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食得鹹魚抵得渴
和于絲絲的同桌生活出乎意料地順利。
見夏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女生,于絲絲更是個識相的姑娘,兩人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彼此基本不講話,一切正常。有時候後桌的楚天闊發起一些話題,幾個人都會參與,于絲絲和陳見夏兩個人甚至能聊得熱火朝天,像一對好朋友。
然後上課鈴打響,她們轉過頭,繼續沉默不言。
陳見夏為自己驕傲——這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完美控制情緒和表情的能力,她以前做夢都想要得到。
真高級。
陳見夏是不敢把這種心思講給任何人聽的,即使是李燃。李燃希望她強大些,卻不是以這樣的面目。
新學期開始的男子籃球聯賽在少男少女們潛藏的荷爾蒙上淋油點火,迅速燎原,燎出了無數班級群架。
很早以前閑聊天時,李燃便說過對籃球沒興趣。他喜歡踢足球,即使學校條件不足,創造條件也要踢:下課時踢球容易傷人,他就翹課踢,只可惜隊友們大多不敢陪着胡鬧,最後只剩下他自己對着空門一腳接一腳地射門。有時候見夏使勁地探出窗外,能窺見操場的一角,看不到李燃,卻能看到一只足球一次又一次地沖擊着球網。
夜裏她洗過澡了之後坐在床沿發短信氣他:“可我還是喜歡籃球,我覺得比足球文明。”
“你懂個屁。球類運動除了桌球就沒有文明的了。籃球的發明本來就是用來發洩男生過剩的精力的。競争和文明在本質上是互斥的。”
陳見夏哭笑不得。李燃總是能冒出無數歪理邪說,非常不符合他游手好閑壞學生的自身定位,也讓她無從反駁。
“互斥的概念還是去年我教你的。”她弱弱地反駁。
“好啊,那我現在去找你,專程謝謝你!”
見夏啞然,看了一眼表,十點整。
“我要睡了。”她慢慢地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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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燃好久才回複:“逗你呢。”
他們已經三個月沒有單獨見過面了。
李燃說許會過生日一起來吃飯,見夏說快考試了我得複習。
李燃說江邊的教堂重修了帶你去看看,見夏說周末我得陪我媽去表姑家串個門。
“秋老虎”駭人,她一直穿着單薄的襯衫,還不是戴圍巾的時候,然而她還會時不時在夜裏拿出來,将臉埋進去蹭啊蹭。
見夏覺得這樣就夠了。她明白他的心意,珍惜他的回護和理解;他也懂得她的顧慮,兩個人默默守護共同的秘密,井水不犯河水,繼續着各自的生活,不是很好嗎?她還有俞丹、于絲絲、媽媽和弟弟要應付,她只有好好學習這唯一的一條出路,不可有半步差池。
李燃的腦門上就寫着“大錯特錯”四個字。她輸不起。
雖然每一次回絕李燃見面的請求時,心裏都會打鼓一樣慌亂,也不知道是在難過什麽。
籃球聯賽籌備期間,楚天闊私下邀請陳見夏和于絲絲她們去看訓練,給男生們鼓鼓勁,于絲絲帶着姑娘們次次響應,陳見夏從沒去看過——操場會放大她的形單影只,有時候剛好和于絲絲、李真萍她們對站在球場兩側,沖擊感實在太強烈。
陳見夏沒覺得少了一個牽手上廁所的女生會有多難受,但架不住別人都覺得她應該難受。她只好入鄉随俗,偶爾需要的時候,拉下臉求個短暫的陪伴,比如餘周周。
今天就是需要借陪伴的場合。見夏跑去七班,邀請餘周周來看娘家一班的小組賽,一班對二班,世紀之戰。
等她到了七班門口,意外地發現餘周周已經在走廊等着了。
“怎麽這麽積極?真夠義氣。”她輕聲對餘周周說。
餘周周表情有點奇怪,很為難地撓了撓額角:“有人非要我去看他打球。”
“誰?”見夏無比驚訝,什麽人能喊動餘周周?
