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生路

辱罵皇族,輕則掉腦袋,重則誅九族。

在江北,罵小王爺,就是誅九族的罪。

金準是個文雅的無賴,要是同他講理,他會用歪理将你說的啞口無言。

對付這種人,就是不能講理。

小王爺就不講理,從來沒人要求過小王爺講理。

不等金準辯解,小王爺上去就是一腳。金準被踢的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來,整個人都已經被踢暈了。

小王爺還要再踢,金準的兩個兒子哭着磕頭,求小王爺饒了金準。

“你們兩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小王爺又給了他倆一人一腳,還要再踢,感覺自己衣角被扯了扯,他哼了一聲,黑着臉收腳。

衆人已經吓破了膽子,都站起來,想躲又不敢躲,腰彎着,頭低着,恨不能憑空消失。

只有金瑞端坐在末位,捧着湯婆子饒有興味地看小王爺打人。

小王爺黑着臉坐他旁邊,哼哼說:“沒有本王的允準,你竟敢私自出府,你也該打!”

“王爺教訓的是。”金瑞把臉往前一伸,有恃無恐地說,“給,你打吧。”

“……咳!”這話把小王爺給架起來了,不動手就落了自己的面子,動手,又舍不得。

金瑞故意逗他,這會也見好就收,賠禮說:“還請王爺回府再收拾我。”

小王爺趕緊順着臺階下,“嗯,回府再治你的罪。”

金漠上前告罪,小王爺看見他就沒好氣,自己的兒子都不護着,那何必要生下來,就為了讓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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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小王爺有找金漠麻煩的意思,金瑞揉揉肚子,“好像還沒吃飽,王爺可否陪我一起用午膳。”

“好。”小王爺從金漠身上收回目光,“咱們回家吃。”

金瑞聽他說“回家”二字,心中歡喜,拉着他的手坐下,“今天我們都是來做客的,主人家備了一桌美食,總要給個面子。”

金漠忙說:“是,還請王爺賞臉。”

幾人重新落座,只是這次主位換成了小王爺,主位旁是金瑞,其他人再依次坐下。

金準被踢出了半條命,小王爺不松口,也沒人敢扶他,任由他在冰冷的地上躺着,時不時還會嘔一口血。

一頓飯沒吃下來,又有急事請小王爺回府處理,小王爺想把金瑞一起帶走,金瑞卻不肯。

“申時我就回去。”

“你最好乖乖回來,要是敢跑……”小王爺磨牙,“本王有的是好東西伺候你。”

金瑞好奇:“什麽好東西?”

“反正是你受不起的東西。”小王爺低聲警告,“你人回來,想做什麽本王都會縱着你,但你若還想跑,金家人本王一個不留,你也別想好過。”

金瑞抓着小王爺衣角的手收緊,“我、我不跑。”

小王爺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他一走,金家人都長長地松了口氣。金漠趕緊命人将金準扶起來,請了大夫救治。

大夫說,這一腳洩了金準的元氣,日後怕是會與病榻纏綿。這還是小王爺的腳帶着傷,沒用足力氣。要換做平時,一腳就能要了金準的小命。

金準的兩個兒子倒是不會像金準一樣留下病根,但也要在床上休養月餘才能好。

金絡同知府家的親事就在眼前,金絡傷重下不了床,親事只能往後延。

趁着長輩們都不得空,金瑞回了自己的小院。金家都認為他不會再活着回來,因此他一走,就給他院裏的人重新分了活。

他的小院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屋裏的東西也沒了,好在他本來就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問了兩個婆子,才知道百溪被打發去了馬房,這可是個苦差事,每天喂馬、洗馬,全身弄的又髒又臭,與在主人家跟前伺候的差事相比,完全不能比。

金瑞找過去,百溪正在洗馬,一身都是水,雙手凍得通紅。

“公子,我沒做夢吧,你真的活着回來了?”百溪扔下刷子,朝金瑞撲來。

金瑞知道自己經不起他這一撲,慌忙要避,百溪卻自己停下了,只是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衣袖,确定他是真的回來了。

他才走了幾日,毛手毛腳的百溪居然也心細到懂得注意他的身體了。

磨難才能使人成長。不用想也知道,百溪這幾日必定吃夠了苦頭。

“公子,幾日沒見,你瘦……”百溪哭嚎聲停了停,認真看着金瑞,“唔,胖了一圈,你受苦了!我們家公子太可憐了!”

“行了,你去換身衣服,随我回王府。”

把百溪帶在身邊,他才放心。

兩人說了會話,金漠派小厮來找,讓金瑞去書房。

這次金漠倒是懂規矩了,在書房門口候着,見了金瑞就遠遠拜下,金瑞避開,沒受他的禮。

“你二叔說話不中聽,但主意卻是對的。”金漠沉聲道,“若是金家強大,自然可以成為你的助力。金家若是不行,你在王府日子過的也艱難。”

金瑞冷笑:“父親說笑了,我這種快死的人,難道還怕以後的日子過的艱難?”

