……這龍少也太誇張了吧?報紙表白傾慕之意?”采蓮也搶了看,臉色也是一白,“之前我們做了那麽多,柳姨娘早就對我們恨之入骨,這下還不知會怎麽反擊呢。”
風柳點頭,“你說如果龍大少和二小姐成了這個關系,我們前面的努力豈不全白費了?”
“就是啊,哼,柳姨娘這下得意了,她有了龍大少這個強大的力量做後臺,還不知要蹦多高呢?”青煙算是丫頭們裏面最精明的了,也開始擔心了。
門悄然開了,宛佳一身白衣,一張略微蒼白的素臉格外平靜,輕聲說,“拿來。”
三個丫頭對視一眼,有些猶豫。
“給我。”宛佳聲音冷了冷。
采蓮只好将報紙遞過去,宛佳接了,“不許人進來。”
門呯的一聲關上。
宛佳看着報紙上的醒目大頭條,寫着宛晴才貌雙,令衆優秀男士皆仰慕,宛晴為了各方友誼長存,甘願獻身為國家大業,則龍家為媒,邀請八方,三日後将于龍家舉行盛大宴席,為參督大人隆重迎娶宛家二小姐宛晴為之妾。
在這則公告的邊上是龍炎桀和江北周城軍閥陳霸天的合影,陳霸天是個年逾40歲的粗犷男人,身材高大,挺着大肚子,滿臉絡腮胡子,和龍炎桀的俊朗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的心頓時冰涼,果然是過去的龍炎桀,雷厲風行,善于利用輿論。
前世,宛晴為大,而,今世,自己沒有被人逼着嫁他,他也就不需要将宛晴這樣的女人立為太太。
宛佳将報紙往地上一甩,走到窗前,看着天邊升起橘紅色耀眼的太陽。
深深吸了口氣,他,不值得自己用心。
但,現在要重新布局,龍炎桀也許要選擇和自己對立,她必須有新的策略。
“進來吧。”門外三個丫頭腦袋貼着門縫,好不容易聽到宛佳三個字,趕緊收拾好情緒,仿若什麽都沒發生地魚貫而入。
“青煙準備長途馬車,風柳去通知徽少爺到幽蘭社碰頭,采蓮幫我帶上兩套男裝和100大洋。”宛佳淡淡的吩咐,簡單地将頭發全部倌起,插了一支銀簪,沒有戴耳環。
丫頭們知道小姐要出門,立刻分頭行事。
宛佳在青煙和采蓮的陪同下往外走。
出了內院進了前摟大院,隐約聽到哭聲和叫鬧聲。
宛佳腳步沒停直接往大門而去。
含煙急沖沖地迎面而來,一見她們,忙笑着說,“大小姐,老爺請您去前廳呢。”
宛佳停住腳步,冷冷地看着她,“你什麽時候成了老爺的丫頭?”
含煙被她的眼神唬住,忙收起笑容,謹慎地答道,“大家都在大廳裏,老爺就随便指了奴婢來請。”
“跟我沒什麽關系,你讓開。”
含煙臉上明顯的不屑,“大小姐向來體恤下人的,哪能讓下人為難啊?”