走過去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四場比賽同時進行,就數一班和二班的這一場動靜大。二班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飲水機的塑料桶,敲得像是村長家要娶兒媳婦。陳見夏和餘周周面面相觑,都加快了步伐。
剛擠進觀衆群,見夏就愣住了。
對面二班陣營裏個子高高的男生,不是李燃是誰。紅色的發梢在陽光下仿佛着了火,燎得陳見夏心裏滾燙。
更顯眼的,是他身邊笑意盎然的淩翔茜。
餘周周和大家齊聲喊着“一班加油”,沒人注意到陳見夏迅速地退縮到了人群之後。
穿過一顆顆後腦勺間的縫隙,她看到李燃和淩翔茜時不時親密交流,兩個人一起伴着熱鬧的鑼鼓聲喊“二班加油”,淩翔茜笑得格外明媚,梨渦淺淺,一口小白牙,比正午的陽光還刺眼。
陳見夏愣了一會兒,轉頭去看一班自己的啦啦隊:于絲絲帶着幾個女生一字排開站在椅子上,扯開了一條簡單的紅色條幅,上面寫着“必勝”二字,用尖尖的嗓門徒勞地對抗着轟隆隆的鼓點。
她忽然間有點喜歡于絲絲了。
同樣的場景,陳見夏恨不能躲到鍋爐房去刮牆皮,于絲絲卻大大方方地唱起了對臺戲。白榜、大合唱、淩翔茜的美貌……一輪又一輪的打擊,都不能打敗于絲絲。她是校園裏真正的戰士。
陳見夏卻越來越往後縮,茫然隐匿了蹤跡。
李燃一個外人,卻成功融入了二班啦啦隊的中心,喊什麽口號,什麽時候喊,都是他主導。楚天闊罰球的時候,二班噓聲一片,造成了很大幹擾,一班立刻不高興地抱怨了起來。
“NBA罰球也一樣噓,你們自己班啦啦隊那麽蛋,怪我們?”二班 一個男生挑釁,全班哄笑。
“你再說一遍?你說誰?”于絲絲火了,從椅子上跳下來,差點一步邁進場中,被其他人拉住。
反倒是淩翔茜第一個打圓場:“好好比賽,別火氣這麽大,別吵了!”
于絲絲一個眼刀橫過去,皮笑肉不笑:“一班二班的比賽,你算哪個班的,跑這兒來顯示什麽存在感?”
針對李燃是危險的,針對淩翔茜就安全多了。平時于絲絲再怎麽議論淩翔茜,都脫不了妒忌的嫌疑,只有此刻,國仇家恨,民心所向,說什麽都正義凜然。于絲絲話一亮出來,一班同學紛紛聲援,淩翔茜漲紅了臉不知所措,李燃一撸胳膊就要沖過來,也被二班同學壓制住了。
裁判是個剛畢業的體育老師,警示地各瞪了雙方一眼,吐掉口中的哨子:“能不能好好比賽?想惹事兒就禁賽!”
楚天闊連忙從籃板下跑過來,笑容滿面地向老師道歉,随後轉向于絲絲,用口型表示:冷靜點。
于絲絲一下子乖順了下來,甜甜地笑了,說:“班長放心,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轉頭便趁着二班鑼鼓停歇,領着其他人山呼“一班必勝”。
淩翔茜的眼神一直跟着楚天闊的背影,嬌豔的臉色瞬間蒼白,勉強撐着得體的微笑。
陳見夏盯着淩翔茜的臉看了許久,忽然覺得特別沒有意思。她伸出指尖捅了捅人群中的餘周周,輕聲說:“我有點中暑,想回去了。你接着看吧。”
餘周周瞟了一眼對面的李燃,了然。
“多喝水。”
“嗯。”
當透過窗子看到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教學樓走,陳見夏便放下數學錯題本走出教室去洗手間,往臉上撲了一捧水,裝作也剛從烈日下回來的樣子,正好和于絲絲碰上。
“咱班贏了嗎?”她主動搭腔,讓于絲絲很意外。
于絲絲皺眉:“你沒去看?”
“看了,”見夏甩着手,“看到一半中暑了。”
于絲絲看了看見夏微濕的額頭,半天才憋出一句:“好了?”
“好了。”
倆人在洗手臺前面對面站着,很傻。于絲絲率先擰身錯開,邊低頭洗手邊說:“二班下手真黑,咱班長受傷了。”
見夏一驚:“打架了?!”
