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叫雲煙，我叫蘇慕

一襲白衣，端坐在一張華貴輪椅上，亭臺前有一石桌，其上放一張樸素古琴。他低垂着眼臉，長長的睫毛輕微的顫動，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裏，修長而瑩白的手指行雲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人随音而動。天籁般的琴音溢出，讓人如癡如醉。

一曲罷，白衣男子雙手仍搭在琴弦上。并不看雲煙。“當所有人都不理解你的時候，只需要問問自己的心，有沒有做錯，後不後悔。”

雲煙枕着手臂扒在石桌前，三千青絲流瀉而下搭在石桌上，四周綠竹青蔥，顯得雅致而幽靜。

他重新撥轉琴弦，晚風把他的長發吹起，墨黑的長發在空中飛舞，随即又服帖的搭在背上，額間細碎的劉海遮住眼睛，看不清任何表情。

雲煙喃喃着他的話：“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時候，只需問問自己的心，有沒有做錯，後不後悔。”她定定的看着他，半響才問“你有被親人抛棄的時候嗎？”

他修長的手指只是頓了頓，随即又揚起，繼續撥轉着琴弦：“我從小就沒有見過我的爹娘。”

雲煙聞言後神色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對不起，”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仍是自顧着彈琴，只是曲調哀傷，渲染的氣氛也有些悲涼。

雲煙本來還想問問他的腿是怎麽了，只是覺得已涉及別人的隐私，便不再說話。

轉軸拔弦，時間流轉，微風靜靜吹，清音盈盈繞。亭中的兩人都未說話，沉寂在寧靜的氛圍中。

“你該回去了”他停下手指，半響後淡淡道

她頓時醒悟過來，夜幕竟已降臨，明亮的宮燈照着四處，朦胧又逼真，時間竟過的這麽快，他的曲子似有魔力般，讓人陷入其中，忘了所有的悲傷煩郁。

雲煙走了幾步，又轉過聲，手指指着自己：“雲煙，我的名字”

他勾起嘴角，淡漠的點點頭。

“喂，你很不自覺耶。”雲煙有些惱，都跟他說了她的名字，他竟不想透露他的名字。她确實對他很是好奇。

他空蒙的眼神中有點點的笑意，不似先前冰冷的聲調，轉而柔軟輕語：“蘇慕”。

雲煙心中暗襯，“蘇慕，莫不是那個有着國士之名的蘇慕”但是卻不知道為何卻脫口而出：“你多大了？可有娶妻？”待反應過來，也有些震驚。

他側着頭，眼睛裏的笑意蔓延到臉上：“雲小姐性格竟是這般？”

“你都已經看過我狼狽的樣子了。”她低着頭看着腳尖，覺得自己确實有些唐突，但話已經說出口了，只能吶吶的回答。

“所以”他緩緩側頭，沒想到連側頭的姿勢和詢問的語氣都那麽恰到好處。宛若在欣賞一幅畫。

“那就破罐子破摔。”她大義炳然般的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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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宮門口的時候，雲煙臉上仍是抑制不住笑意。沒想到今天如此的失态。竟問一個陌生男子有否娶妻，他肯定吓一跳吧。可是她卻很開心，從心底的那種開心。她很喜歡這樣的自己，或許脫去相府三小姐這個稱號，自己只是平凡的一個女子，沒有任何的約束，沒有相府的勾心鬥角，她只是一個平凡的自己，或許那樣會更好吧。“蘇慕”“蘇慕”喃喃的叫着這個名字。臉上的笑意更甚。

遠遠的看到韓媽和韓肅站在宮門口焦急的往裏看，雲煙忙走上去。她安慰着，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啊，至少自己還有韓媽和韓肅。”

韓媽看到自己小姐後，臉上的擔憂之色減緩，忙幫雲煙整了整衣服，生怕凍着：“小姐，你沒事吧？我看到老爺和二小姐，四小姐都回來了，就不見小姐，可把我擔心死了。”