“掌嘴!”宛佳聲音更加冷了。
風柳二話不說,上前啪啪啪啪就是四個脆響的巴掌,最近風柳的力量大增,煽得含煙人晃來晃去,一個踉跄跌倒在地,握着臉就想哭。
“你敢再吭一聲,我就再賞你十個耳光!你一個二等丫頭竟然敢用這種語氣和大小姐說話,活膩了!”風柳厲聲喝道。
含煙吓得一聲不敢吭。
宛佳細細聽了聽,是四姑奶奶的哭聲音,面色沉了沉,自己總是要面對的,尤其是現在,一定要穩住神。
她轉方向向主樓走去,青煙和風柳焦急對視一眼,青煙低聲說,“趕快叫沫兒來吧,好保護小姐。”風柳急忙拔腿就跑。
四姑奶奶幾乎趴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老天爺氣得臉色鐵青,宛華忠也是一籌莫展。
宛晴哭得眼睛紅腫,一副楚楚可憐摸樣,柳馥香得意洋洋的,看到今天的報紙,一想着隆重舉行迎娶禮,就算沒有三媒六聘,不是正室,能這樣有臉面,也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宛佳走進來,清風雲淡地說,“妹妹和表哥的婚事外界是不知道的,龍炎桀要娶也很正常,我勸四姑奶奶就忍了吧,宛家不能對抗督軍府的,否則滅了全族也很有可能。”
宛華忠臉色難看,宛佳一語道破他心裏最糾結的事情,雖然他還沒弄清昨天發生了什麽事,宛晴和柳馥香被龍炎桀部下用貨車拉回來時灰頭土臉的,一副要死的表情,他也顧不上問,沒想到一早便看到了報紙。左右平衡,自然宛晴嫁給龍炎桀是最好的事情,而,他要奪商會會長之位,也要靠龍炎桀。哪怕龍炎桀讓宛晴嫁給豬狗,他都會同意的。
四姑奶奶瞪了宛佳一眼,憤恨地說,“城兒至今還躺在床上,她們就如此不要臉!老太爺,這就是宛家的規矩嗎?”忽然,她猛爬起來,伸出一雙留着長而鋒利指甲的手沖向宛晴,嘶聲力竭地叫着,“我兒子毀了,我也毀了你!你這個賤人!”
宛晴尖叫着跳起來就躲,柳馥香忽然沖上來狠狠地抓住四姑奶奶的頭發,往後一拉,四姑奶奶痛得叫起來,柳馥香飛快地往她嘴裏丢進什麽東西,四姑奶奶喉嚨滾動一下,驚愕地看着陰笑的柳馥香,“你……”她忽然猛抓喉嚨,喉間頓時火燒火燎的,再也發不出一聲,驚恐萬狀地拼命抓着。
宛華忠大驚,怒喝,“柳馥香,你給我妹妹吃了什麽!”
柳馥香摟着受驚的宛晴,哼了一聲,“我哪有給她吃什麽,倒是她瘋了吧?居然想毀了晴兒的容,那豈不是要逼我們死在龍炎桀的槍口下嗎?我不過讓她閉嘴而已!”
“你這個毒婦!”宛華忠氣得臉色鐵青。
“噗……”老太爺忽然一口鮮血噴将出來,人軟軟地滑下雕花木椅,衆人驚叫起來,忙扶着擡着。
宛華忠怒了,“張成,張成快叫大夫。”他一指柳姨娘和宛晴,“你們都滾!滾出去!我們宛家的臉都被你們一對賤人丢盡了!”
柳馥香摟着宛晴,瞟了一眼老太爺,露出一抹陰毒的笑。
一屋子炸開了鍋,全亂了套。
宛佳皺了皺眉,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青煙說,“你找時間悄悄的看看老太爺的身體,他的眼圈怎麽那麽黑,臉色還發灰,很不正常。”青煙點頭。
宛佳懶得再去管這些人,丢下滿屋子的亂,轉身走了。
徽文軒看着臉色有些不好的宛佳,心底也是沉重,他也看到今天的報紙,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且是一夜之間。就算宛佳不找他,他也會去看看宛佳。
“你不是說蘇城有兩處鋪面很好嗎?我們今天就去。”宛佳換好男裝走了出來。
徽文軒笑笑,想也不想柔聲道,“好。”
“風柳你乘機去趟遙水,幫我看看服裝廠近況如何,另外讓你哥哥加大量收茶,我們馬上準備開分店。”宛佳吩咐着,風柳應着,擔心地看着她。
宛佳知道她想什麽,輕輕一笑,“我沒事,你放心,明天晚上我們在幽蘭社碰頭一起回宛家。”風柳無法,只好點頭。
宛佳坐在馬車上,看着窗外一晃而過的江南美景,她忽然有種要逃離這一切的沖動。
“宛佳……我知道你很難過,可,龍炎桀可能有他的苦衷。”徽文軒昨天打聽了,督軍府對後樓發生的事情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他不了解究竟宛佳進去救龍炎桀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看她和龍炎桀的神情,加上今天早上的報紙,他似乎猜到了。
宛佳臉上沒有絲毫情愫,平靜如水,似乎,龍炎桀這個人與她無關。
徽文軒看着她的側臉,貼了矽膠模的臉,看不出她的臉色,可鏡片低下可看到她眼睛有幾條血絲。
他忍不住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低聲說,“宛佳,你也是人,心裏難過不要努力扛着。”
他的話觸動了宛佳費了好大的勁埋下的酸透了的心弦,一下眼圈紅了,大眼緩緩的漫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徽文軒心痛不已,輕輕的将她的臉撥過來,讓她面對着自己,将她的茶色眼睛摘下,她一雙大眼再也承載不了晶瑩的淚水,潸然落下。
徽文軒心底如被尖錐狠狠戳一般,忍不住擡手輕輕拂去她冰涼小臉上的淚珠,柔聲說,“你放心,你身邊還有我,不管你如何抉擇,遇到多大風雨,我都會在你身邊默默守候。”
宛佳心一酸,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仿若自言自語,“為什麽……”
他深吸口氣,更加柔聲,“不為什麽,就為自己的心。想哭,就哭出來。你這個樣子,讓我心痛。”
宛佳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的落下,哽咽地問,“為什麽對我那麽好?我有什麽值得你對我那麽好?”