她想問的問題很多:怎麽打起來的?嚴重嗎?李燃也摻和了嗎?但于絲絲實在不是提問的好對象,陳見夏心神不寧,想趕緊給李燃打個電話問問,拔腿要走,又覺得不好。
“你呢,你沒事吧?”陳見夏問于絲絲。
于絲絲一愣,點點頭,似乎無法消化陳見夏的好心,想擠出個笑容,失敗了,她竟然也有笑不出來的時候。
見夏回到班裏,在一片低氣壓中翻出自己的手機跑去走廊打給李燃,對方關機了。預備鈴響,她還想撥第二遍,看見俞丹抱着課本和水杯迎面走過來,難得臉色發沉。
“打鈴了還不回班?”俞丹呵斥。
陳見夏惴惴地坐好,本來想再硬着頭皮問問于絲絲,她和楚天闊被點名起立,加上體育委員,三個人吃了一通排揎。
“我平時不太管你們,因為覺得咱們一班和別的班不一樣,孰輕孰重,你們心裏有數。打個籃球還能打成架,幾歲了?覺得自己有能耐,閉着眼睛也能進清華北大了?我帶過多少屆學生了,比你們優秀的很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混三年最後連考重本都費勁的也有的是,以為進了振華就保險了?玩瘋了?從今天開始,體活課全部取消。”
自打上高中以來俞丹第一次發火,一班集體垂了頭,但這群尖子生挨罵時的表現和陳見夏初中同學大不相同,既不嘴硬反駁,也不心虛愧疚,臉上是齊刷刷的麻木不仁,低頭只是為了掩飾。
以楚天闊為首。
俞丹訓完話,把教室讓給了政治老師。下課鈴響,政治老師離開,班裏人面面相觑,沒人動——下午第二堂便是體育課,實在有些尴尬。
最後還是楚天闊發話:“俞老師說體活課取消,那本來就是福利,大家應該反省,早點讓老師消氣。體育課是體育課,體育老師還等着呢,大家動作快點!”
人散得非常快,一班同學上體育課就沒有這樣積極過,見夏突然很想讓餘周周見識一下這個場面,其實一班也有一班的血性,隐在麻木不仁的臉皮下,他們自己都未必發覺。
楚天闊卻請了假,叫陳見夏留在教室裏幫他對賬。一班的籃球聯賽之旅提前結束了,但是礦泉水、冰激淩、橫幅這些東西是花了班費的,他需要計算好了報給俞丹。
“班長你沒事吧?”
“沒撞傻,”楚天闊指指眉骨處的繃帶,“下次照樣考第一。”
見夏樂了:“你老在別人面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真應該讓他們聽聽你的真心話。”
“我跟你不說瞎話呀。”楚天闊一邊數錢一邊說。
“為什麽?”
楚天闊揚起眉毛看她,帶動傷處有些痛,轉瞬變成了龇牙咧嘴。
“你小心點!”見夏連忙道。
這一打岔,剛才的話題就沒有繼續。李燃還是關機,陳見夏只能向楚天闊打聽,“班長,你們怎麽打起來的?”
楚天闊笑了,“打球時候肢體沖撞多,有火藥味很正常,就因為一個判罰,兩邊觀衆突然就打起來了,我跟林楊都在場上。我們忙比賽,沒辦法一直安撫啦啦隊,否則肯定勸得住。”
兩個隊長好好的,看比賽的倒急了。楚天闊拉架時候結結實實挨了好幾下,最後環顧戰場,他和二班班長林楊挂彩最多,群架主力們卻沒什麽事。
“就咱們兩個班的人打,別的班沒參與吧?”陳見夏小心翼翼地問,楚天闊不解,“別的班為什麽要參與?”
說完,他明白過來,意味深長地笑了。
“有沒有外班參與我不敢說,起哄拱火的肯定有,打架時候我倒沒看見他,教導主任最後摁住的都是咱們兩個班的人,放心吧。”
陳見夏松口氣,無力反駁楚天闊的揶揄,悶悶地坐在位子上,看他笑眯眯地用牛皮筋把班費餘款紮成一捆放進信封。
她陪楚天闊去給俞丹報賬,兩人慢騰騰地往樓下走。
“俞老師第一次跟咱們發火。”見夏說。
“沒什麽大事,學校也不會拿一班二班怎麽樣,法不責衆,何況,咱們兩個班有特權。但既然出了事,她必須得發這通火,要不然算什麽樣子,別的老師會覺得她不負責任的。”楚天闊一針見血。
陳見夏想起楚天闊面無表情聽訓的樣子,她直覺那時他是有點生氣的,看來那一絲氣性同俞丹無關。
“但你今天還是生氣了對吧?”見夏輕聲問,“淩翔茜在場邊那麽高調,卻不給你加油,你罰球丢了她還歡呼。”
楚天闊答得很快:“那是她自己的班級,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我沒說有‘問題’,也沒說這樣不對,你在偷換概念,”見夏較真了,“我是問你的感受。你不生氣嗎?”
“既然這樣做沒什麽問題,我就不生氣。我和她本來就不是非常親近的朋友,比不過自己班同學。”
見夏扭過頭,看到楚天闊神色安然,嘴角還噙着笑。
“這話你自己信嗎,班長,”她也一針見血,“你不是說在我面前不講瞎話嗎?”
這次嗆到了楚天闊。
“你怎麽了?”他反問,“吃炸藥了?”
