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回家
金漠正在書房訓斥他幾個不成材的兒子。
他娶了好幾房妻妾, 連嫡子都有兩個,但除了老三、老四外,兩個嫡子一個幼子都不成器。
老四雖然讀書刻苦, 可真要走科舉這條路,且有的熬呢。
如今老三金瑞成了江北王妃, 這正是他們金家東山再起的好時候,可惜幾個兒子跟金瑞都不親, 連句話都說不上。
“鄭沉香的事,你們就不要插手了。這件事小王爺已經親自發了話, 即便我們再求, 也無濟于事。”
金益見父親不肯幫忙,急道, “那可是舅舅的兒子,怎麽能眼睜睜看着他去死?小王爺雖然已經發了話, 可讓金瑞吹吹枕邊風,或許還有轉機。”
金漠猶豫。是啊, 金瑞如今在王府還算得寵,要不然成親都多長時間了,王府怎麽還只有他一個王府,和陛下賜的兩個美人。聽說兩個美人至今都還沒有名分。
如果金瑞肯吹吹枕邊風, 小王爺或許會改變主意。
門房忽然跑來,“老爺,三公子、不, 是江北王妃來了。”
金漠趕緊站起身,“快開大門迎接,準備鞭炮、紅毯,益兒你們快随我沐浴更衣。”
金伍不樂意, “不就是三哥回來了,又不是迎接皇帝或者神明,憑什麽還要沐浴更衣?”
“別胡鬧,你三哥如今就是江北的主子。”
金漠低聲斥責金伍,這個小兒子被他寵壞了,很不懂事。
門房卻道:“老爺不必準備了,王妃這會估計已經進來了。王妃走得慢,這會應該已經走到了二門,馬上便是書房。”
金漠一邊說着“怎麽沒有提前告知要回府”,一邊帶着幾個兒子走到門外,就見金瑞穿着一件松垮舒适的長袍,不像是出門見客的衣裳,頭發也沒有束起,随意披散在身後,腳上只穿着一雙沒有花紋的布鞋。
這種打扮,怎麽看都不像是正經回娘家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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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更像是突然被趕出來,連衣裳鞋子都顧不得換。
金伍向來就對金瑞嘴上不留情,看金瑞穿成這般,捂着嘴便笑,“怎麽,三哥你被趕出王府了?這在我們大家的意料之中,你多笨,多無趣吶,江北小王爺怎麽會喜歡你?”
“滿口胡言!”金漠對金瑞有信心,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不是平凡之輩。
為了不讓金瑞惱怒,金漠狠狠心,給了小兒子一巴掌。金伍向來得寵,哪裏挨過打,當下就懵了。
“再對王妃不敬,為父撕爛你的嘴。”
金伍哭着跑開了。
“父親何必動肝火?五弟是什麽樣的人,我哪裏不知道?”金瑞壓下心頭不悅,笑着上前,“出門匆忙,沒有換衣裳見客,還望勿怪。”
“王妃說的哪裏話,咱們是一家人,說‘見客’就生分了。”金漠嘴上這麽說,卻帶着幾個兒子規規矩矩給金瑞磕頭請安。
金瑞要先回小院梳洗換衣,金漠就催促幾個兒子都回房換上見客的衣裳。
金益金洱兩兄弟暗暗在心中認可金伍的話,認為求金瑞吹枕邊風一事恐怕沒用,待金瑞就有幾分敷衍,兩人随便換了件幹淨長袍,頭發也沒認真梳理,就到書房等金瑞。
金瑞的小院裏,還有幾件舊衣,上次回來小住時留下的。只是小院裏的下人都被重新分配到別的院子,只有一個老婆婆守院門。
小王爺拉着他出來的急,連百溪都沒帶上。
他手又受了傷,靠一只手,折騰了好久,也系不上衣服的扣子。
除此之外,他也實在沒力氣走到書房。若是強行走過去,怕是在半路就會暈倒在地上。
思索片刻,他索性脫了外袍,往床上一躺,不去書房了。
頭剛沾上枕頭,他便昏睡過去。
這次睡得不沉,很快他便進入了夢境。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是夢境,因為他的娘親正坐在對面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的外祖父于兵法上頗有造詣,他寫了一本兵書,乃是集天下兵法之大成,若有人能完整得到此書,進可一統天下,退可扶助明君。”
“我已經讀了好多好多書了,為什麽還要讀兵書?”小金瑞說話奶乎乎的。
他娘親抱着他,“只是一個文人,不夠強大。你需要變得足夠強大,才能夠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夢中,笑盈盈的娘親只剩下一口氣,他抱着娘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娘親,我還不夠強大嗎?為何,我連你都保護不了?”