龍炎桀,你又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現在又為什麽要娶妾?男人難道都是這樣的嗎?
徽文軒笑了,雙手捧着她的臉,低聲說,“因為你是那樣好,淡若幽蘭,清若雛菊,堅如松柏,這樣的女子問世間那個男子不會深深的愛慕,不會視你若珍寶?我只恨,認識你……太晚,更恨我不夠像龍炎桀那樣不顧一切,以致讓事情變成了今天的摸樣。”
宛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徽文軒情不自禁地将她往懷裏一帶,輕輕的擁着她,“什麽都不要想,不要有負擔,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給你一點壓力,只會助你高飛,哪怕我們做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的生意夥伴,一輩子能相對而望,對我,足以。”
宛佳倚靠着他的火熱的胸膛,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徽文軒輕輕的拍着她的背,柔聲地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抱歉……文軒……我真的很抱歉……”宛佳邊哭邊低喃着。
徽文軒心頭一痛,更加柔了聲,“不用對我說抱歉,我懂。”
**
“大少,你總得吃點東西啊,您流了那麽多血,大夫都說您怒火攻心,最容易出大事了。”李大龍端着藥碗,急得滿頭汗,後面警衛端着吃的,也是一臉的焦急。
龍炎桀一聲不吭,立在落地大窗邊,背剪着手,凝視着已經升起的太陽。
腦海裏全是和她一起看日出的場景,才過一天,這一切全成了泡影。
是不是自己逼得她太緊了?
桀星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李大龍,還沒等他說話,龍炎桀猛然轉身,一夜之間,他的臉上長滿了胡子,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布滿血絲。
“出去!”他低啞的聲音說道。
桀星對李大龍使個眼色,李大龍和警衛将藥和吃的放在桌子上邊退了出去。
“怎麽樣?”龍炎桀看着桀星。
桀星點了點頭,“屬下查過了,柳馥香的确有個日本血統的表哥,她之前幫木村利用宛家的藥鋪,從國外進過一大批違禁藥品,一批運往北方,其中一部分鴉片則通過常家流入到麗都城暗藏的煙館裏。還有,前幾天三船藥在江南境內被寧軍搶奪的事情,也查出來了,是青幫二堂主幹的,他夥同寧軍一起,而這批物質也到了寧軍手裏,我已經秘密将二堂主抓起來了,與柳馥香有沒有關系,還沒有證據,審訊後,不怕他不說!”
龍炎桀劍眉緊蹙,“木村,哼,一條泥鳅想翻出大浪?太小瞧我龍炎桀了!記得宴請賓客中要将這個木村一起請到。另外,一定要嚴守藥品被搶的消息,宛佳……會擔心的,也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這個敏感時候無須節外生枝。”
桀星點頭,他猶豫片刻,說,“納妾的事情,真不向宛佳解釋下嗎?宛佳會誤會的……”
龍炎桀搖搖頭,苦笑,“不能透露半點風聲,而且……她得自己看清她的心,逼得越緊她跑得越快,你不是也很清楚嗎?要不是你今天将宛佳過去在家裏的事情告訴我,我還真想不到柳馥香和她有那麽深的過節,也難以想象宛家的大小姐受過那麽多苦,所以,我要先替她鏟除障礙。”
桀星看着他,深吸了口氣,“好吧,她會明白的。”
“對了,昨天宛佳說宛晴是晉君城的未婚妻是真的?”