“我沒怎麽,因為我在你面前也不說假話,我當我們是朋友。”
陳見夏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內心有一團無名火,發洩不出來,整個人都放肆了。
楚天闊竟然被這句話打動了。
他們穿過走廊和大廳,站在高高的玻璃幕牆前,太陽高懸,遠處商業區的高樓通體玻璃,明亮如劍。
“我一開始有點不舒服,但我猜得出,她今天是故意做給我看的。她想讓我生氣,生氣了就代表我在乎;而恰恰因為我想明白她的意圖了,反倒不生氣了。”
陳見夏腦海中浮現出淩翔茜失落的眼神和失去血色的臉。
他生氣代表他在乎,她氣他代表她在乎。
然後見夏想起了李燃。李燃又是為什麽呢?是故意做給她看嗎?是為了激怒她嗎?她實在沒本事像楚天闊一樣篤定。
“你跟她保持距離,也是因為怕早戀被老師抓嗎?”她半是玩笑地問道。
“也?”楚天闊立刻抓到了這個字眼。
陳見夏臉紅了:“你回答問題。”
“不是啊,”楚天闊搖頭,有些悵然,“我說了我不知道。我面對她,不像面對你這樣放松。”
“啊?!”
楚天闊再一次伸出手,彈了她的腦門一下,大大方方地說:“別誤會。我可不喜歡你。”
陳見夏這次連耳朵都紅了。
他挂着一臉戲谑的笑意拐向行政區,留下見夏一個人半張着嘴巴立在大廳。
陳見夏覺得楚天闊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他好像總能想清楚自己要什麽,選了就不抱怨,不像陳見夏,一邊和李燃保持距離,一邊又霸道地見不得對方和任何人暧昧。
——可她是因為喜歡啊。因為喜歡才不講道理的,楚天闊連自己的心都能控制,怎麽會理解她。
楚天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見夏看着看着,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陳見夏你什麽意思啊?我可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對你動手動腳了。”
見夏驚訝地轉過身,沒找到聲音的來源。
“你有新情況就直說,別一天到晚又要見親戚又要複習功課的,蒙誰呢?當老子是傻×?”
李燃站在二樓的欄杆邊,特別大聲地沖她吼。見夏第一反應是轉頭去看遠處的收發室,擔心附近有老師聽到。這個本能的舉動讓李燃笑得更加譏诮,立刻從欄杆邊消失了。
陳見夏火了。
她撒腿就朝樓梯口跑,三步并作兩步地跨上臺階,追着李燃的背影沖了過去。
“你還真會倒打一耙,有精力當護花使者,還反過來往我腦袋上扣帽子?我有新情況?那你算什麽,舊病複發?”
她連吵架都記得控制音量,萬一學校裏有人聽到就慘了。
“幹你什麽事兒?”李燃頭也沒回,“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陳見夏啞火了。
她看着李燃越走越遠,有句話到最後也沒說出口。
可你送給我圍巾的時候,不是這麽承諾的啊。你從沒說過,北半球夏天的時候,圍巾就可以給南半球的別人戴。
她沒說。這樣追着人要兌現,太沒尊嚴了。
陳見夏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心疼的時候,心是真的會疼的。
陳見夏自己去吃了麥當勞,掉了幾滴眼淚,剩了一盒麥樂雞吃不下,就捧在手裏,漫無目的地在商業街上游蕩。
森馬、班尼路這些服裝店的門口總會有一個年輕女生一邊表情木然地拍手一邊大聲喊着“冬裝全場八折兩件七折三件折上折……”
她背着沉重的書包遠遠看着,想起王南昱和其他初中同學。
這樣的日子多辛苦,也沒什麽前途,陳見夏你別想沒用的了,得好好念書,知識改變命運。
知識的确改變了她的命運,她上了振華,認識了李燃這個渾蛋。
在麥當勞裏的時候,她試着寫練習冊,卻一道題也做不下去。她窩火又委屈,不想學習,就想吵個明白,腦海沸騰,對着空氣向他還擊。
偏偏手機沒有一丁點動靜。
明明不是她的錯,明明是他不講道理……
怪不得老師總說早戀影響成績。原來不是因為甜蜜,而是因為傷心。
陳見夏快九點了才不情不願地走回宿舍樓,剛一進門,收發室的女老師就攔住了她。
“你怎麽才回來?”對方一臉審視。
陳見夏有點慌。因為上一次俞丹的囑托,宿管看她比以前嚴多了。
“宿舍太悶,我去麥當勞自習。”
