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蔣寧是不可能真的追着誰去要簽名的，走出演播廳，他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待一會兒。

推開步梯間的大門，剛在樓梯上坐下，就聽到下面一層傳來了一個男人壓抑的低吼。

“再說最後一次！不可能，我絕不答應！你要是敢結婚……沒錯！是威脅！……什麽他媽的事業！什麽狗屁前途！……你看我敢不敢！！”

呃。

這聲音，有點耳熟？

蔣寧納了悶的功夫，又聽到樓下的人帶上了濃重的哭腔。

“是你在逼我！你明明知道！這麽多年了，但凡能狠下這個心我他媽早放棄了！我就是做不到，就是放不下你！”

呃。

這種時候，最好非禮勿聽。

蔣寧趕緊站起來打算離開，然而，他起的有點急，以至于站起來後打了個晃，手機就不知怎麽的突然從口袋裏甩了出來。

啪的一聲。

在這空曠的樓梯間裏，動靜格外的大。

樓下的人聽到之後從樓梯口繞了上來，蔣寧當場石化：居然是魏庚！

說起來，誰都有這樣的時刻，情緒崩潰的時候哭一下也沒什麽。

可作為一個明星，還被人窺見，那可能就會有諸多忌諱。

蔣寧有心裝作什麽都沒聽見，但失敗了，魏庚對方那雙泛着猩紅的眼睛裏透出的淩厲讓他覺得，裝也是徒勞，他甚至覺得自己今天大概得挨頓打。

但說起來，蔣寧其實該感謝自己的長相。

蔣寧人很瘦，一張小臉兒就巴掌那麽大點，倆大眼睛睜大的時候，顯得特別無辜，他安靜的站在那裏不說話，就跟個小孩似的。

在這樣狼狽的狀況下被撞見，魏庚固然很惱火，但攥着拳頭盯了他半天，最終也沒下得去手打。

緩了片刻，魏庚把帶着狠意的目光從蔣寧臉上移開，轉身在臺階上坐下，點了支煙。

不管有意無意，蔣寧都覺得挺抱歉的：“對不起，但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魏庚擡眼打量了他一下，然後垂下眸子，掏出紙巾扯一張墊在了腳下，把燒掉的煙灰彈在了上面，問：“跟着我幹什麽？”

“…”

這就很矛盾了，解釋起來怕是不好說清楚，畢竟要說完全巧合的話也不準确。

想了想，蔣寧說：“本來想找你要個簽名。”

“嗯。”魏庚看沒看他：“拿來。”

蔣寧：“啊？”

“紙筆。”魏庚說：“不是要簽名嗎？”

“…”

蔣寧很尴尬，他是真沒想到這人這會兒還有心情給他簽名，關鍵是他也沒帶紙和筆。

猶豫了一下，蔣寧只好又說：“合影行嗎？”

魏庚又擡了擡還泛着紅的眼睛，沒說話，但表達意思非常明顯：你覺得呢？

“…”

算了，蔣寧幹脆實話實說：“抱歉，我只是來這裏讨清淨的，确實不是故意。”

接下來，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沉默片刻，魏庚吸了口煙，彈了彈煙灰，問他：“有什麽感想？”

“啊？”蔣寧沒聽懂。

魏庚擡眼看他，繼續問：“惡心嗎？”

呃。

蔣寧還是沒懂，心說就哭一下，不至于用這個詞吧。

不過，想到這人剛才的低吼和帶着哭腔說出的話，他倒是有些詫異，猶豫了下，他說：“我一直以為你會是個很豁達的人。”

聽了這話，魏庚吐了口煙霧，發出了一聲輕笑。“你幾歲了？”

“ 21。”

“沒談過戀愛？”

“沒。”

“嗯。”

魏庚沒有再繼續說什麽，但蔣寧卻似乎從他的神色裏看到了他的潛臺詞：那你懂什麽。

蔣寧不以為然。

雖然他沒有談過戀愛，但他有喜歡的人，也知道暗戀很苦，求而不得更是苦上加苦，但打心裏并不覺得放棄就真的那麽難。

就像他喜歡唐心，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唐心更進一步，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她，也知道唐心對他沒有那層意思，所以他連說都不會說出來，更別說糾纏。

“真心喜歡一個人，不應該是成全嗎？”

“嗯，沒錯。”

魏庚毫無笑意的勾了下嘴角，帶着對一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小屁孩兒的複雜的情緒，說：“喜歡是那樣的，但愛不是，但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一個人，你就會明白，沒有什麽無私和成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誰都不行。”

