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執念

“上界的‘根基’便是這棵仙樹。它與帝君一同誕生, ”衛衡搖站在衰頹的仙樹下，發梢在肩後飛揚，“它的枯萎也代表着仙界的衰微。”

喬枕煙打量着沉寂在星空中的仙府：“帝君和那些仙人們……他們去了哪裏？”在她的理解裏, 仙人應是不老不死的才對, 縱然上界頹敗, 他們去別的世界當個陸地神仙, 也能混得不錯。

“死了。”衛衡搖将眸光移向遠處, 銳利的豎瞳深處有殺伐之意一閃而過。

聽到他涼飕飕的語氣, 喬枕煙不再多問, “我們要不去四周看看？這裏到底是神仙宮殿，興許能撿到什麽有用的垃圾。”

說到這裏, 她似乎覺得在衛衡搖面前說這個有些不妥，輕咳了一聲，強自轉移了話題：“咳, 我的意思是先熟悉一下環境……”

衛衡搖垂下眼，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你笑什麽！”喬枕煙惱道，“哎, 拉我的手幹嘛……”

此時衛衡搖已将她的手扣入掌中, 拉着她朝仙玉雕成的重重宮闕跑去。

“去撿垃圾。”他低低地答。

“你不覺得丢臉啊, 而且這裏畢竟是你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喬枕煙一路小跑，才跟上衛衡搖的腳步。

衛衡搖驀地頓住腳步，害得喬枕煙差點撞上。

“不會。”他轉過身來抱住她, 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臉頰, “我對仙界的印象, 還沒有對雲舒宗深。”

喬枕煙歪了下頭，白皙的面頰浮現出一絲迷茫：“诶？”

他微微低下頭，面上的表情似笑似嘆, 語氣說不出的認真：“是說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

喬枕煙飛快地從衛衡搖的懷裏掙脫，大步向前走去：“幹嘛忽然這麽……煽情？”

他從身後抓住她的手腕，悠閑地邁步跟上：“師姐若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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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不喜歡？”喬枕煙快速反駁，似乎意識到說漏嘴了，她改口道，“那邊好像有動靜。”

那邊還真有動靜。

一個穿着灰色粗布衫，長相平平無奇的青年正用劍在地上挖着什麽東西，仙玉地磚都被他掀開了——其實若不是失去了靈氣，這些仙玉放到人界也是無價之寶。

喬枕煙記得這個人。

是那個托雲山道祖關系，加入雲舒宗隊伍的外門弟子。在宗門大比的決賽時，他還主動向她認輸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沒有貿然接近。

不料那弟子卻注意到了他們二人，收起長劍走了過來，很有禮貌地作了一輯。

“喬師姐，衛師兄。”

雖然知道秘境中可能還有其它前往仙界的“門”，但這個外門弟子來得比她和衛衡搖更早，還是讓喬枕煙微微有些意外。

“都是同門，師弟不必多禮，”喬枕煙面上不顯，心底卻未收起戒備，“怎麽稱呼？”

“我姓夜。”那弟子答道。

喬枕煙點了點頭，“夜師弟似乎在忙，我們便不叨擾了。”

“不忙的，”灰衫弟子誠懇道，“大家既是同門，我也沒有掩埋秘密的道理。師姐且過來看——”

喬枕煙來到他挖的坑旁邊，只見那棵仙樹的根系內部竟是镂空的，隐隐顯出一個通往仙宮下層的通道。

衛衡搖淡淡瞥向那外門弟子，聲調輕快，卻給人極大的壓迫感：“你怎知此處有通道？你是何人？”

那弟子勾起唇角，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來到仙界，離開了那方世界以後，我終于不用被那該死的男德系統限制了，古書誠不欺我！”

衛衡搖挑起眉梢：“你是葉……”

沒等他将話說完，葉粼已抓着喬枕煙的手腕，朝那深坑中跳下！

衛衡搖揉了下額角，沒有一絲遲疑地随之跳了下去。

入目所見是無盡屍骸。

仙人的屍骨猶如玉石，散發出熒熒的光芒，将黑暗扭曲的地下空間填滿。遒勁的樹根環繞在四周，猶如重重鬼影，怪誕而又陰森。

喬枕煙從屍骸間爬起，看到那名外門弟子容貌驟變，化為紅發玄甲的俊美青年。他雙手抱臂，高坐在一條樹根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不是當初那個魔尊還能是誰。

喬枕煙猜到了那弟子的身份不一般，隐瞞身份定然是另有所圖，卻沒料到他竟然就是魔尊葉粼。

葉粼嘆了口氣：“那方世界有些詭異，我帶你去更開闊、靈氣更充裕的世界，此後你我縱情天涯，豈不美哉。”

喬枕煙白了他一眼：“誰要同你縱情天涯？我已心有所屬。”

“是那個衛師弟？”葉粼大笑出聲，血紅發梢在身側微微飄舞，“你可知他的真實身份？”

“知道呀。”喬枕煙面無表情地點頭。

“那你可知他是個殺人狂魔？”葉粼張開雙臂，說到激動處面容甚至有些扭曲，“看看這一地的屍骨！仙界的毀滅，衆仙的隕落，全都是他一己之力造成的！他是個不受你控制的瘋子，十惡不赦的魔頭！”

“那個……”喬枕煙小聲提醒，“魔尊大人，你似乎比他好不了多少啊。”

“你既看不上我，為何又看得上他？”葉粼反駁，“我已将他最醜惡的一面展現在你面前……”

“我相信他，”喬枕煙斷然答道，“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好，好！”葉粼怒極反笑，“不過已經晚了，沒了男德系統，誰都無法阻止我将你帶走。”

“……男德系統？”喬枕煙一愣。

葉粼縱身落在仙骨之間，指尖夾着一沓符箓，擡手扔向虛空之中。符文交織，凝出恢弘的陣法，竟隐隐打開了一個通往異界的半虛幻光門。

“吾以衆仙之骨，祭獻虛空，”魔尊的唇角流出一絲绮豔的血痕，紅發在肩後飛揚，“汝等的憤怒，便由我來——”

随着葉粼念出禱文，堆疊了一地的仙骨化為淡淡光點，飛向了光門之上，使其漸漸凝實。

但他的話卻被人掐斷了。

“沒人可以，”衛衡搖站在葉粼的身後，單手扼住了魔尊的脖頸，将他提了起來，“從我身邊将她帶走。”

在陣法的血光映照下，黑發男人的臉頰蒼白得驚人。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像是下一秒便能将葉粼的脖頸扭斷。但在對上了喬枕煙的眼神以後，殺伐果斷的星君卻遲疑了。

若是他就這麽動手，豈不坐實了“殺人狂魔”的名號？

他在意她怎麽看他。

趁着衛衡搖遲疑的一瞬，葉粼喚起符箓，凝聚着仙骨化作的光點朝他襲來，竟要與他同歸于盡！

衛衡搖低低地笑了一聲，擡起手做了最後一件事，用結界将喬枕煙和二人隔開。

喬枕煙只看到炫目的白光亮起，能量的爆發幾乎将結界擊碎。或許是光線太強，濕潤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砸在支離破碎的仙骨上。

她茫然地看向白光的盡頭，視野微微有些模糊。

一道染血的颀長身影從光中走了出來。他衣衫破碎，胸前傷可見骨，俊美的臉頰上也有擦傷，眼眸卻依舊明亮。

“……衛衡搖？”

他一頭栽倒在她面前，抓住了她裙擺下纖細的腳踝，嗓音喑啞，“師姐，別讨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