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出逃的軍師

這話說的荒唐。

路坷反問他:“他不走着去,難不成還要我把馬讓給他不成?”

董耿聽的直搖頭:“你那匹小野馬,還真不能讓人家騎。兄弟,你到王爺身邊時間短,很多事情不知道,聽小弟我一句勸,王爺和這一位的事,別摻合。”

路坷又扭頭看金瑞,後者已經被凍得雙唇發紫,眼神仍舊是無辜又茫然。

嘿,一個出逃的軍師,既然被舊主子抓住了,就該趕緊磕頭認錯求原諒。

小王爺的怒氣,作為屬下的他,完全可以理解。

他就是不大明白,小王爺平時生氣,重則砍殺,輕則抽鞭子,對誰都沒有情面,怎麽今天對這個軍師就怪怪的?

好像、好像就只有嘴上狠。

路坷正琢磨着,就見一匹紅色老馬疾行而來,速度之快,吓到了他的馬,差點沒把他給摔出去。

金瑞正琢磨怎麽逃走,就見一匹馬沖他奔來,他本能要躲開,卻又被侍衛押着,根本動彈不得。

眼看這匹馬幾乎要沖到他眼前了,他吓得閉上了眼睛。

随後他就聽到了馬的鐵蹄緊急停下的動靜,有什麽毛絨絨的東西在蹭他的下巴。

他睜開眼,就見這匹疾馳而來的馬,此刻正溫順地低下頭,拿頭頂輕輕地蹭他。

好一匹溫順的馬,竟像認識他似的?

他的手被抓着,只好用臉頰在馬的頭上蹭了蹭,算是回應。

董耿道:“還抓着他幹什麽,還不趕緊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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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放開他。

沒有了束縛,也就沒有了支撐,金瑞整個人便向下摔去,還好董耿眼尖扶了他一把,并送他上了馬。

“你的身體……”董耿皺着眉,沒有說完。

軍師不想承認自己是誰,他又何必多事?

騎馬不過一刻鐘,就到了王府的東門。從東門進入就是一個敞亮的小院,金瑞被下令在這裏候着。

董耿和路坷則被小王爺叫過去說話。

小王爺臉上仍有愠色,質問董耿:“本王說要把他扔進大牢,讓他好好吃些苦頭,你非要将他抓到王府來。現在你說說看,又該怎麽處置他?”

董耿憋屈認了。

“他一聲不吭就走了,如今被咱們抓到,還不肯老實認罪,苦頭一定要讓他吃,問題是該怎麽吃?”

董耿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

路坷還不長記性,積極發言:“他那小身板,看起來是吃不了軍棍的,不如罰他在院裏跪着得了,我看他跪不了幾個時辰,準認錯。”

小王爺的臉色比外面吹的寒風還要冷。

路坷心道,大牢進不得,罰跪也不成?這到底是要罰還是不要罰,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願,那幹脆當祖宗供起來好了!

“要不把他扔進竈房裏關着?”董耿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了一個既能保住小王爺的尊貴顏面,又能不傷害軍師讓小王爺滿意的法子。

“竈房?”小王爺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不擡眉眼,只是重複董耿的話。

董耿一聽,就知道小王爺滿意這個提議。

“是啊,竈房多熱啊,被火一烤,滿身臭汗,絕對是一種酷刑。而且君子遠庖廚,軍師被一群廚娘使喚來使喚去,一定痛不欲生!”

小王爺隔着窗戶縫看了眼金瑞被凍得通紅的鼻尖,點頭,惡狠狠道:“行,把他扔進去吧,沒有本王的吩咐,他敢走出一步,就砍手剁腳!”

金瑞就這麽被丢進了竈房。

到了掌燈時,小王爺還沒有等到軍師的求饒。他的刀都磨到了第十把,一邊磨,一邊看董耿的脖子。

董耿只覺得脖子涼飕飕的,招手叫來張管事,“張管事救我,快去瞧瞧,軍師怎麽還沒想開?”

張管事笑着應了,去看了一眼,很快又皺着眉回來。

不等董耿發問,小王爺最先坐不住,“他已經被關進竈房三個多時辰了,肯認錯了嗎?”

“還說自己是賊呢。”

小王爺震怒:“那些廚娘就不知道差使他做事?洗菜切菜、殺雞宰魚,使勁折辱他讀書人的尊嚴。”

“廚娘沒敢讓軍師幹活,但也沒讓他好過,已經把人欺負哭了。”

“哦?”小王爺擡眼看出來,目光不善,“怎麽哭的?”

張管事暗暗為廚娘們捏一把汗,這個差事太危險。把人欺負的輕了,會被罰,欺負的重了,說不定還要掉腦袋。

不過能在王府當差的人,都還算機靈。

廚娘們怎麽可能真讓軍師切菜殺雞?但是也必須欺負。

“逼他含淚吃了兩大桌子菜。”

小王爺差點笑出聲來,心滿意足,“這就哭了?哼,原來怕這個!”

說罷,又問,“他說什麽話沒有?”

