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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聲石一般都會掩蓋在難以發現的地方, 用于主人家在外也能知曉家中發生什麽事。

白澤也不例外。他倒不是為了防什麽,在庭院放置傳聲石是為了有人來時,可以及時與他聯系上。比如買辦送來東西就會在院子裏喊一聲, 他即便遠在千裏之外也能聽到。

但他萬萬沒想到, 設在自己院裏的傳聲石也能用來聽牆角。

傳聲石的音量不大, 密閉的房間一點聲響都會放大, 蘇氏家主蘇敏德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佯裝出耳背的模樣,拿起杯子喝水,心底生出幾分詫異。白澤素來冷清,除非公事,他住的天山峰頂根本不讓女弟子上去, 會是誰把喝不了的剩湯給他呢?

他從杯子後面偷瞄了兩眼白澤, 見對方捏着傳聲石, 清冽透徹的黑眸流轉着一絲隐怒。他更驚詫了。白澤喜行不喜怒哀樂, 從他臉上很難判斷出他的情緒。像這樣勃然變色的事情, 還是頭一回。

蘇敏德隐隐明白自己女兒失敗的原因了。他心裏不禁暗嗤, 成日家天南海北找什麽小青梅,給自己立深情人設。背地裏還不是找了新歡, 受小妖精的窩囊氣?他就不同了,雖說沒有白澤年輕俊美,但他喝的糖水都是新鮮的。這麽一比較,還是他活得滋潤啊。

蘇敏德正在暗喜, 冷不丁聽到白澤說有事先走一步。

“啊?”他驚訝地擡起頭, “這麽快就要走?那秘境的事?”

白澤道:“秘境的事我不要求對方補償,只需親自來天山道個歉。”

蘇敏德心下不爽,那個玉珠道歉也就道歉吧,竟然要求雨柔也去。也不看對方只是個普通一環, 就配蘇氏千金登門賠禮嗎?

白澤見他不吭聲就知道是不願意。

他淡淡笑了一下,“這件事過去後,我會把秘境安放的攝影石交給蘇掌門。這樣,貴千金抛下恩人跑路的事就不會傳到大江南北。”

蘇敏德吃了一驚,“你在秘境放了攝影石?”秘境裏本就會發生難看的争搶,白澤公然攝下大家的醜态,實在不講武德。

“是呀,”白澤理所當然道,“這次出的五個秘境都在我天山派境內,我放進去攝影石也是為了監督門派內的不良競争。但萬萬沒想到還攝下了貴千金忘恩負義的行徑。”

“原本想把攝影石交給那兩個死在麒麟爪下的門派看,讓他們知曉一下當時發生的事。但是一想到那四兩個門派是蘇掌門的死對頭,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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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每說一句,蘇敏德臉頰就抽搐一下,咬着牙道,“明日就讓小女登門道歉。”

白澤微微翹起嘴角,“已是正午,我就不打擾蘇掌門休息了。”

蘇敏德心裏大罵,快滾去喝剩梨湯吧。

“好的,好的,只是那個攝影石白掌門可不要自己收着,記得還給小女。”

白澤點頭,“放心。”

他收什麽?根本沒有攝影石。他是有多閑在公用秘境裏放攝影石,不怕大家群起而攻之嗎?這麽禁不起推敲的謊話,蘇敏德也信。

白澤轉身走出廳堂,他的臉色再次沉下,阿璃要帶着梨湯見誰?

阿璃離開峰頂回家匆匆盛了份梨湯,便用遁地符來到神鳥城。

上次見過的削面大娘在石槐巷。她趕到那時,司千咒正倚在店門口,抱着手臂一臉閑适地打量過路的人。

見她來,少年帶着諷意的眼瞬間明亮起來,那些黑暗的嘲諷化為欣喜的碎光,填滿了少女的倩影。

阿璃氣喘籲籲地跑過去,人還沒站穩,先把梨湯從手鏈裏取出來,“快喝,涼了就不好喝了。”

司千咒微微一怔,“你還真給我帶梨湯?”

阿璃點頭,“當然啦,就說專門給你熬得嘛。你瞧,給掌門的都是梨的邊邊,給你的是梨心。”

系統忍不住道:“宿主,梨心不就是梨核嗎?”

司千咒動作很慢很小心地接過銅碗,雖然知道少女說的不可信,但他心底卻依然開出一朵歡喜的花。

他輕聲說:“阿璃,這是我頭次拿到你給的東西。”

阿璃微微驚訝,“不能吧?”這個號這麽窮嗎?不過窮即是非。一般她不給非號氪金。

司千咒抿抿唇,她每次給東西時恰巧都是阿兄在外面。所以他沒有一次真正意義上接到過她給的東西。他總是羨慕地在旁邊看着,然後等阿兄吃完,他感受一下味道。

司千咒打開銅碗的蓋子,裏面清淩淩的水泡着幾塊發黑的梨。阿璃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稍稍覺得有些羞恥,這湯跟緋羽炖的比起來,簡直就是買家秀和賣家秀,确實很難拿出手。

阿璃小聲問:“是不是炖的不太好?好像……炖大勁了。”

“怎麽會?”司千咒目不轉睛地看着梨湯,“一點都不大勁,梨就該是這個顏色的,這個顏色看着就熟了。阿璃你不知道,我不喜歡吃生梨,我就喜歡吃你這種炖得剛剛好的。”

阿璃聽到他又無腦誇,抿唇一笑,掏出用布巾包好的勺子,“給你,是幹淨的。”

司千咒接過來,小心地舀了口湯喝。阿璃一直盯着他的表情,說實話她不能碰水,根本不知道糖擱多了還是少了,更不知道炖出來的味道是什麽。上一次擱多了糖,是緋羽加了水重新弄均勻的。

