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阿璃不吃飯, 緋羽就不肯去祭壇。沒辦法,阿璃只好老老實實吃。

白澤吃得最快,趁他吃完去旁邊的矮櫃上倒水喝, 阿璃把剝好的一碟栗子推到緋羽面前, 笑着撐着腮看他。

緋羽垂眸,這才知道她吃得慢吞吞是在忙乎什麽。

他拾起一枚栗子放進嘴裏,還沒嚼就見阿璃笑盈盈地張開手,“唰啦”一聲,碟子裏落下一把松子仁。

短暫的松仁雨蕩起一股松林的清香,緋羽眼睛睜得大大的,瞳仁裏映出少女盛滿盛夏餘晖的笑眼。

緋羽看着阿璃,阿璃也在看着他。

少年本就眼睛弧度圓潤好看,眼尾翹起來一些, 完全就是鳳凰的眼窩,明豔中帶着一抹天然萌。

他驚訝的時候, 會讓人忘記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只會覺得可愛又可欺。

阿璃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臉。用了點勁兒,臉掐紅了。但緋羽動都不動, 很乖巧地任她掐。就像他是小紅鳥時,低着頭往阿璃指頭上湊一樣。

這是餐桌上的小秘密,避着人時的小調情。

白澤進來時,阿璃早就坐好了。緋羽把碗裏最後一點飯扒拉幹淨, 這才慢慢吃阿璃剝的幹果。

白澤掃了一眼碟子裏的東西, 眸光微動,緋羽喜歡吃幹果但不喜歡剝幹果。這碟子栗子和松子不用想一定是阿璃幹的。剛才吃飯時他就見她在那裏剝剝剝。他本以為她嫌一個個吃的絮煩,想一把塞嘴裏爽爽,但沒成想是給緋羽剝的。

待緋羽把殘羹剩飯裝在食盒裏拎出殿外洗時, 白澤問,“緋羽吃的幹果是你剝的嗎?”

白澤音色清淡,有點醋味就掩飾不住。阿璃擡眼看他,驚詫道:“你不是給他從小剝到大嗎?你剝的幹果殼都能有一座山了吧。”

聽到緋羽的腳步聲從外面回來,阿璃立刻與白澤分開,拿起一把團扇給自己扇風。

白澤見她這樣更是氣惱,怎麽有緋羽在,說話就得偷偷摸摸的?

“阿璃,這些桃子給你吃,你不是着急回天山嗎?我這就跟師兄去祭壇封印。”緋羽把一盤洗好的大桃子放在食案上。桃子是他撿最大最紅的摘的,一只比阿璃半張臉都大。

但他又擔心阿璃啃着不方便,有一只桃子去皮切成了小塊,上面插着一根竹簽,簽頭是他現削的小紅鳥。

“還有這個。”緋羽把一只翠濤色的小壇子扒開蓋,一股濃郁的酸甜氣立刻湧出來。

阿璃探頭去看,見是一壇子糖腌梅子。

緋羽輕輕翹起唇角,“你走後梅子都熟了,因為太多了就想着給你存起來。沒想到一罐一罐攢了這麽多。等走的時候都給你帶走吃。”

阿璃捏起一顆梅子,上面全是稠密的糖漿。她突然明白為什麽當初在鎮妖司用一顆梅子蜜餞就能安撫好緋羽。

梅子就是他的念想吧,一顆顆腌好就等着她來吃,但等了那麽久她都不回來。

“走不走?”白澤倚着柱子,冷嘲的視線直直掃過去。雖是在對緋羽說話,但目光卻盯得阿璃小心肝直顫。

她忙說,“你們快去吧,我在這裏等。”末了還是擔心手腕上的數字走得太快,補了句,“你們一定要快啊。”

