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蘇雨柔被發現暈在離山門不遠的草叢裏。
白清梅嘆道, “沒想到妖族太子這麽嚣張,他是怎麽進裏面的?我記得你們天山底下全是上古大陣。”
白澤垂下眼眸,伸手撚了一點弟子收集上來的飛灰, 這是在山門附近發現的。
阿璃跟妖族太子多大仇怨?對方甘願受真身燒灼之苦,也要進來把她擄走。上次也是, 他親手為她除的惡咒,自然能感知到那個惡咒有多強大。除了妖族太子, 又能來自誰呢?
白清梅又嘆口氣,“唉,我老了幫不上忙,你的弟子你自己弄吧。那什麽, 你這兒有黃歷嗎?我看看,最近還不宜去哪兒。”
白澤:?
“為什麽你身上有股烤肉味?”阿璃扶着車壁,身體不自覺跟着颠簸搖晃。
“閉嘴, 你已經失去了在我面前說話的權利,騙子。”司千咒輕輕揭開衣領, 垂眸看了一眼,肩膀之上大片皮膚被燒成了炭。啧, 天山大陣真不是吹的, 效果非常好, 都把他烤焦了。
阿璃扳着手指道:“那幾個送信的修士、還有說我大師姐瘋了的是修士、二師兄、雜物舍的修士……”
“對, 都是我。”司千咒懶洋洋道, 擡眼掃了阿璃一眼。腰肢細軟,千般袅娜,萬般旖旎,怨不得那兩位被迷的神魂颠倒,燭龍把他的寶貝蠟燭都送出去了。
阿璃又問:“你要帶我到哪去?”
司千咒剛要張口, 就被司千夜把魂魄按了下去。
“不記教訓。”司千夜嗓音發涼。
阿璃神色收斂了些,知道是那個不吃母雞的哥哥來了,他可不像弟弟好說話。
司千夜看都不看她一眼,抱着手臂靠在車廂的拐角,一雙猩紅的桃花眼毫無情緒地看向窗外。
與懶散張揚的千咒不同,司千夜更像妖族太子,神情內斂,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如同一柄收斂銳氣的劍,鋒芒藏于鞘中,殺人于毫無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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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最怕心思深沉的人,沒敢耍花招,坐直了些,學着他向外望去。
外面是街道,人來人往的。從街邊建築和敦實的黃土路看,應該是姑臧。向外呼救肯定是不行的。這裏的人冷漠的很,上次已經試過了。
遁地符已經用光了,血符倒是會寫,但是她覺得自己沒有在哥哥面前出手的機會。只要她敢動一下,對方一定把手包上布再把她的手捏斷。
前方突然傳來喧嘩聲,阿璃所坐的車立刻靠街邊停下。不只是他們,街道上所有的人車馬牛全都向邊靠。
人們擠在一起,神色興奮,“是殿下吧?殿下怎麽到我們這兒來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些日子姑臧的鎮妖塔被炸了。要知道鎮妖司就是殿下一手建立的,他來也不稀奇。你瞧,連隴右道的采訪使都一同來了,可見這事鬧多大了。”
“啊,真想親眼見見。因為殿下我們才四海安平,生活富庶。殿下是大唐真正的保護神。”
“噓,這話不要亂說,那位還在呢,傳出去會惹麻煩的。”
“啊,殿下來了。”
“殿下來了。”
馬車外人聲突然沸騰,就像燒開的熱水冒氣巨大的泡泡。阿璃也趴在窗棂上往外望,只見三四十個禁軍騎着馬而來,中間跟着數輛車,最華麗的那輛窗戶緊閉,看不清裏面的人。
車輛過去又是一堆騎馬的人,大唐太子就這麽過去了,阿璃重新坐回去,嘴裏故意贊道,“好威風,不愧是太子殿下。”
司千咒輕嗤,“你又沒見到他的人,怎麽知道他就威風?”