“我兒已經很厲害了。”
“可我變得厲害又有什麽用?嗚嗚,娘親!”
“你可以變得更厲害,然後為孟家報仇。如果你足夠幸運的話,報完仇,或許還可以用自己的強大,保護你心愛的人。”
保護心愛的人?
小金瑞慢慢長大,剛有了少年模樣,就收拾出一個包裹,離家出走。他一路走啊走啊,慢慢地就來到了江北。
然後就見到了小江北王。
再然後他就幫助小王爺把周圍一圈的小國和部落打了又打,打的他們年年給朝廷上貢,還要給小王爺送一份更大的貢品。
他保護了心愛的人。
金瑞勾起嘴角,慢慢脫離夢境。在他還沒有完全睡醒之際,聽見他父親和兄弟們在他耳邊說話。
“怪不得一直不來書房,原來是睡着了。”金益的聲音帶着憤怒。
金漠道:“他這是昏倒了,方才我們叫了多少聲,他都沒反應,如果是睡着,會聽不到?”
“三哥的身子好像變得很差,臉色也白的吓人。”金思忽然提高音量,“父親,快看三哥的手掌,全爛了!”
金瑞聽見他們的驚呼聲,他掙紮着要從夢中醒來,卻發現自己似乎動彈不得。
怎麽回事?
明明他能聽見大家說話,怎麽想動卻動不了?
他努力要睜開眼睛,卻發現連掀開眼皮都做不到。
“快去請大夫。”金漠吩咐完,又将金益拉回來,仔細叮囑,“悄悄地去請,別讓任何人瞧見。”
金瑞是從王府回來的,要是讓別人看見他們去請大夫,不知道要傳出多少閑話。
若是給王府抹黑,再惹惱了小王爺,他們可承受不住小王爺的怒氣。
大夫很快請來。金益從他們後門的巷子裏随手拉了一個行腳大夫。
行腳大夫好啊,不是本地人,不識得江北王妃,免去多少事。
金益也就是随手一拉,不想,這個大夫卻是個厲害的主兒。
他上前給金瑞診治一番,直接攤開手,“五十兩黃金。”
金益啐了他一口,“什麽東西,還沒說是什麽病,張嘴就要錢?他這病能值五十兩黃金?”
行腳大夫微微一笑,“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他這病不值五十兩黃金,可他這命值。”
金漠和金思對視一眼,又是疑惑,又是憤怒。
金益為了講價,“也不值,一條小命,最多五兩,哦,還是銀子。”
金瑞:“……”
哼,他一頓藥膳就要吃一百兩黃金,五十兩值當講價?
行腳大夫啧啧道:“他值。”
“你怎麽就知道他值?”
“唉,他這毒啊,是有人每日小分量喂他服用,目的是想讓他一點點痛苦地死去。一般能被人仇恨至此,不是什麽有本事的高人,就是豪門院裏的大貴人。不管是哪一種,都值五十兩黃金。”
這一番話說下來,金家幾人都明白,這個大夫絕對有本事在身。
金益還要再講價,金漠卻攔住他,“大夫,你只管用藥,治好了,自然有五十兩黃金奉上。”
“好得很。”行腳大夫打開自己的破藥箱,從中掏出一個髒兮兮的大罐子,打開,用他黑乎乎的手從裏面抓了一把灰黑色藥粉,撒在金瑞爛掉的手掌上。
劇痛瞬間擊穿金瑞,他想張嘴呼痛,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痛苦讓他恍惚,迷迷糊糊間似乎見到了小王爺,正坐在床頭,端着湯藥,板着臉威脅他吃藥。
他想說,太痛了,他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他不想吃藥了,不如讓他死了。
“怎麽灌不進去藥?”金思見行腳大夫又從另一個罐子中抓了把藥粉,随便找了個茶盞,倒上水,用手指攪了攪,就喂金瑞吃,可湯藥全順着唇角流出。
“廢話。”行腳大夫沒好氣道,“要是你痛的生不如死,你還願意吃藥,再繼續痛?他這會,雖然不是什麽彌留之際,可大概身子已經不聽使喚了,若不趕緊解毒,不出三日,必死無疑。”
金思眼睛驟紅,“三哥他在那邊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
“那位本來就是殘暴性子。你們非說他受寵,今日便可見,他的‘受寵’可不是正經的‘受寵’。”金益道,“他既然不想活着,咱們也別逼他了,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算了,還能省了五十兩黃金呢!”
