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說是進城,其實不過是去縣下的個鎮子罷了。炎朝地方分省、道、州、縣四級,所謂的鎮是由幾個村趕集的集市慢慢發展擴張而成,沒有朝廷直屬官吏鎮守,更遑論再下級的村。
鎮和村全靠保長以及裏長自治,實在有重大事件才會去縣級的衙門裁定。
茅山周邊幾個村的村民要是想去茅山鎮,要麽徒步要麽幾家約塊兒趕牛車去。
至于沈掌櫃,那自然是要坐馬車的。
車夫如既往地穿着黑衣,帶着大鬥笠,讓人看不到臉。
二丫還是第次坐馬車,看到那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既新奇又害怕。
“別看了,上去吧。”
沈錯邊說邊已經拎着二丫的後領,踩着馬凳利落地上了馬車。
二丫這兩日被沈錯拎習慣了,沒有被吓到,只是好奇地打量着馬車的內部。
這輛馬車的外部大體看着還算樸素,內裏的裝扮卻全然不同。
二丫下就被簾子後的景象晃花了眼,連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裏面空間雖然不大,但桌椅火爐、茶水糕點應俱全,腳下還鋪着軟軟的毯子。
“坐吧,別傻站着了,有小半個時辰的路程呢。”
二丫聽到沈錯的招呼,有些忐忑地坐到了軟墊上。這種軟墊在沈錯的起居室以及書房有很多,坐起來十分舒适。
二丫聽到外面傳來聲「駕」,馬車緩緩動了起來。鄉下的路不怎麽平整,但車夫技術高超,馬車的避震也設計得十分出色,并不怎麽颠簸。
沈錯打開盒糕點推到二丫面前,而後不知從哪裏拿出了根鐵鈎,撩旺了小桌上的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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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動作慢條斯理卻又氣呵成,神态聊賴又有種莫名的專注,纖長的指尖摩挲過茶罐、瓷壺,有種說不出的優雅。
二丫不知道沈錯在做什麽,目光卻不知道為什麽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直都知道沈掌櫃非常好看,但這個時候的沈掌櫃好像又和平時有哪裏不樣。
沈錯慢悠悠地煮上了茶,見二丫呆呆坐着不動,奇怪道:“你怎麽不吃?”
她自己不愛吃甜食,不過因為之前看到了二丫的小身板,決定把她養胖點,所以讓沈丁買了不少。
二丫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沈錯的脾氣,知道不能推脫,連忙拿起塊糕點塞進了嘴裏。
栗子糕幾乎入口即化,香甜綿軟,比她上次吃過的還要好吃。
“好吃嗎?”沈錯見二丫小口卻迅速地吃完了塊,小臉上滿是驚喜和回味,很有幾分自得地道,“這是五谷豐登的糕點,茅山鎮上可沒得賣。”
鎮裏沒得賣,村裏自然更沒有,所以這糕點起碼是從縣裏買回來的。
二丫雖然沒什麽見識,但也深刻地意識到沈錯的厲害,聽她這樣說竟不覺驚訝。
“好好吃,沈掌櫃,這個定很貴吧?”
沈錯最不愛看人小家子氣,見她只吃了個就停了嘴,揮手道:“你管這個做什麽?讓你吃你就吃,反正不吃也是浪費。”
二丫畢竟還是個孩子,沒有忍住誘惑又伸手拿了個。不過這次她吃得更慢也更仔細,想要細細品嘗糕點的味道。
沈錯見茶煮得差不多了,給她倒了杯。
“這是五谷茶。”沈錯別的家務事是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但對于煮茶這樣的風雅事,她是怎麽都不嫌麻煩的,“不像其他茶要三道、五道地煮,就是炒制的時候麻煩些。”
二丫這才知道沈錯是在煮茶,見她給自己倒水,又想阻止又不敢伸手,無措地道:“謝謝沈掌櫃,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沈錯挑了挑眉,把茶壺重新放到了火爐上。
“那你幫我倒,這倒茶也是有門道的……”
二丫趕忙咽下糕點,跪坐到沈錯旁邊幫她倒茶。
沈錯啰裏啰嗦地說了堆,二丫聽得暈暈乎乎。
“嗯,就這樣吧,五谷茶也沒那麽多講究。”
二丫總算松了口氣,忍不住心想,剛才沈掌櫃說的那些講究還不夠多嗎?
馬車行駛了段路程,二丫吃飽喝足終于想起要問此行的目的。
“沈掌櫃,我們今天要去買什麽呀?”
這不僅是二丫第次去鎮上,也是她第次見沈錯離開雜貨鋪——救她那次不算的話。
她在沈錯身邊待了個多月,深刻地體會到沈錯有多不愛出門,實在想象不到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需要她親自采買。
沈錯懶洋洋地靠在車壁上,輕描淡寫地道:“去給你買些冬日的衣服。”
“啊?”
二丫臉迷茫地望着沈錯,像是沒辦法理解她的話。
“這都快十月了,你連件厚衣服也沒有,之後要怎麽工作?”
“可是……”
可是那也沒有讓沈掌櫃買的道理。
沈錯輕輕瞟了她眼,目光有着絕對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我以為那天說開你就該明白,你救過我,不論我怎麽待你都不為過。不準拒絕,明白嗎?”
二丫只是個小女孩,大部分是非觀念都是由姐姐教導的,她或許堅強,或許有韌勁,但并沒有風骨這概念。
她之前沒有承認認識沈錯是怕惹禍上身,之後拒絕沈錯買下自己則是怕失去自由。
姐姐告訴過她最重要的個道理是,天下沒有不求償還的幫助,別人對你好都是有所需求的。
即便是最純粹的施舍,那些人也獲得了相應的滿足感。
她不是很能理解姐姐所有的話,但牢牢地記得,不該對他人的幫助抱有太多幻想,更不該得寸進尺。
姐姐被父親賣掉以後,二丫更加謹小慎微,只希望自己和弟弟能好好地活下去。
“你為什麽哭呀?”
二丫雖然沒有拒絕,但大大的雙眼突然流下了淚水,吓了沈錯跳。
二丫邊抽泣邊拿袖子擦眼淚,沈錯看得嫌棄,連忙從懷裏掏出條手帕扔給她。
“不要用衣服擦,髒死了。”
二丫乖乖接住手帕,鼻間頓時被股清香圍繞。
“快擦擦快擦擦,不準把鼻涕弄到車上。”沈少主被母親教導後終于有了那麽點點自我反省的意識,可努力想了半天也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哪裏不對,“我又沒罵你沒打你,你為什麽要哭?”
二丫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了臉上的淚水,哽咽道:“因為沈掌櫃您對我太好了。”
沈錯臉震驚地望着二丫。
她對二丫很好嗎?哪裏好了?還有對她好為什麽就要哭?不是應該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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