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他想活着

季長安這個人,鐵石心腸。當年他離家出走,藍琴和季傑來找他,兩個人在他面前出了車禍,藍琴一雙腿廢了,季傑直接成了一了灘爛肉,血肉模糊地在他面前。

那日天氣很好,晴空萬裏的,他甚至還能注意到路邊有一叢花開得很好。

和聞宴在一起時,這個人你不會覺得他情感缺失,可是和他父母在一起時,你就可以發現,這個人冷漠到有些反社會。

他甚至怕兩個人的血污濺到他的鞋,離得遠了些,然後打了120和110。

季傑當場人就沒了,藍琴呻!吟着,在血泊中,向他伸着手,含着淚喚長安。

她喊不回來了,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喊不回來了。

到來的警察醫生,怕季長安見這樣的場景,留下心理陰影,還派了心理醫生來安撫他。

結果讓他去見他父親最後一眼,他都沒有,反而在季傑的男情人哭哭啼啼地到來時,插着口袋,意興闌珊地說:“人死了,一灘泥,要是真這麽難過,一起去死啊,反正你們相愛得很。”他看着頹唐挂着淚的男人,“正好,讓你們肮髒的皮肉,也能有幾分愛情的凄美。”

可是現在,當季長安聽到手機裏巨大撞擊過後手機只有一片雜亂的電流聲時,他眉一下子瑣緊,臉色變得灰白,嘴唇抖了抖,喚了一聲聞宴,然後顧不上文件包,顧不上手邊的外套,就往外走。

“季哥,哎,季哥!”小李喊不住,因為男人跑得太快了,他從來沒有見過跑得那麽快的人。

京小姐讓人攔住了季長安,“季長安,我都邀請你了,我們一會去…”她止了聲,手掩住了嘴,“你怎麽…了?”

季長安視線有了聚焦,漆黑如墨,眼眶裏布着血絲,勾唇笑的時候,像電視劇裏,即将準備殺戮的變态殺人兇手,“沒什麽,京小姐。”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像破風箱,嘎吱嘎吱的到了極限,“有車嗎?借我一下,我有急事。”

京小姐,被怵得後退了幾步,她讓保镖把車鑰匙給了季長安,季長安道了謝,然後毫不猶豫地離開,無人敢攔。

聞宴曾兩次瀕臨過死亡,一次是從網校逃跑,他沖向駛來的車輛…還有一次,是他在接受戒同治療的時候,吞了安眠藥。

他沒和季長安說過,他其實也曾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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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痛苦了,苦難像是住在他的身邊,沒有給過他喘息的機會,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襲來,但他再一次對着季長安的照片吐到昏天黑地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完了,所以他再一次選擇了自殺。

第一次,是怕回到網校,被猥亵,他懷有賭博的成分,沖向了車。

第二次,是他再對着照片吐的時候,他沒法接受這樣對季長安的自己。

可是他都活了下來,他想,既然老天爺不願意收他,那他再繼續努力活着。

他的自殺,逼退了崔華英,崔華英不再對他進行戒同矯正。

讓崔華英驚喜的是,醒了過來的聞宴,沒再消沉,他努力治療,吃飯,甚至主動去找了心理醫生接受治療。

崔華英這輩子,可能都還記得,瘦得皮包骨的人,自己坐着輪椅,去了醫院的後花園,見了陽光,他頭發很長,整個人蒼白瘦弱,戒同矯正後,那是他第一次見太陽。

他伸手擋了擋陽光,有些瑟縮,然後抖着唇笑了笑,撤開了手,眼裏含着淚盯着太陽。

那是崔華英第一次對這個半道找回來的孫子,第一次有了疼惜。

聞宴盡力了,他完完整整地把自己治好,才回來找季長安。

除了逃跑車禍在後背留下的傷疤,他沒有讓過去給他留下任何阻礙他生活的羁絆。

可是現在,他又一次倒在血泊裏時,他還是抑制不住地湧上了絕望,鮮血從他嘴裏大口大口地湧出,他發不出聲音,停車場太黑太冷,這裏沒有季長安。

他想活下去。

聞馨把聞宴撞飛的動靜很大,停車場裏有的幾個人跑了過來,有的打120和110,但是誰都不敢去碰地上血淋淋的聞宴。

聞馨手在抖,她有了一絲害怕,但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她咬了咬牙,目光盯着血泊裏生理性痙攣的聞宴…

還活着啊…

她低頭笑了笑,手在發抖,眼淚大滴大滴地流,然後猛地擡起了頭,她想碾過去。

她轟上了油門,碾過去!反正大家都活不了了,那就一起死!

“聞馨!”李智軒沖出來擋在了她面前,沖着她大喊,“你瘋了嗎?”

聞馨下不下去手,她把眼淚憋回去,下了車,冷飄飄地看了聞宴一眼,“就這樣吧,活着比死了痛苦,估計也半身不遂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這是要坐牢的啊…你怎麽可以殺人啊…”

聞馨看着李智軒,“鯉兒沒了,我們家完了,完了,或許早從你要把那個婊!子和這個小賤!人留在家裏的時候,我們家就完了!”

當年聞宴的母親懷着聞宴後,身體不好,鄉下醫療跟不上,就住在城裏。當年和李智軒,确實互有好感,但是聞宴的母親早就在李智軒和聞馨結婚後,就放下了一切。

其實聞宴的母親并沒有和聞馨一家住在一起,只是李智軒幫她租了隔壁的房子。

她始終堅信,她的孩子,是被聞宴克死的。

“聞馨!”李智軒給了她一耳光,這麽些年,他從來沒有打過這個女人,“我們造的孽還不夠嗎?或許,我們的孩子,是因為我們…”

“你胡說…”聞馨崩潰地坐在地上,胡言亂語,號啕大哭。

季長安站在急救室門口,簽下一個又一個病危通知書。

聞馨被帶進了警察局,李智軒沒有再管聞馨,他來到了醫院。

他看了看亮起的紅燈,然後看到了季長安,季長安回頭的看他的那一刻,他愣了愣。

他這輩子都記得,那是一個黃昏,他給聞宴買了一套衣服,騎着自行車回家的路上,被一個一身黑的少年堵在了巷子。

對方手裏拿着一把很長的水果刀,氣定神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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