金漠震怒,擡手,狠狠扇了金益一巴掌,“先不說這是你的弟弟,即便他只是個庶子,與你不親近,他的命也值五十兩黃金。再者,咱們家的富貴還系在他一人身上,他若活着,你得到的,遠比五十兩黃金要多。”
金益挨了打,撇着嘴不說話。他不像金伍,雖然委屈,但也知道父親說的對。
行腳大夫看夠了笑話,把茶盞扔回桌上,“行了,這五十兩黃金我也不掙了。我這人吶,不救想死的人。”
“別,大夫莫走。”金思慌忙擋住去路,“再試一試。即便救不成,還是會有診金送上。”
金思洗了手,自己從藥罐子裏抓了藥粉,用水沖開,喂到金瑞唇邊。
“三哥,無論如何,也要活下來。你想想我們,父親怎麽能白發人送黑發人呢?”
喂了金瑞一口,湯藥還是全部流出。
“你的娘親肯定不想你這麽早就下去陪她。”
又喂了一次,還是不行。
金思看了眼行腳大夫,壓低聲音說,“你再想想小王爺。雖然我不知道你這一身傷病是怎麽弄的,但你若死了,小王爺一定會很難過吧。”
小王爺……
金瑞在極度痛苦中,撿回一絲清明。是啊,他死的輕松,可痛苦就要轉嫁到小王爺身上。
小王爺那麽喜歡他,他若死了,該多痛苦。
他不能那麽自私。
不能,他不能死。
“他吃了,他吃下去了!”金思歡呼,急忙将湯藥全部喂給金瑞。
行腳大夫見狀,點頭:“倒還不算太糊塗。我這藥粉,一日三頓,月餘就能将體內的毒清幹淨。不過,他身子根基已損,即便病治好了,恐怕也不如常人,要一直精心養着才行。”
金漠忙謝過大夫,他不敢立馬放大夫走,尋了個請吃飯的借口,半哄半強制地将行腳大夫給送到了東廂房。
金瑞沒回王府之前,這個大夫是別想走出金府的大門了。
吃了藥,金瑞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等他醒來,就覺得體內熱乎乎的,身體輕了不少。
手掌的傷也不再滲血,雖然看着仍舊可怖,但總歸開始愈合。
在長案鋪上紙,他得抓緊一切時間,把自己想起來的兵書內容,寫到紙上。
他沒日沒夜地寫了兩天,第三天時,金漠看不下去了,過來勸他休息。
“父親,我并未感覺到疲憊。”那種驟然失力的感覺,已經消失。手掌也不再疼痛,只是有些癢,握着筆杆子,反而還能舒服些。
看來那個行腳大夫的醫術,的确不錯。
金漠不再勸,反而說起朝堂上的局勢,“太子如今身有殘疾,大臣不會同意他繼承帝位,所以小王爺就會是下一個太子的人選。”
金瑞點頭,他也想到了。
“皇帝不會放過他。你在王爺身邊,要更小心才是。”
“多謝父親提醒,我曉得。”
金漠轉頭又說起西圖國,“為父對打仗之事,一竅不通。如今西圖國強大,聽說王爺還派了議和的使臣,看來是想兩國交好。可在這個節骨眼上,為父手中有一件為難的事。”
“父親請說。”
“前幾日你大哥犯糊塗,買了兩個西圖國的奴隸。你大哥買的時候,并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買回來,我覺得不對勁,試探了他們一番,發現竟然是西圖國的人。”
“父親是怕他們會是西圖國派來的細作?”
金漠點頭,“這二人進了府,并不老實,一直在打聽你們兄弟幾個的情況。”
“打聽我們幾個?”
“八成是沖你這個江北王妃來的。可能要從你這裏入手,對付小王爺。”
金瑞氣的冷笑,“這個西圖國男後還真是能找事。父親,正好我沒人服侍,你把他們兩個送過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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