白澤心裏冷笑,想讓他們快,還在那裏磨磨蹭蹭給緋羽剝幹果?本來緋羽吃完飯就可以走了,這麽着又來了頓加餐。緋羽再回贈點甜食,一來一往濃情蜜意。

阿璃眼見白澤頭頂的小花又要往出冒,她不明白是什麽原因,只好臨時送把溫暖,“掌門你身體不好,去祭壇要小心哦。”

見緋羽眼冷下來,又忙道,“緋羽你最乖了,我在這裏等你哈。”

一番溫暖簡餐送下來,兩人頭頂的花都沒了,這才一起走出大殿。

阿璃松口氣,癱坐在蒲團上,感覺身心都要乏死了。

系統感嘆,誰都不容易啊。

阿璃從傍晚等到天黑,手腕上的數字不斷地變化,從50,一個一個數字往下減。

“42啦。”系統急得團團轉。

“41啦。”

“嗚嗚,39啦。”

阿璃一聲不吭,比起時間的流逝,她更擔心他們為什麽這麽久都不回來?不是說祭壇就剩一條縫嗎?

“36啦,殺了我吧。”系統徹底攤倒了。這個世界還剩108天,宿主連六個崽崽都沒找全,這不就是等死嗎?

門外響起沉甸甸的腳步聲,阿璃連忙起身奔過去。濃重的夜色裏,白澤抱着一只孔雀般的大紅鳥蹒跚着走進來。

随着他的移動,不知是誰的血“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濺出一朵朵血花。

“這是……”阿璃睜大眼,白澤懷裏的紅鳥拖長華麗漂亮的尾羽,身上不斷散落着赤色的火粉。

“他靈氣用得太狠,被迫現了原型。”白澤從她身邊過去,她忙追上去看着白澤把鳳凰放到床榻上,後者軟趴趴地合着目。

“這是緋羽嗎?”阿璃不可置信地想伸手摸摸,但是想到那個因為碰了半片鳳凰羽毛就被燒成焦炭的捉妖師,立刻縮了回去。

“不用擔心,他縮成這個大小,火焰也都收回去了。”白澤把緋羽放到床榻後,走到窗棂下疲憊地坐在蒲團上。

少年面容蒼白,睫毛像鴉羽般無力地垂着,雙手已經透支了全部氣力,微微顫抖着。

那座祭壇比他想的要兇猛,數千年吞噬了不知多少上神。雖然只有一條縫,但卻像最貪婪的吸血蟲張口狠狠嗜咬。那些洩出的黑影迫不及待地把他們往下拉,若不是他回歸神位取回了大部分修為,真就再也回不來了。

白澤身上的白衣早就被血浸透了,大片大片,幾乎要跟緋羽的衣衫一樣顏色。但是阿璃根本看不到,她只顧着去看那只鳳凰。

白澤輕輕抿了抿唇,想到一句話,會哭的娃兒有奶吃。他尚能走動,就不需要照顧嗎?

鳳凰緊緊閉着眼,氣息很弱。與小紅鳥的乖巧不同,鳳凰集天地間的绮麗于一身,原是漂亮奪目的存在。但此刻他火紅的身體散發着濃重的血腥氣,讓人有種韶華将落,蕭索凋零之感。

阿璃顫着手摸了一下,低眸一看,掌心全是血。

緋羽給她的感覺一向是強大可靠,只要喚一聲,立刻穩穩擋在她身前。她還是第一次見他受這麽重的傷。

她忙從手鏈裏掏出師父給的藥膏,用手指挑了一大團往鳳凰身上抹。藥膏的清涼之氣讓鳳凰微微顫了顫,胸口猛地起伏了兩下,咳出一團血。

那雙漂亮微翹的瑞鳳眼緩慢睜開,裏面朦胧映出少女擔憂的臉。

緋羽徹底清醒,眸光微慌,挪了挪身體擋住那片血漬。但是喉頭疼得很,閉了閉眼,又咳了幾聲。

望着鳳凰一咳嗽就吐血的樣子,阿璃扭頭焦急道:“白澤,緋羽不停地咳血。”

白澤輕輕捂了捂胸口,他也咳血了,幾乎天天咳,可不見她這麽着急。

“我來看看。”他勉強撐起身體,來到床榻前。

白澤手指凝出一點微光,探了探鳳凰的脖頸道,“不妨事,躺一躺就好了。着急了他弄點火出來,浴火重生就好了。”

阿璃想起白澤說讓緋羽攤大半靈力給祭壇的事,便問道,“是不是你讓緋羽出的力太多,他才傷成這樣的?”