桀星好笑地哼了兩聲,“晉君城聽說被人打了,還被閹割了,以後還能不能做男人還不知道,不知誰下那麽狠的毒手,不過現在想起來,除了柳馥香那麽恨他就沒第二個人了,這個女人還真夠陰毒的。”
龍炎桀奇怪地問,“晉君城不是和宛佳定的娃娃親,怎麽又和宛晴攪上了。”
桀星不屑地說,“聽我妹妹說是柳馥香使了計要陷害宛佳,豈知被宛佳識破,便将計就計,讓惡人作繭自縛。對了,就是她被蛇圍攻的那天,只是,宛家上下嚴令消息傳出,暗地裏将兩人婚事定下,以作了結,宛佳也嚴令那丫頭們不準提及。我真沒想到柳馥香那個賤女人居然如此蛇蠍心腸,一計不成,居然讓宛晴下藥,意圖将她不潔之身嫁禍大少,太不要臉了!”他越說越氣憤。
“啪!”一聲巨響,龍炎桀身邊的一個玻璃茶幾碎了,拳頭頓時鮮血直流,桀星大駭,邊叫着“快來人,叫軍醫。”便扯了一條毛巾将他流血的手掌包上。
龍炎桀一揮手,擋開他,任由血流到手臂上,瞬間染紅了雪白的衣袖,憤怒地低吼,“混蛋!我真是混蛋!我居然罵宛佳是混蛋!我才是天下第一大混蛋!你說,宛佳這些事為什麽不和我說?和你說也行啊!她就一個人扛着,所有的苦一個人背着!難怪她看到我……會誤會了,她那麽心痛,那麽憤怒,桀星!你也是混蛋!為什麽不早說?起碼我會警惕,不會喝賤人的酒,不會和她羅嗦,當時我就會一槍斃了她!”
桀星濃眉擰得緊緊的,他也怒了,不管你是什麽參督,對着龍炎桀也吼着,“我是混蛋!和你一樣混蛋透頂!可是,我不管他娘的誰,只要女人我都不近身,你呢?當衆摟着別人跳舞,當時我就想揍你!你沒看見宛佳那時的眼神,那麽冷,她生氣,為什麽生氣?你用腦好好想想!我真混蛋!你更混蛋!我早想罵你了!”
李大龍帶着軍醫進來一看,吓傻了,兩個個頭差不多高大的男人就像一對雄獅張着全身的毛對峙着。
軍醫眼尖,看見地上滴着血,趕緊先過來幫龍炎桀包紮,這次他沒吭聲,任由軍醫包着。
“宛佳今天怎麽樣了?”龍炎桀忽然問道。
李大龍和桀星對視一眼,李大龍支支吾吾的,桀星沉了聲說,“她去蘇城了,和徽文軒一起去的。”
“什麽?”龍炎桀冷掃他們一眼,厲喝,“不是讓你們好好保護她嗎?人走了都不知道?”
“是保護又不是禁锢,她和徽文軒去蘇城,我們不敢攔啊,而且大少您不是說不讓她知道嗎?”李大龍分辨。
“我記得你50軍棍還沒打!”龍炎桀眼睛一瞪。
李大龍趕緊扭頭就跑,“我這就去讨打。”
“報紙登出那樣的廣告,柳馥香肯定是得意忘形了,估計顧不上宛佳了,如果我們做得太明顯,會引起她們的懷疑。”桀星的話讓龍炎桀冷靜下來。
龍炎桀沉吟片刻,道,“你出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記住,宛佳一回來,立刻報告。”
桀星看了一眼已經涼了藥和飯菜,“大少,您還是将藥吃了,再吃些飯。您都一整天沒吃飯了,昨天流了那麽多血……”
“都撤下去,我不想吃!”龍炎桀揮了揮手,依舊站在窗前,看着已經升到頭頂的太陽。
桀星無奈,只好讓警衛将東西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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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宛佳和徽文軒回到麗都天已經暗了下來,天色不是很好,烏雲密布,像是要有大雨。
兩人剛到宛家大門,便已經看到到處披紅挂彩的,一片喜慶。
風柳皺着眉頭說,“做個妾還要弄得如此大張旗鼓,好像很得臉似的。”
宛佳面無表情,一句話沒說,徑直往裏走。
“哎呀,大小姐,你可吓死奴才啦,找了你一天一夜了,您那些丫頭就一句話,說你散心去了,奴才還擔心大小姐出了什麽事。”張成看到宛佳大喜,忙迎了上來。
宛佳停住腳步,“有事?”
