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西樂國
第二日一大早, 金瑞正趴在小王爺腿上,磨磨唧唧吃着他那淡而無味的早膳時,董耿求見。
“禀王爺王妃, 屬下調查主院宮婢,已查出她們的上線。”
自從金瑞去主院拿刀鬧了一場, 徹底打亂了穗兒她們的計劃,她們不知所措, 只能向上峰詢問該如何控制金瑞。
董耿跟着她們,輕輕松松就将隐藏在她們身後的上線抓了。
不得不說, 王妃這一場鬧得實在是妙。
“她們的上線是個酒館老板, 十多年前就在江北了,還娶了本地的媳婦, 平日裏就是個做小本生意的憨厚人,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是個細作。”董耿羞慚道, “昨夜屬下帶人去抓他,不想他竟然自裁。且他死之前, 還親手将自己的妻兒也一并殺了。”
這條線索到此就斷了。
穗兒她們傷的是金瑞,這是小王爺的底線。要不是為了揪出這些宮婢背後的人,小王爺早就将穗兒她們全殺了。
“無能!”
“屬下死罪。”
金瑞見小王爺面色鐵青,真動了怒, 開口為董耿解圍,“人家能夠處心積慮十幾年在你身邊埋伏着,可知他們寧死也不會供出自己的主子。董将軍也是想到了這點, 所以還查着另一條線。”
董耿感激地看了金瑞一眼,軍師總是這般,替他們說好話,還把功勞都推給他們。
“是, 屬下還在查藤閣美人月姬與穗兒她們的關系。本來想着只要她們有背人的接觸,就能繞過穗兒她們的上線,直接将她們定為皇帝派來的細作。”
小王爺臉色緩了不少,“查的如何?”
“奇怪的是,她們竟然不是一個主子,不但沒有合作,甚至還在暗暗較勁。”
這下把金瑞也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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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默認穗兒她們就是皇帝的人,所以才會害小王爺。
除了皇帝,誰還會這麽處心積慮去害一個先帝的兒子?
小王爺只對太子有威脅。當年穗兒她們跟着小王爺來江北時,太子也不過是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哪有如此心機。
太子的母妃當時也不過是王府的一個侍寝丫頭,連正經的名分都沒有,沒有調動宮婢的權力。
他思想來去,穗兒她們的主子只能是皇帝。董耿的調查結果,完全出乎他意料。
小王爺顯然也很震驚,他要把這些宮婢全都抓起來嚴刑拷打。
金瑞搖頭,“你對她們動手的那一刻,她們必然會全部赴死。”
“本王當然知道。王妃你雖然計謀過人,卻不知這世上有的是手段能叫人不敢死、不能死。”
小王爺朝董耿點頭,後者立馬會意,磕了頭就去辦事。瞧他們這一番默契,便可知這種事情他們沒少做。
趁小王爺忙的時候,金瑞給董耿遞了個紙條,托他讓路柯想辦法在小王爺去巡營的時候,來見他一面。
董耿不愛摻和王爺王妃的事,可這幾日王妃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他有心為王妃抱不平,就把王妃的話轉達給了路柯。
他還叮囑路柯:“王妃這幾日恐怕心情不好,你說話辦事別觸到他傷心處。”
路柯比董耿還要心疼王妃。
他等王爺一出書房門,就立刻翻牆頭進來。書房的侍衛二十人一隊,每個地方都有人盯着,毫無死角。
他的手還沒搭上牆頭,就已經被侍衛看見。可他不怕被瞧見,因為小王爺給他的任務就有做王妃的暗衛一項,他可謂時奉命翻牆。書房的侍衛都是小王爺的心腹,都知道他要暗暗跟着王妃,因此他翻書房的牆頭,大家都只當看不見。
他進了屋裏,跪地輕道:“見過王妃。”
金瑞剛吃完藥,嘴裏苦的他只想落淚,聞言擡頭,一雙黑眸蒙着一層水汽,連纖長的睫毛都濕漉漉的,很像是剛哭過一場。
路柯不由心疼,“王妃,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也要保重身體!”
上道!金瑞暗暗高興,這樣倒省了他一番口舌。
“我如今在府上艱難度日。”金瑞抹了抹眼角,“王爺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我再這麽下去,有一日怕是活不成了。我死了不要緊,可我怕王爺為我傷心難過,陷入消沉。江北地處邊疆,挨着許多敵國、部落,還有把王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皇帝,王爺半刻都不能放松,何況消沉!”