少年輕眯了眯桃花眼,太甜了……感覺像喝止咳糖漿。小時生病了,阿璃給過他們一瓶褐色的東西,又稠又甜。這個梨湯除了顏色沒有那麽深,其他差不多一樣了。

“不好喝嗎?”阿璃問,“要不你給我吧,下次重新熬。”

司千咒輕聲道:“好喝。”他低垂着眼,一勺一勺把湯汁喝掉,梨塊也全都吃得幹幹淨淨。

阿璃突然發現,雖然哥哥弟弟的性格不一樣,但是吃東西的模樣卻十分相似,都是安靜地吃,吃相特別利落好看。

“吃完了。”司千咒将碗遞給阿璃。阿璃剛要接過來,就見對方整個氣質突然變化,由神采飛揚轉為內斂沉靜。

她吓了一跳,連忙縮回手去,知道哥哥出來了。

司千夜看着神情驚懼的少女,默了一下,輕聲道,“等我一下。”他走進面店,問店家要了一點水,把碗洗幹淨,這才拿出去。

“給。”司千夜将銅碗遞過去。

阿璃猶豫了下,緩緩伸出手将碗拿住。

司千夜低眸看她,見她只顧盯着手裏的碗瞧個不停,就知道她不願見他。

少年心裏微澀,輕聲道,“你們聊。”便将身體還給了弟弟。

重新掌控身體的司千咒,剛剛阿兄留下的心髒悶疼還未消失,直接轉到他身上。他側過身重重捂住心髒。

雖然雙魂一體,但是掌控身體和沒掌控身體感受到的東西還是有巨大差別的。比如吃東西,阿兄吃是直接嘗到了滋味。他在旁邊看着,只能感受到一分的味道。

剛才阿兄在外面,他能隐隐覺得阿兄在難過。誰知換過去,那股難過的勁兒竟然這麽大,險些讓他疼過去。

他從未嘗過如此劇烈的情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怎麽了?”阿璃問。

司千咒默了一會兒,緩和了下疼痛道,“沒什麽。阿璃,剛才你見到我阿兄了吧?你瞧,我就想不到要把碗洗淨還你。可我阿兄細心……”

司千夜:“別說沒用的。”

司千咒抿抿唇,重新調節了下情緒,“阿璃,你進店,看看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阿璃跟着他走進去,面店大娘迎面過來抱怨道,“你給的那東西,雖說不吃不喝不休息,但是太浪費我的面了。你們看……”她指着角落裏小廚房。

阿璃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之間一口架在黃泥竈臺上的大鍋旁,一個木制傀儡人頭頂着一大坨面,正在削。它兩只手各拿一把片刀,“唰唰唰”面條就從它頭頂往出飛。

它不停地削,看也不看,也不管削沒削進鍋裏。除了大部分的面條,剩餘一小部分飛向了四面八方。

大娘惱火道,“你們瞧,進不進去全看食客和這碗面的緣分,五斤面最後出二兩。”

司千咒道:“哪有這麽誇張?十根面頂多有一根飛出去而已。”

大娘皺着眉道:“實在太浪費了,進不進鍋,全看心情。我哪有這許多面供它糟蹋?”

司千咒笑着說:“你就說快不快吧?”

大娘猶豫了下,“快到是很快。這麽一大坨面,一會兒就削完了。”

司千咒道:“那不就行了?你既要馬兒幹活,又不給馬兒吃草。世上哪有不給工錢就雇人的好事?這個傀儡人雖然浪費面,但你可以在容易飛出的地方置個盆,這樣不就把飛出的面接住了嗎?”

大娘一拍手,“對呀,我怎麽沒想到?”

司千咒淡淡道,“你自然想不到,這是我阿兄的主意。”他轉過身,對着阿璃笑着說,“你瞧,那個捉妖令不必還了。我阿兄替你做完了。”

阿璃輕聲問:“你阿兄?”

司千咒點頭,“你上午走後,阿兄特意來到這個面店。主意是他想出的,傀儡人也是他做的。就是時間太短了,若多給他點時間,傀儡人可以一邊削面一邊跳舞。”

阿璃忍不住笑,“那不是漏得更多。”

司千咒又道:“阿璃,其實我阿兄沒有那麽壞。”

阿璃垂了垂羽睫,沒吭聲。

司千咒見好就收,轉身漫不經心地敲敲傀儡人,“這東西你既覺着好,便給你留下。”

面店大娘忙道:“給我留下,給我留下。”

“那麽你要記得去鎮妖司把捉妖令消掉,并且好好地誇誇阿璃。”

面店大娘畢竟是生意人,不大會兒就把事情想明白了。這個傀儡人不光可以削面,還能吸引客人,等于給她送了個財神爺。

她忙道:“自然要誇的。您放心,我不會讓仙師吃虧的。”

司千咒點點頭,這才跟阿璃離開面店。

“你現在要去哪兒呢?”司千咒戀戀不舍地問,想跟阿璃多待些一會兒。

阿璃道:“回天山,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勸白澤把江南映畫收起來。

“行吧,不耽誤你正事。”司千咒倚着店門的柱子,“我看着你走。”

阿璃點點頭,轉身就走。但是沒走兩步,又重新回來。

司千咒剛要開口問怎麽了,就見少女抿了抿唇,有些拘束道,“謝謝你,司千夜。”

阿璃脆生生的感謝,讓那個一直安靜站在身體裏的少年瞬間睜大了眼。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少年的頭頂,一朵小黑花“唰”地變成了小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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