“家裏辦喜事,現銀不夠了,需要再支取些,柳姨娘鬧了一天了,非得弄個十臺二十箱,老爺都被她攪得煩透了,可老爺心裏是不願意讓柳姨娘那麽得意的,又怕龍大少嫌面子上過不去,就想找大小姐商量。”
宛佳淡淡地說,“我很累,就不過去見父親了,你就回老爺,說既然參督公告是妾,自然不能越過妾的規矩去,否則龍家會認為我們不懂規矩了,我記得六太姨娘家也是富裕之家,她當初嫁過來是什麽嫁妝就照着配就行了,這個管家比我懂,你就多費心吧,回頭把賬目我過下眼就行了。我先回去了。”
張成點了點頭,笑着說,“好,就按大小姐的意思辦。”其實是宛華忠怕宛佳不高興,才一定要宛佳說了算,張成也是佩服,大小姐小小年紀思慮周到,也不帶個人情緒,公正得讓人無話可說。
宛佳又是晚飯沒吃,命丫頭不準的打擾,關門躺下了。
直到天全黑了下來,窗戶外面沒有一絲星光,暗沉的天空劃過一條銀龍,一陣沉悶的雷聲由遠至近的轟隆隆的滾來,天下起了雨。
宛佳實在躺不住了,點了燈,立在窗邊靜靜的看着外面的夜雨,聽着那滴答的聲音,仿佛述說着一個又一個過去的故事……
兩天了,龍炎桀的傷不知如何?明天一天亮宛晴就要去督軍府了。
她不由苦笑,自己怎麽就變成這樣?
忽聞樓下一陣腳步聲,丫頭們剛低喊聲音便被遏止,她一驚,剛轉身,門呯的一聲被狠狠地踢開。
宛佳驚愕地盯着門口如神祗般立着的高大身影,身上被雨淋濕了,而且,他的臉那麽蒼白,帶着從來沒有過的憔悴和憤怒死死地盯着自己。
他只穿着一套白色緞面對襟上衣褲,被雨濕的單薄綢緞貼着他的身子,第一次,她竟然感覺他竟然也會如此蕭瑟單薄……讓她看着心痛。
宛佳的眼圈頓時濕潤了,水光在眼圈晃動,她咬牙,就是不讓它落下。
龍炎桀本是黯淡的眸豁然一亮,她是因為自己哭了嗎?這個倔強得像頭牛的女孩哭了嗎?他心底狂喜,鼻腔也湧上一抹酸楚,深邃的眼眸也悄然紅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哪裏還像龍炎桀?可他顧不了那麽多,滿眼裏只有這個女孩,滿心只有一句話,你不能誤會我!
宛佳忽然想起,目光飛快地移下看他兩手,左手露出一截白色緊裹的紗布,心裏一抽,不由沖口而出,“傷得重嗎?”
龍炎桀緊閉的薄唇微微動着,嘶啞低沉的聲音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你是關心我的,對嗎?你心裏不是沒有我的是嗎?”
宛佳低垂的眼簾終于擋不住凝聚起來的淚水,悄然滴落在地,無聲彈起碎成無數小水珠。
龍炎桀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臉,一秒不移,自然看到地上兩滴小小的水點。
他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大掌一把握住她削尖的肩膀,幾乎将單薄的她拎起來,低而用盡全力地吼了一聲,“擡頭!看着我!”
宛佳就是不擡頭,任憑那雙灼熱得可以融化她的墨瞳,她害怕一旦擡頭,極有可能再也扛不住而繳械投降,極力控制着自己狂亂的心。她已經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瘋了,極度的瘋了!已經不受控制的瘋了!