“王妃……”路柯見金瑞這般了,心中還只是為小王爺打算,他胸口也跟着熱氣翻騰,“王妃您絕對不會有事,屬下一定會規勸王爺對您珍惜愛護。實在不行,您就給王爺納幾個美妾,王爺有需求就找她們!”
“……那、那倒不必。我只是想為王爺多做些事情,讓王爺知道我這個王妃還有別的用處,待我更尊重些。若是能為王爺再分憂一二,那就再好不過了。”
“王妃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金瑞滿意颔首,他之所以挑了路柯來為他辦事,而非董耿,就是因為喜歡路柯的一腔熱血。
“我不敢打探王爺的行事,只是希望問一問王爺有沒有吩咐将軍或者其他人什麽事,是我能幫上忙的。”
路柯想了想,“屬下這裏沒什麽事,倒是薛老那裏接了個棘手的案子。”
金瑞垂眸,“郝詳的案子麽,我已經給薛老出過主意了。”
路柯本來還猶豫這個案子要不要同金瑞說,聽說薛老都來找過金瑞出主意,便不再隐瞞,一股腦地全說了,“不是這個案子。薛老還在調查一個案子,似乎很難,交代我去跑了好幾次腿兒,哪一次都沒完成。”
金瑞好奇:“什麽案子?”
“孟家血案。”
金瑞背在身後地手驟然成拳,他的聲音很輕,“哪個孟家?”
“還能哪個孟家?提起來孟家,自然是那位大儒的家族。”
“是王爺吩咐薛老查這個案子?”
“是啊。”
金瑞呼吸輕滞,小王爺為什麽突然要查這個案子?難道小王爺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不可能,他的身份沒人知曉。
“薛、薛老查到了什麽?”
“這個案子非常棘手,薛老還像還沒有什麽進展。”
金瑞背過身,一只手撐在胸前,他呼吸變得急促,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沸水裏,身體每一寸每一處都在痛。
他一急,就要發病。
拳頭攥的更緊,他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不能倒下。
“如果薛老要查這個案子,我可以推薦你個找個人,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了。豐陽縣有個致仕的老先生,名喚江與月,不知你可聽說過?”
路柯搖頭。
“你不知道也正常,他二十年前就致仕還鄉了。這位江與月老先生是先帝在位時的禮部侍郎,頗受先帝寵愛,常常同榻而眠。”
路柯驚:“與先帝同榻而眠?這得是多大的寵愛!您提起他作甚,江老同孟老難道關系也很好?”
“他們二人其實沒有太多交情,不過江老剛入仕時,曾被人刁難,差點丢了性命,是孟老出手,救了他。”金瑞眼底的希冀一閃而過,“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這份恩情?要是記得,就請他說一說當年孟家出事時,先帝可否知道,是否派人調查,又查到了什麽?”
金瑞說着說着,語氣轉急,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壓住聲音中的哽咽,“孟家一夜消失,先帝必然查了此案,但為何沒有後續,很有可能查到了先帝不想查到的線索。如果是這般,江老或許會知道。将軍,你同薛老提起還有這麽個人,請薛老以孟系弟子的身份,問一問他。”
路柯走後,金瑞情緒難以平複,雙手撐在圓桌前,全身戰栗不已,額上的冷汗足足有黃豆那麽大,一顆顆砸在紅木桌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金瑞知道自己要倒下了,他這病,只要情緒過激,就會立刻發作。
小王爺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很想自己倒下的時候,有小王爺在身邊,這樣,他就沒那麽的怕了。
他本來不想再管孟家的事了。
他想為小王爺而活,完完全全,不摻半點雜質。
哪怕孟家的血會成為紮在他心口的一把刀,時時刻刻折磨着他,他也不想因為孟家傷害到小王爺半分。
他哪裏敢想,小王爺有一天竟然會去查孟家的血案。
越想越急,越急身子就越痛,他只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口大鐘罩在裏面,看不到一點光亮,連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刀子。
“王妃,你怎麽了?”
有人在喚他,他張張嘴想回答,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伸手朝聲音的方向抓了抓,什麽都沒抓住,整個人反而不受控制地向後栽倒,頭重重磕在長案的一角,後腦一陣劇痛,便再沒有了意識。
小王爺收到王妃暈倒消息,大駭,一路跑回書房,大夫已經診治完,正在調整藥方。
“王妃如何?”小王爺幾步邁到床邊,見金瑞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眉頭緊緊皺着,連陷入昏迷中都不安寧。
“王妃這次病情比以往都重,好在沒有性命之憂,還是得繼續将養。”羅大夫道,“後腦撞到了,沒有外傷,但有沒有事,還需要等王妃醒了才能斷定。”
“不是說他身子大好了?”小王爺眼底只剩陰鸷,“誰,是誰又招惹他了?”