阿璃見把弟弟勾出來了,忍住笑,臉上仍是一副迷妹樣,“雖然沒有見到殿下天顏,但是他的馬都散發着名馬的光澤,不像我們這輛又小又破。哎,那才叫太子呢。”
司千咒嘲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你別想了,我是不會換車的,我……”
不換就好,她就擔心他們會有帶她瞬移千裏的能力。只要一直用交通工具代步,她就一定能找到逃走的機會。
阿璃剛在心裏偷笑,就聽哥哥嗓音冷冷道,“閉嘴。”
她扭頭看去,撞進一雙沒有感情的紅色眼眸裏。少年情緒平靜又冷淡,“就像你想的那樣,我們的确不能帶你瞬間到達很遠的地方,但你也別想找到逃走的機會。”
司千咒驚訝,“咦,她是想知道這個嗎?我以為她真嫌棄車破呢。”
阿璃心中一涼,她以為自己問的夠隐蔽,還是被聽出來了。
似乎在驗證他的話一樣,司千夜的确一點機會都不給她。他和千咒輪換着休息,但是不許她休息。她只要一合眼,就會被喚醒。
吃的飯食只有胡餅和水。她又不能喝水,幹嚼胡餅難受死了。一天下來,她就感覺喉嚨都被幹燥的胡餅劃破了,身體也疲憊夠嗆,的确沒有力氣逃跑。
司千咒微微皺眉,阿璃從白天哭到晚上,不停地抽泣。這麽消耗水分卻死也不喝水。阿兄說随她去,但他覺得,這麽下去還沒到月亮河,她就缺水而死了。
“喝點水。”他把水囊遞過去。
阿璃不理他,把臉扭一邊,繼續抽泣。
司千咒抿抿唇,此時正是黑夜,阿兄已經睡了,車裏只有一盞夜明燈緩緩釋放着柔和的光。
他默了須臾,伸手去合攏阿璃的眼睛。
阿璃怔了一下,扭頭看向他。少年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別說話,接着又用手去蓋她的眼。
熱氣騰騰的手蓋過來,阿璃什麽都看不見了。她瞬間明白了司千咒的意思,他想讓她趁司千夜睡着了趕緊補眠。
有點不可思議,他竟然還有良知。
阿璃輕輕眨了眨眼,睫毛一下下撓着少年的掌心。身邊突然湧過一股熱氣,輕輕撲在她的耳垂和脖頸上。她微微一顫,耳畔傳來司千咒略沙啞的聲音,“快合眼。”
她沉默了一下,推開他的手。司千咒眼裏閃過一絲錯愕,低頭去看少女時,她已經垂下了眼睫。
司千咒瞬時覺得心髒像被悶棍打了一下。
她開始讨厭他了。
也不對,她本來就挺讨厭他的,不然會躲着他?