“說了。他說,他雖然是個賊,但也沒偷到王爺頭上,請王爺看在這一點上,就算要撐死他,也別用鹹口的菜,他好吃甜口。”

董耿和路坷:“!!!”

小王爺愣了愣,随即暴怒起身,把方幾上的茶盞全砸了,“他以為他是誰,一聲不吭就消失好幾年,誰還要管他好吃甜口還是鹹口!他走了以後,本王一個甜口的菜都沒讓人燒過,誰要記得他愛吃甜口!本王才不記得!”

“對了。”小王爺繼續怒,“他老子這幾日不是在查私鹽嗎?把那些鹽都拉過來,鹹死他!”

小王爺在屋裏暴走,“再讓他吃,吃死他,誰也不要給他求饒!”

說完,看着董耿。

董耿:“……”

敷衍跪下,“求王爺饒了軍師吧。”

“哼!也就看你面子,饒他一條小命!”小王爺冷哼一聲,坐下了。

坐下了!

路坷:“???”

過了會,張管事又來回禀:“喬知府拿了帖子來拜訪,身後跟着金通判。”

這是來救人了。

小王爺本來不耐煩見他們,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開恩把金瑞放了,讓金瑞跟金漠回家。

從王府出來,路坷追着董耿問:“王爺為什麽對這個軍師這麽奇怪?”

“他們倆一起鬼門關幾進幾出,感情可比一般人要深厚。”

“要是深厚,許久未見就該抱頭痛哭,怎麽又要罰又要折辱的?”

“王爺氣自己被抛棄呗。”

“都氣成這樣了,還舍不得真罰。”路坷笑了一聲,“今天哪裏是罰軍師,分明在罰王爺自己。今日,我可是瞧的清清楚楚,人家軍師在那兒找踩的地方,是王爺自己巴巴地伸手過去接着。”

董耿點頭,他也看見了。

“你說,王爺待軍師感情這麽深,好不容易找到人了,怎麽又舍得輕易松口讓人走了?”

“你傻呀。這是王爺示威呢。告訴他,王爺已經找到他老窩了,要是再敢跑,金家上下誰也別想活。王爺可不是對誰都心慈手軟!”

“狠還是王爺狠。”

江北王府門口,金漠再三謝過知府喬絡。雖說兩家馬上要結姻親,可喬絡肯出面到王府幫忙求情,還是讓金漠大為感動。

畢竟小王爺蠻橫不講理,真是惹急了,一刀砍了他和喬絡,朝廷也不會将小王爺如何,最多挨頓斥責,罰幾年俸祿罷了,不痛不癢。

辭別喬絡,金漠黑着臉上了自家馬車。本來想罵金瑞一頓,可進了馬車,見金瑞一臉痛苦蜷縮在馬車裏,還緊緊捂着嘴,目光不安,到嘴邊的臭罵又咽了回去。

到底是自己兒子。雖說看不上,可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去死,也做不到在他受了這麽大委屈以後再臭罵他一頓。

“行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這麽害怕。把手放下來,要不要吃點東西?”

金瑞一聽吃東西,忍不住嘔了一聲,吓得他把嘴巴捂得更緊了。

金漠更是心疼,這是受了多大的酷刑,都吓得幹嘔了!

“沒事了,有什麽委屈你可以跟為父說一說。”

金瑞哪兒敢說啊?

手都不敢離開嘴,生怕一個響亮的嗝打出來,讓他父親黑臉。

畢竟事是因為他□□逃跑引出的,要是讓他父親知道他受的酷刑就是吃飯,肯定還要再重重責罰他。

他心裏那個悔啊,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出門就遇煞神,還不如待在家裏被喂毒藥,乖乖病重幾日,成全四弟的親事。

經由小王爺這麽一折騰,金瑞不用喝特制的毒藥,就已經病重的下不了床。

跟知府家的親事順理成章給了老四金思。

老三金瑞說不定哪天就斷氣了,肯定不能和知府家結親,這一點,族人都不好說什麽。

關于金瑞的病,金漠起初還不當回事,後來請的大夫一個個對他直搖頭,他才慌了神。

一邊四處給金瑞請大夫,一邊又請媒人幫他尋覓幹淨的農家女。

“他人要是留不住,總要留個後代。”金漠同他弟弟金準說,“他到金家一場,我雖沒怎麽管過他,可也沒缺了他的衣食,如今還替他張羅親事,也不算虧待了他。”

“大哥一片慈父之心,瑞兒哪兒能不明白,不感激?”

“他自然該明白的。”

“大哥別怪我說話難聽,咱們得預備着瑞兒的後事。”

“這個自然,棺木我已經備好了。”

“大哥,棺木都是小事,和知府家結親才是大事!瑞兒要是死了,思兒作為弟弟,必然要守孝,豈不被他帶累一年無法成親?要我說,趕緊在瑞兒斷氣前,把思兒的婚事辦了才是正經!”

金漠深覺有理,金思書讀的好,最有可能光耀金家門楣,不能被金瑞耽誤了。

他也疼金瑞,但人的心總是偏的。

正說着話,門房突然跑來,“老爺,二爺,江北小王爺來了,說是探望咱們家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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