白澤微怔一下,剛剛平複的心神頓時氣得血氣上湧。他顧不得緋羽還在旁邊,一把将阿璃惡狠狠地壓進懷裏,“你瞧瞧我傷得重不重?我是他師兄,那不過是玩笑話。真到了祭壇我能讓他多出力嗎?是他自己神魂少了一半,力竭出血。”

阿璃臉撞他胸口上,疼得要死,但她自己說錯了話,疼也不敢嚷嚷。

“白澤。”鳳凰頓時化成虛弱的少年,臉上帶着冷意,緊緊攥住白澤的手。

“連師兄都不叫了?”白澤語氣涼涼,稍稍側頭冷淡地看着對方。

緋羽沉聲道:“你先放開她,她不知你的脾性,若惹惱了你,我替她道歉。”

“你替她道歉?”白澤胸臆更是疼得要死,本來阿璃只關心緋羽就讓他又醋又氣,現在他們倆倒像是兩口子。

“你問問她,她讓你替嗎?”白澤冰冷的手指勾起少女的下巴,眼睛黑黝黝的,帶着三分危險氣焰。

阿璃知道此時的白澤已是暴走邊緣,他頭頂的花搖搖欲墜,就在黑化的邊際。比起心情平穩的緋羽,還是先安撫這個比較重要。

她拿起藥膏罐,小聲道:“白澤,我替你敷藥好不好?”

少女眼眸濕軟,嗓音又小又可憐兮兮,白澤低眸看她,被氣的鼓鼓的心髒頓時變軟,本來阿璃就招人,看不牢就容易被人拐跑了。他剛才那樣兇,她是不是不喜歡他了?

他頓時有點後悔剛才的沖動行徑,有心低聲哄哄她,但是旁邊那家夥冷冰冰地一直盯着。他不想讓阿璃為難,一時僵持在那裏。

緋羽看到白澤衣衫上跟被血潑了似的,知道他受傷不輕。之前他暈在祭壇,還是師兄把他抱出來的。

他看向阿璃,“旁邊那扇小門裏有治傷的藥,你幫師兄取一點吧。”

白澤立刻道:“我與她一起去。”

緋羽抿了抿唇,有些後悔,“要不我去取吧。”

白澤淡淡道:“你就在這殿裏,我能對她做什麽?更何況你現在下得了床嗎?”

阿璃不想去,白澤正在氣頭上,誰知道他會做點什麽事。他平時清淡冷漠,但是生氣起來可真吓人。但是不去他身上又流了那麽多血,他身體本就有舊疾,舊傷再添新傷,肺估計得咳廢了。她剛才本就誤會了白澤,現在白澤無論讓她幹嗎,她都不敢有怨言。

說是旁邊的小門,卻在大殿的角落,從緋羽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半。

白澤把門打開,阿璃朝裏望了一眼。裏面只有幾平米大小,光線昏暗。她剛想側身讓白澤先進,就被白澤推了一把,一腳邁進小屋。

白澤緊跟着進去,手臂一伸,将門啪嗒一聲反鎖。

昏暗的小房間裏除了藥材的氣味就是白澤身上的血腥氣。阿璃驚慌失措地擡眼看他,卻被他牢牢抱進了懷裏。

白澤冷冷看了她兩眼,就在她以為要迎接狂風暴雨時,少年低頭,下巴抵在了她的頸窩,嗓音沙啞又柔軟,“阿璃我錯了,你可別生我的氣。”

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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