司千咒緊了緊手指,眼睫拓出一圈淡淡的陰翳。他想起那個對着燭龍裙擺像花朵一樣轉圈圈的少女,心髒更悶得慌了。
阿璃推開他的手後,重新把手背在身後,拾起剛才丢掉的符紙繼續微不可查地擦拭車壁。
擦拭車壁就必然會引起手臂和肩膀運動,為了不被他們發現,她只能靠哭泣掩飾,故意一抽一抽的。
這個車壁她已經擦了一天一夜,只要再給她一天,就能把車壁腐蝕的極薄。
阿璃繼續哭泣(工作),司千咒煩躁地別過臉去。
白天來臨,司千夜睜開眼,看到少女頭靠車壁一副極困頓的樣子。偏偏她睜着大大的眼,就是不敢睡,眼底全是紅絲,像只可憐的兔子。
司千夜輕抿了抿唇,把目光移開。
阿璃最終還是熬不住,輕輕合了一下眼。沉重的疲乏立刻向她襲來,她感覺自己要沉到水底死死地睡過去。
下巴一陣悶疼,她驚愕地睜開眼,看到司千夜隔着衣袖捏着她的下巴,眼底是毫無感情的冷意。
見她醒來,司千咒立刻松手。
阿璃真被他氣哭了,“我真的,太讨厭你了。”
司千夜坐回原位,盯着窗外無所謂地冷笑,“我又不用你喜歡。”
阿璃口不擇言道,“你一定特別不招人喜歡,誰遇到你都想躲開,兩個魂魄的怪胎……”
司千夜猛地看向她,阿璃打了個激靈,把剩餘的話吞了回去。
少年沉着眼,瞳孔的顏色冰涼透徹得幾乎不近人情。他什麽都不用做,阿璃就感覺自己已經死了一遍。
“管好你的舌頭。”微涼的嗓音毫無感情。
阿璃下巴擱在膝蓋上沒理他。這麽一被打岔,她突然不困了,指尖悄悄把符紙捏出,繼續擦車壁。
窗外的黃沙越來越少,出現了稀稀拉拉的河灘。
中途兄弟倆換了一次人,阿璃從司千咒的眼裏看出他們的目的地快到了,她不禁有點着急。
車壁還不夠薄,以她現在連走的力氣都沒有的狀态,根本撞不開車壁。更何況還需要一個好的地形。不然就是撞出去了,也會被馬上捉回來。
黃昏罩住了下午,但它馬上就被昏暗的夜覆蓋。車內又點起了燈火,阿璃漸漸有些看不清外面的模樣,但她還是努力睜大眼辨別着地勢。
夜已經很濃了。
司千咒:“阿兄,你去睡一會兒,我來看着。”
司千夜:“不必。”
他抱着手臂盯着坐在窗前的少女,她從傍晚就不哭了,新的樂趣是盯着窗外看。
“阿璃,你要不要喝水?”司千咒輕聲勸,“你的唇都幹裂了,不疼嗎?你放心我沒在水裏下東西。”
阿璃不理他,她努力壓抑着身體,不讓它興奮地顫抖。車輛現在走在一處陡坡,雖然看不見深度,但是絕不是平地。
“你不用擔心,就算到了那裏,我也不會……”司千咒的聲音猛地被劇烈咔擦聲打斷,他的眼驟然緊縮,瞳孔中映出少女撞開車壁的樣子。
司千夜瞬間占領了身體,他撲了過去一把扯住少女的袖子。
阿璃厭惡地擡腳踹過去,“撕拉”一聲,袖子斷開,她摔了出去。
司千夜跟着撲了出去,夜色深重,少女就像一滴墨汁掉入墨池根本找不到方向。
阿璃嘩啦嘩啦地滾到坡底,草葉上的夜露糊了她滿臉。她上次已經吃了一次夜露的虧,立刻把準備好的幹燥符捏碎,吃下一粒無香丸,用磨破的手指擠出血畫了一張血符……
夜風帶着僅剩的桃子香飛到坡頂。
“阿兄,”夜色裏,少年的嗓音透露出難掩的震驚,“是她,是不是?”
司千夜臉色煞白,手指緊緊攥着斷裂的袖子。
這裏除了她哪還有別人?
“阿兄,為什麽……為什麽她來了不認我們呢?”
司千夜想到剛才少女帶着恨意與厭惡的眼,心髒驀地發疼。她當然不會認,她當初就是這麽離開的。
他咬咬牙,沉聲說,“找到她。”
他又令她讨厭了吧?很久以前她就讨厭他,現在一定更讨厭了。
血符光芒消失,阿璃跌落在柔軟的毯子上,四周暈黃的光和颠簸的環境提醒她這又是一輛馬車。
車廂很大,甚至還擺放着矮櫃。華麗的疏勒地毯上,映出兩道淡淡的影子。
她驚愕地轉過臉,看到了另一道影子的主人。
男子箭袖輕袍,手持書卷,懶散從容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車裏突然多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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