龍炎桀盯着她的頭頂,心裏又酸又痛又憤怒。
她還在抗拒嗎?自己不顧一切的沖了過來,丢掉堂堂七省軍參督的身份,不顧堂堂七尺男兒的面子,不顧她狠狠的傷害自己,不顧下屬看待自己的目光,就這樣抛開一切不顧一切的來了。
她居然還要抗拒!
“不擡頭別怪我!”龍炎桀咬牙切齒地說。
宛佳深吸了口氣,緩緩擡眼,之前的慌亂、心痛、複雜全都消失,已經是那雙清透見底的純卻冷得疏離的眸。
“龍炎桀,你別以為是個參督,擁有七省十個師的軍隊,但,你不可能擁有我一個小小的女子。”她輕靈的聲音卻仿若一把利劍狠狠地隔了龍炎桀心裏。
他手掌不由用力一捏,額邊青筋勁爆,牙槽恨咬。宛佳痛得渾身飚冷汗,柳眉微蹙。
一臉倔強,聲音更冷了,“你為什麽盯着我不放,為什麽一定選擇我做你的陪襯!宛晴那麽喜歡你,你完全可以去找喜歡你的人,她會奉承你,會感謝你對她的好……”
話音沒落,人已經被抓着胳膊,粗暴地往外拽。
“你要幹什麽!放手!”胳膊的痛讓宛佳有些驚愕,他現在的樣子比前世那晚還要憤怒。
樓下一大群荷槍實彈的警衛擋着丫頭們,衆人見到宛佳幾乎被龍炎桀拖着下了樓梯,支撐着出來的靈芯和桀星臉色皆一變,兩人同時出手就要來搶人。
龍炎桀飛起一腳,兩人同時被狠狠踢飛出去,他瞪着一雙發紅的眼睛怒吼,“誰也不準跟着!否則,格殺勿論!就連她我也會殺了!不信試試!”他一把将宛佳甩在面前,宛佳心底一痛,看了一眼抓在自己手臂上的大掌,紗布沁出鮮紅的血跡,她不由的也怒了,這個人怎麽那麽瘋狂?連他自己的命都不顧了嗎?
她迅速掃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丫頭們,沉聲道,“不準跟着!否則,你們都給我滾出宛家!”
龍炎桀不再說話,直接拖着她,冒着雨沖出大門,抱着她一起飛身上馬,飛快地一起消失在雨夜中。
駿馬如箭一般極速穿梭在雨中,雨點像刀一樣打得宛佳臉上,眼睛都無法睜不開。她被龍炎桀寬大的胸懷緊緊的擁着一動也不能動。
“開門!”眼看到了北門,龍炎桀大吼一聲,守門軍官一聽龍炎桀的聲音,感覺趕緊打開門,駿馬帶人就在門開啓的霎那穿将出去。
一直到了那座山頂,宛佳的似乎已經失去了力氣,龍炎桀索性将她打橫抱起,直沖平臺。
将她往地上一放,雨越下越大,忽然,一記閃電,巨大的雷聲幾乎就在耳邊炸響。
驚得宛佳跳了起來,情不自禁地猛撲進龍炎桀的懷裏,他猛一把緊緊的擁住她,百感交集。
“你走了2天,2天啊!這兩天我滿腦子都是你的身影,我吃不下睡不着,你知道心裏想着一個人,她卻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覺多麽揪心!你太狠心了!”龍炎桀勾起她的小臉,用額頭頂着她的額頭,擋着雨水,冰涼的水間是兩人炙熱的呼吸,宛佳幾乎要投降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劇烈的心跳,真的很想抱着他有力的腰肢,不再放手。
可是,她害怕,害怕自己像前世一樣,那麽深愛一個男人,卻被狠狠的背叛甚至慘絕人寰地丢了命。
她害怕那種心比斷肢還劇烈的痛。
“跟我無關。”她低喃的聲音,幾乎從喉嚨發出像蚊子一樣的聲音,龍炎桀卻整個身子一顫。
緩緩松開手臂,宛佳無力地往後退了兩步,黑夜裏幾乎看不到對方,只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你還記得那天我們對着太陽打賭嗎?怎麽?你認輸了嗎?你害怕靠近我,因為你已經愛上我了對嗎?”龍炎桀冷聲一字一句地說。
“你不是決定娶我妹妹了嗎?我應該叫你一聲妹夫!”宛佳幽幽地說道。
“很好,妹夫!我娶她?你同意?”龍炎桀憤怒了。
“我當然同意。”她不敢再面對龍炎桀,猛然轉身,對着空曠的山谷大喊,“我同意!”