呃

這話乍一聽很霸氣，挺感人的，但仔細一想，蔣寧覺得還是不太對。

至少它不适用于任何人。

或許對魏庚來說，有什麽特殊情況吧，所以即便不怎麽認同，蔣寧最終還是忍住了反駁的沖動，他從來都不覺得憑借自己淺薄的閱歷和知識有資格對別人有什麽發表什麽見解。

魏庚也沒再說什麽，畢竟沒有必要跟一個不認識的人深度讨論這種事。

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魏庚眼角的紅暈褪去，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他掐滅了煙頭，随手撿起了蔣寧掉在地上的手機，遞給他的時候，說了句：“程慕言還小，輕點虐他。”

嗯？

說什麽呢？

蔣寧接過手機，有些莫名其妙。

魏庚把腳邊的紙巾也撿了起來，随手扔進了樓梯一角的垃圾桶，之後，走出了樓梯間。

蔣寧如釋重負，原地站了會兒，也走了出去。

…

演播廳裏，音樂停止播放，全場寂靜一片，現場導演和工作人員臉色清一色難看。

伴奏音樂連續從頭放了三遍，但程大明星卻全程都沒開口唱過一句，誰也沒想到，他就那麽鄭重其事，嚴肅至極的走了個幹巴巴的過場。

中控臺的調音師都無奈了，就來彩排過這麽一次，哪怕出點聲讓他們能有個音量高低和音色處理的把握也好啊。

但說起來，這也不能完全怪大明星。

畢竟，他今天特意穿上了帥氣的禮服，化了精致的妝，打算好好驚豔某人一下，結果某人先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喜不說，他一上場，那人居然就追着別人出去了。

程大明星感覺自己的驕傲受到了嚴重的打壓，眼睜睜看着蔣寧緊随魏庚之後走出了演播廳，他當場就直接氣的忘了那首歌該怎麽唱了。

生氣！太氣了！

以至于當看到蔣寧從外面回到演播廳的時候，他直接跳下舞臺，奔着人就去了。

也幸虧吳哥眼疾手快，在孩子跳下舞臺之後就一把薅住了他。

不然，大庭廣衆之下，後果應當不堪設想。

程大明星平常在外人面前總愛端着一張高深莫測的臉，說實話，不熟的是真看不出什麽他在想什麽，但熟的人都知道，程慕言其實他根本沒什麽心眼兒，吳哥自小看着他長大的，前兩天沒回味過來也就算了，剛剛他看程慕言看蔣寧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

吳哥簡直也快氣死了，把人一路拽着回了後臺休息室，鎖上門就盯着氣沖沖斥了一句：“程大明星，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一看這架勢，程慕言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于是，他幹脆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承認：“啊，怎麽着吧！”

“你！”

吳哥氣的一口氣都差點兒沒喘出來，聲音都發抖了：“男孩啊。”

“啊。”程慕言不以為然：“男孩怎麽了，我覺得他挺好的。”

“哎呦我！！”

看着孩子這個一臉天真的傻樣子，吳哥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平常嘴裏沒個溜兒，說着玩玩也就罷了，這混賬東西還要當真還是怎麽着！

吳哥捏了捏眉心，緩了緩，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

“哎…程程啊，你已經長大了，都快22了，已經不是十幾歲對什麽事都好奇，覺得好玩就什麽都想試試的叛逆少年了。”

程慕言一屁股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這會兒倒是說我是個大人了。”

“是是是，你大人了，了不起了。”

吳哥趕緊跟過去，盡力好聲好氣：“你要實在真想談戀愛也不是完全不行，但也得找個女孩兒，正兒八經的談是不是。”

“找個男孩兒就是不正經了？”程慕言瞪着眼，一臉不服氣：“什麽年代了，你這什麽迂腐思想。”

“…”吳哥繼續耐着心思：“先不說什麽年代，你根本就不是那會喜歡男孩子的，別瞎鬧騰了好嗎。”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程慕言翻翻眼皮：“就算以前不是，以後還不能是嗎。”

“！”吳哥耐心逐漸告急：“怎麽平靜日子過膩了！就非得搞事兒是吧！”

“沒搞事兒。”程慕言一臉認真的說：“我是真的覺得蔣寧那人不錯。”

“！！！”吳哥說：“那蔣寧看上去也不是能接受這個的人啊！”

“啊。”程大明星這就更不服了：“那你還真看錯了，他偏偏還真就是，他喜歡男人。”

“哦…”

聽到這句，吳哥突然從氣的快沒了的腦子裏找回來了點智商“他喜歡魏庚，是吧？”

程慕言：“…”

瞧着孩子半天，吳哥又說：“程大明星，別怪哥說話直，就算人家是喜歡男人的，你也趁早別動那個心思，不管是你是出于好奇還是什麽別的心理，總之，到頭來如果是你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的話，那可挺丢人的。”

哎！

對于程大明星來說，臉面比天大，吳哥這一句，簡直是穩穩當當的砸在了他的軟肋上。

一下他就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