張管事剛站出來,張呈天就搶在張管事前面說:“王妃今日精神一直就不好,和您一起見董耿将軍時,小的就見王妃神色不佳。後來王妃也沒見什麽人,就是路柯将軍過來看了一眼,小的就在窗邊聽着,兩人也沒說什麽話,無非就是薛老放心不下王妃,讓路柯來看一眼。”
“是這樣嗎?”小王爺看向張管事。
張管事盯着自己的腳尖,沒人能看見他臉上的掙紮之色,“路柯将軍确實來過,也确實沒逗留多長時間。”
小王爺還以為金瑞是因為宮婢的事費神導致發病,便沒有追究路柯,只是催着羅大夫他們趕緊把藥方定下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
金瑞吃了藥還沒醒,半夜就有緊急軍情傳來。西樂國用對付紅圖部落的戰術,突襲白虎營,将三萬将士圍困在白虎山中。
小王爺召集衆人在書房商議戰術。
“還請王爺現在立馬撥五萬援兵過去支援。”
“沒用的。”薛臻齊道,“白虎山地形本就極其複雜,且易守難攻,要不是這樣的地方,咱們的三萬健兒早就丢了性命。可同樣的,咱們的援軍過去,敵軍也可利用地形對付我們。而且敵軍的戰術如同一張大網,咱們撲過去多少人,都破不了他們的陣法,只會被他們困住。”
“如此可見,還是得先破了他們的戰術。”董耿道,“屬下在白虎營帶過三年兵,白虎山也頗為熟悉。咱們的三萬健兒要是退守山中,憑借地形優勢,靈活作戰,或可保一二日平安。”
“咱們需要盡快破解敵軍陣法,救出我方将士。”彭将軍起身拜下,“王爺,都這個時候了,咱們若無妙計,還望您把王妃請出來。王妃一定能想到破解之道,救我三萬健兒性命!”
小王爺面色鐵青,搖頭。
“王爺!”彭将軍急了,“您就是再心疼王妃,也不能置三萬将士的性命于不顧。”
薛臻齊呵斥他:“放肆,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以下犯上又如何!要屬下眼睜睜看着三萬健兒慘死山中,屬下做不到!”彭将軍也不跪了,幹脆盤起腿,坐在地上,“反正今夜屬下要帶走破解陣法的戰術。只要王爺和薛老能想出來,屬下也不敢去擾王妃清淨。”
薛老噎住。
他也沒破解之道。這個戰術他思索幾日了,毫無頭緒。
“薛老都想不出,別人更不用指望了。”彭将軍悲怆道,“王爺,您若是舍不得驚動王妃,那屬下只有帶着五萬健兒拿命去破陣了。”
衆人也跟着焦急地看向小王爺。
薛臻齊沉默片刻,也說:“事有緊急,還望王爺分個輕重。”
一直沒說話的小王爺,面對衆人焦急的目光,苦笑搖頭。他起身,挪開遮擋着羅漢塌的白玉屏風,露出裏面昏睡不醒的金瑞。
“王妃這是?”
小王爺的手在金瑞臉上輕輕碰了碰,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在碰一件什麽易碎的稀世珍寶。
他的大元寶,也确實稱得上是一個易碎的稀世珍寶。
“病了,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衆人沉默。他們都知道王妃的身體不好,可這個節骨眼上昏迷不醒,三萬健兒又該怎麽辦?
小王爺将屏風重新拉好,他走過長案旁,卻沒有坐下,而是将懸在書架上的大刀拔出,“怎麽,難道離了王妃,咱們就怕了那個男後不成?衆将士聽令,與我一同支援白虎營,破陣法,殺男後,死亦不懼!”
當真是豪情萬分,屋裏其他人正要跟着喊一句,書架最上層有本沒放好的書忽然掉落,正好砸在小王爺頭上。
這本書從小王爺的頭上滾下來,在地上攤開,赫然便是一本兵書,上面還有王妃密密麻麻的批注。
作者有話要說: 舅舅:我很不高興!!!感謝在2021-07-07 22:57:12~2021-07-10 22:22: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咻咻咻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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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