“哦,”女老師放下心,“整棟樓都跳閘了,你附近那幾間宿舍水管還爆了。你們不是一共三個女生嗎?她們屋有空床,你今天晚上去擠一下。”
陳見夏一個頭兩個大。鄭家姝碎嘴又小心眼,之前俞丹險些抓包她和李燃,假模假式找鄭家姝詢問見夏生活起居和思想苗頭,鄭家姝可算抓住機會,沒少說她的壞話,每次在走廊裏看到她晚歸,總是擠眉弄眼,一身洗不掉的小縣城三八氣質。
陳見夏渾然忘記了自己也出身小縣城——反正她說的是氣質。
她走到自己宿舍,摸出手電看了看,幸好沒在床底堆東西,淺淺的一汪水也沒造成什麽損失。拎着洗漱用品挪動到走廊另一頭鄭家姝宿舍門口,她硬着頭皮剛要敲門,聽見裏面隐約的說笑聲。
“別跟我提她,拿自己當省城人了,瞧不上咱們。我們俞老師還跟我說,外地生要互相照顧,指名道姓說陳見夏心思活、心眼多,讓我多留意。”
見夏胸口劇烈起伏,敲門的手攥成了拳頭,最後還是垂下來。
“我們俞老師說過喜歡咱們這種樸實的學生,來振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學習的?我聽說陳見夏還當着老師面嫌棄食堂不好吃。怪不得偷別人CD機。”
二班女生立刻驚呼:“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沒跟你講過嗎?我不可能沒跟你說過!偷的就是我們團支書的。你說好不好玩,她倆現在還坐一桌了!不過我們團支書也是活該,一天天淨顯擺,就她最懂,最能耐。反正還是咱倆好,我覺得省城的學生都特別浮,不好。”
原來鄭家姝不喜歡所有人。陳見夏聽着這番小學生水平的诋毀,反倒不怎麽生氣了。這一天裏,于絲絲是第二次和她同病相憐了。
陳見夏徹底沒有了求借住的勇氣。她折返回自己的宿舍,把洗漱用品從塑料小筐中裝進袋子,背着書包下樓,對宿管老師說:“我去我媽媽那邊住。”
宿管老師知道陳見夏媽媽和弟弟來了省城,點點頭:“也好,你自己過去?小心點。”
陳見夏沒想去找媽媽和弟弟。弟弟對八中适應不良,天天在家裏作鬧,打死她也不想去湊熱鬧。她對省城越來越熟悉,膽子也大了,雄赳赳氣昂昂地帶着全部的一千兩百元現金,走向鐵路局賓館。她記得上次來找爸爸的時候在大廳看到過電子顯示屏上的房價,最便宜的房間一百八十八一晚。
“滿房?”陳見夏不敢置信。
“開省代會呢,早滿了,”前臺的小妹眼皮都不擡,一邊翻着《當代歌壇》一邊“呸呸”地把瓜子皮吐在桌上,“你去旁邊看看吧,有招待所。”
那個招待所陳見夏知道,半地下室,連着大浴池,都是些不正經的人,怎麽敢住?
她愁眉苦臉地走回去。難道真要去找媽媽?
還沒走到門口,就遠遠看到路燈下杵着一個傻大個。見夏停步,冷着臉問:“你來幹嗎?”
“你怎麽關機了?”李燃問。
“你不也關機了嗎?”
“中午打架時候掉地上摔壞了,我去買了個新的,”李燃舉起新手機晃了晃,突然明白了什麽,“你給我打電話了?”
陳見夏冷着臉不回答。她不只打了電話,還一直期待他打來,不停解鎖查看,自己都覺得丢臉,索性關機了。
李燃繼續連珠炮似的問:“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晚才回宿舍?”
“幹你什麽事兒?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她把這話還了回去,心裏十分舒暢。
沒想到李燃笑了,特別溫柔地說:“我是不是你男朋友,不是取決于你嗎?”
陳見夏愣住了。
千言萬語梗在胸口。好像有一個重要的決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浮現在她眼前,再容不得遲疑。
她多久沒見他了?那雙狗一樣純淨的眼睛,正帶着笑意望着她,将她滿腔火燒火燎都澆滅,化成無限的溫柔。
楚天闊曾對她講過一個南方的俗語:食得鹹魚抵得渴。
李燃不是一條任由她戴上摘下的圍巾,他是危機四伏,也是她的牽腸挂肚和克服不了的小心眼。
“鹹魚”站在眼前,無辜地看着她,她是不是應該挂着辘辘饑腸躲開他?
陳見夏還沒做好決定,身體就不受控制地沖了過去,重重撲進了李燃的懷裏。
“我宿舍住不了人了,怎麽辦?”她擡頭看着李燃。
李燃聞言,整個人都僵成了一塊“鹹魚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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