龍炎桀心痛如絞,咬牙問,“你真的不心痛?”
宛佳咬牙,一轉身甩頭,眼淚合着雨水落在唇瓣裏,又澀又鹹,她沖着龍炎桀大吼:“對!我不心痛!一點也不!”
龍炎桀聽出她帶着哭聲,心裏又酸又無奈,“可我心痛……”
宛佳渾身冷得發抖,精神快崩潰了,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放緩聲調,“龍炎桀,宛晴很配你,我今天已經幫她安排了嫁妝,你還可以娶個大家閨秀做正室,你的生活會越來越幸福美滿,你放手吧……”
猛然間,龍炎桀大步上前,将她攬入懷中,狠狠地吸住她發抖的唇,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身子一空,龍炎桀竟然抱着她跳下山崖!
宛佳大腦嗡地一下,一片空白,他是要抱着自己一起死嗎?
急速墜落落空的感覺,反而讓她放松下來,索性眯上眼睛,任由他吻着,這一刻什麽都不怕了,反正是最後一刻了,她忽然緊緊摟着他的脖子,激烈的回應着,龍炎桀吻得更加發狠,兩人根本不管自己正急速下墜,仿若天地間只剩下他們,用撕咬的吻釋放他們心痛的糾葛。
死與生根本不重要了……
呯的一聲巨響,兩人重重地跌入冰冷的寒潭,濺起一米高的水花,宛佳大驚,睜開眼睛,滿眼都是黑漆漆一片,兩人依舊相擁相吻着往水底迅速沉了下去……
前世的那夜,冰涼刺骨的水包圍着自己,頻死的恐懼包圍着她,能感覺到十指被刀割斷的撕心裂肺的痛,從那次後,她害怕水,恐懼被水包圍的感覺,那種絕望無助面對死亡的感覺,讓她永生難忘……
正當幾乎沒有了空氣,被龍炎桀猛然往上一拖,人一下浮出水面,她拼命地大口呼吸着空氣,被龍炎桀拖上了岸,大臂一甩,将她丢到了全是水的草地上。
龍炎桀沖着她大吼,“你任性,我包容你,你要強,我配合你,你固執,我寵着你,你冷如冰,我用盡心思融化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任意妄為,甚至幫我安排女人!你輕賤我的感情,無視我的付出!讓我心痛讓我恨不得撕了你、吞了你、讓你無處可逃!你呢?你自己都不敢正視你的感情!你騙得了天下人,你騙不了我!騙不了你的心!如果你還不夠清醒,我可以将你再丢下去,好好洗洗大腦!直到你清醒了,如果你再說你無所謂,要我從你身邊走開,我定會如你願!從此,你我再不相見!我也滾出江南,再不踏足這塊土地!”
“哇……”宛佳忽然大哭起來,壓抑在心頭的痛和悲楚如同山崩地裂般釋放出來。
她使盡全身的力氣爬起來,沖着龍炎桀哭喊着,“對,我不愛你,一點不愛!永遠不會愛,因為,我恨你,必須恨你!從上一世就恨你!我恨一切傷害過我的人,恨背叛我的人!我發過誓,要将害我人一個個挫骨揚灰!要建起一座座煉獄将他們丢進去煎烤幾生幾世,永不得超生!你!龍炎桀,告訴你,你也是其中之一,我注定會傷害你,注定會毀掉宛家,毀掉害過我的人!你懂嗎?你這個大笨蛋!你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你為什麽?為什麽要來招惹我!要闖進我心裏,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讓我無處可逃!讓我心軟!讓我在恨與愛之間如此痛苦的徘徊,讓我比死還痛苦?我會傷害你的,會讓我們都痛不欲生的!你走!滾出江南!我永遠不要再見你!”
龍炎桀啞然,看着哭得一塌糊塗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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