雲煙沖韓媽一笑，也笑着看了一眼韓肅，點點頭。感動的情緒使的聲音都有些顫動：“我沒事，韓媽，這麽冷的天，我們回去吧。”

韓媽點點頭，攙着雲煙，低低嘆了一口氣，緊緊握着雲煙的手，有些蒼老的臉上滿是慈愛的神情，韓肅靜靜的跟在她們的身後。

回到小院，韓媽忙端出熱騰騰的飯菜，韓肅也一旁幫着收拾桌凳。

“小姐，今天是除夕夜，我們可要好好聚聚。”韓媽滿臉的笑道。

“好。”雲煙笑着回應，脫去了外衣，取掉面紗。在清水中淨手。

半刻便準備妥當，三個人坐在桌子旁用膳，韓媽拿出一瓶酒，給每個人都斟上，舉起杯，笑道：“今天是除夕夜，我祝願小姐來年能萬事如意，事事順心。”

雲煙也笑着端起酒杯：“我祝韓媽能身體健康，福如東海，長命百歲。”

韓肅也端起酒杯，退卻了冷酷的外表，俊容上滿是笑意。

雲煙喝完手中的酒，轉頭往東苑看去，那邊燈火通明，即使隔着很遠，也聽的到笑聲的喧鬧，想必雲韻與雲盼正圍繞在爹爹和各自的娘親膝下撒嬌，一家人團聚，其樂融融吧。淡淡的自嘲一聲，收回視線。

韓媽看着小姐這樣，心裏沒來由的有些發酸，這樣清貴的小姐，讓人很是心疼，從小小姐就是一個人，沒爹疼，沒娘愛。如果小姐也可以像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一樣從小在親人身邊長大，那如今的小姐就不會這般的孤寂和難過。

思及此，憐愛的表情更甚，“小姐，來，嘗嘗這個蝦怎麽樣？”說着夾了一個蝦放在雲煙的碗中。

雲煙收起憂思，沖韓媽感激的笑笑。

韓媽看着雲煙吃完，又催促着韓肅多吃點，心裏很是欣慰。

自十九年前冬天，雲煙的母親蘇蝶衣救下她和尚在襁褓中的韓肅，她便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報答夫人的恩情，在十五年前，蘇蝶衣嫁給如今的丞相雲海天并很快懷上了雲煙，本是恩愛相聚，嬉笑幸福的日子。但是天總不如人願，夫人在臨盆之際，難産而死，只剩下一個剛出生便沒了娘的小姐，她很是傷心，但是夫人對她的恩情她并不敢忘，便自告奮勇的要照顧起雲煙的起居，便一直到今，如今一晃也十五年了，小姐也長大了，而且小姐和夫人一樣的心地善良，長的也比夫人還美。她眸中滿是贊許，轉頭又看向韓肅，這個懂事孝順的兒子也十九了，偏偏性子這麽冷，跟當年他爹一樣。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肅兒啊，不要這麽冷酷，女孩子喜歡溫柔型的，你該多笑笑，像你這個樣子，什麽時候才能帶個好媳婦回來啊，我還等着抱孫子呢，”

聽的這話，韓肅剛放進嘴的筷子還未抽出，就這樣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娘親，臉上竟出現萬年難得一見的潮紅，支吾着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雲煙在一旁偷偷的看着韓肅的表情竊笑不已，卻被韓媽笑着打斷：“小姐也是的，這麽快就十五了，”說着便雙手合十，對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希望小姐能找到一個好歸宿，從此以後不再受苦，不要傷心難過。”

雲煙感動的看着韓媽，她自小便知道，韓媽對自己視如己出，并且是韓媽給了她像母親般的溫暖，才沒有讓小小年紀的她感覺孤立無援，覺得生無可戀。

眸中立時閃着淚光，雲煙撲進韓媽的懷裏，輕柔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雲煙當時是真的這麽想，只希望永遠的這麽下去，即使有那些人的挑釁，即使爹爹不喜歡她，即使她也不喜歡這個所謂的雲府三小姐身份，只要，只要韓媽和所有愛自己的人在身邊，那麽一切她都無所謂了。

真的，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