金漠深深看了金瑞一眼,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吩咐他的長随把守在書房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

“瑞兒,你若是想活,其實還有一條生路可走。”

“怎麽走?”

“我瞧王爺待你還算寵愛,你不會死在他手上。你最逃不過的,必然是陛下得到消息後震怒,下旨将你賜死。”

金瑞點頭。

“前些日子,我一直在督辦一起販賣私鹽的案子,原以為只是不要命的商人幹出來的,不想這個案子卻牽扯到了最上面。”

金瑞擡眼:“還請父親說的明白些。”

“這起私鹽案是陛下特意埋下的刀,等着砍小王爺的腦袋呢。”

“什麽?”金瑞深吸一口氣,面上仍就顯得波瀾不驚,“不是說陛下很疼愛這個幼弟麽?”

“做出來給人瞧的,異母的弟弟罷了,還能真心疼愛?且他還威脅到了太子,怎麽能留着他?你成親那日,一直頗受聖寵的成王突然被言官羅列數十條罪過,直接下了死牢。太子愚笨,不得人心,陛下要給太子鋪路,就得把所有能威脅到太子的皇子全部除掉,小王爺戰功赫赫,必不會留。”

若是太子争氣,皇帝也不會輕易向自己的兄弟開刀。怎奈太子實在爛泥扶不上牆,皇帝又只有這麽一個兒子,江山也只能托付給他。為了不讓群臣支持別的皇族,必須除去能威脅到太子的皇族。

金瑞問:“為什麽說私鹽案是陛下埋下的刀,這刀要怎麽用?”

“這兩年皇帝往江北派了不少官員,這些人潛伏在此處,等的就是今日。他們會以查私鹽為借口,調查江北的賦稅、賬目,揪出小王爺的錯處。”

金瑞沉默。什麽賬目都經不起認真盤查,更何況陛下一向縱容小王爺,小王爺在江北胡鬧慣了,賬目和賦稅必然有問題,恐怕這賬目還會牽扯出更大的罪名。

金漠接着說:“我不是陛下派來江北的釘子,但為了你的活路,我可以給你我查出來的一些資料,你可拿着它們向陛下投誠。你的身份特殊,若能成為陛下在王府的眼睛,必然能查出更多小王爺的罪行。小王爺被處決後,你作為功臣,哪怕不能在人前封官授爵,也能換個身份,到別處重新開始。”

果然是一條生路。

金瑞點頭:“勞煩父親将查到的資料給我。”

“你想好要成為陛下的眼睛了?”

金瑞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我想成為江北王的眼睛。”

申時還未到,王府的馬車就已經穩穩停在金府門前。

張管事快步進來,正趕上金瑞被百溪扶着從書房出來。

“王妃的臉色怎麽這麽差?”張管事急忙接住金瑞,“回門不就是同家人說說話麽,怎麽像是打了一場硬仗?”

金瑞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強撐着一口氣走到馬車上。

金漠帶領金家子弟親自送到門外,看着王府的馬車走遠,金漠懊悔道:“我要是知道瑞兒有這樣的天分,哪怕他是罪奴之子,我也會傾盡全府之力培養他。”

金思問:“父親,三哥在書房做了什麽,讓您有如此感慨?”

“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抽絲剝繭,洞察秋毫。為父查了半年多的案子,他半日就分析的頭頭是道。若是從小培養他,這會咱們金家就該出個狀元郎了。”

金思納悶,“父親就真的沒有請過先生教他讀書?”

人的聰明是天生的,可金瑞的本事太厲害,不可能都是生下來就有的。

“他自小在莊子長大,除了他娘親以外,也只能接觸到下人。我連本書都未曾給過他,更別提為他請先生了。”

“三哥的娘親可識字?”

金漠努力回憶那個美麗的女人,他沒關心過那個女人的任何事情,連讓他動心的容貌,如今也記不清了。

還沒到王府,金瑞就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他嘴裏含着一片人參,對于遞過來的藥,也是二話不說,一口喝完。

“直接把我送到王爺的書房。”金瑞手指狠狠掐入手心,試圖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張管事隔着車簾,看不見他鮮血淋淋的手,猶豫着說:“王爺有令,不可擅入書房。您身子不适,還是早點回房歇息吧。”

“我又不是下人,王爺的書房,我身為王妃,怎麽就進不得?”

張管事不敢惹怒他,忙派人去告知小王爺。

小王爺正在同下屬一起核對賬目,書房裏一片狼藉。聽說金瑞想來書房,小王爺擰着眉道:“讓他回房歇息!”

“王妃說了,一定要來,王爺若不迎,他也要自己闖進來。”傳話的小厮苦着臉說,“王妃這會都到大門口了,馬上就要進來,小的們都攔不住。”

小王爺嘆了口氣:“他自己主意大的很,本王都攔不住他,更何況你們。本王親自去迎他。”

說罷,從書堆裏跳着出去了。

小王爺一走,董耿忽然看了眼牆上挂着的大鐵鏈子,正準備要取下來,王爺就已經抱着王妃進來了。

董耿在心裏啧啧感嘆,小王爺的腳怎麽就好的這麽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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