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文寧摟着她,站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裏。
“嗯。”
青禾略驚訝,不知道她在這兒,“你怎麽來了?”
話一出口,記起評委區的空位和何玉瑩,突然頓悟。
果不其然,文寧說:“忙完了,過來看看。”
青禾愣住,中午還說明天來接自己,要去見朋友,結果這個朋友竟然是何玉瑩,她張了張嘴,一時回轉不過來,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文寧似乎看出了什麽,作勢要蹲下去,低低問:“腿疼?被踢到了?”
她驀地躲開,攔住對方,“沒……”
不假思索就選擇了繼續隐瞞,一點小傷,不值一提。
她不願意說,文寧也不繼續問,只是帶着她出去,離開吵鬧的觀衆區。
外面安靜了許多,這邊人少,四周都亮着燈,空氣中微小的浮塵都顯現在暖黃色的光裏,徒增兩分清淨。附近不時有工作人員和別的人進進出出,但沒到她們跟前,還隔着一段距離。
“哪個時候過來的?”青禾問,不自覺就抓住對方的手。
“下午沒走,”文寧說,“在車上開會。”
一直在後街,沒到這邊來。
青禾壓根不清楚這些,還以為她早就開車走了,聞言,抿抿唇,四下張望一周,說:“待會兒還要看表演?”
文寧點頭。
當老板不容易,位子越高壓力越大,公司的大會一開就是兩三個小時,準備工作繁瑣,當天還要解決一大堆問題。青禾是秘書,大致了解一些流程,猜到文寧應該是今天下午都在開會,估計應付了不少棘手的事,挺累的。
這人中午就沒怎麽吃東西,晚飯多半也沒吃,青禾遲疑半晌,猶豫要不要問問,想着候場區有吃的,賽方給大家準備了各種面包和蛋糕,以及一些小零食。但還沒開口,文寧卻伸手到她面前,先幫她把散落的頭發拂開。
青禾僵住,沒躲,直愣愣杵在原地。
文寧的指尖光滑,溫度不及她的臉燙,微微涼。也許是無心的,拂頭發時,文寧停頓了片刻,指腹剛好從她唇角擦過,觸感似有若無。
兩人認識這麽久,私底下都很少做這種親密的舉動,更別提在外面。以往外出時,她們都會刻意保持距離,盡量不接觸,不讓別人看出端倪。
大抵是這次的情況尤為不同,這裏沒幾個熟人,也沒公司的員工,周圍的人看見她倆也只是瞅一下,不會把目光過多地停留在這邊,更不會因此就揣測或好奇什麽。
将頭發勾到耳後別着,文寧又給她理理領口,青禾不大自在,目光在對方臉上游走,好似在打量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要把藏着的東西都深挖出來。
然而盯着看也無用,文寧不會把心緒放在臉上,即便有什麽不對勁都不會顯露分毫,還是一如往常的平和,仿佛在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青禾真沒怎麽受過這人的好,過于溫柔了,讓她無所适從。
文寧擡起眼,與她對視,問:“盯着看什麽?”
她立馬否認:“沒看你。”
嘴裏說着逞強的話,可身體上的反應卻大相徑庭,由于不适應突如其來的體貼,她的表情很不自然,身子也僵硬,想退開一些腳下卻不動。
文寧把她的一舉一動都收于眼底,食指曲縮,在她肌膚上擦過,動作很輕,宛若無意而為之。
青禾這才後退半步,若無其事地說:“我自己來,不用你。”
看着她的臉,文寧問:“晚上還要聚餐?”
這是慣例,比賽結束後要放松,今晚跟齊二他們約了吃燒烤喝酒。青禾反問:“怎麽了?”
“今晚別熬太久,早點回去。”文寧說,語氣輕緩。
感覺這人怪怪的,幹嘛忽然這麽關心自己,青禾當做沒感覺出來,低頭看看灰白的馬路,再扭頭望向別處。知道文寧在看自己,但就是不挑明,還三兩句話就把轉移注意力,語焉不詳。
她的聲音太輕,心不在焉的,來往的人吵嚷,到後面文寧都沒聽清楚到底在講些什麽。
她倆站的地方不夠隐蔽,擋住了過道,有人擡着沉重的東西從這裏經過,喊了聲“麻煩讓讓路”,青禾遲緩地要挪開,可還是文寧先摟住她往旁邊站。
因着是在拐角處,退無可退,青禾只能勉為其難地往文寧懷裏擠,生怕再被撞到小腿。文寧也配合,一只手撫在她背後,另一只手放在她腰上。
這樣的舉動太過親昵,但無人發現,不過片刻功夫,她倆分開,各自站好。
炎熱的環境讓人浮躁,青禾沉不住氣,說:“你呢,晚上要跟何玉瑩一塊兒?”
文寧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有點事,晚點還要走。”
那就是了,不然也不會專程來找何玉瑩。
青禾這般想着,心裏勉強釋懷,某些情緒在作祟。她沒繼續搭腔,只是聽着,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借口要回去。
半個小時不長,已經過去大半,葉希林和齊二他們還在候場區等着呢。
文寧目送她離開。
到底是在外面,四處都是往來的人,不論是說什麽還是做什麽都不方便。
青禾很快走遠,轉進拐角處。确定那邊的人看不見自己了,她才不由自主地摸摸發燙的耳朵,偷偷揉了兩下。
齊二他們正在找她,要為上場做準備了,一回到候場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問。先前給她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直沒人接,搞得大家還以為出事了,要不是回來得及時,葉希林都要出去找人了。
她沒說實話,知曉自己不應該出去太久,于是支支吾吾搪塞過去。
而與此同時,方才談話那裏,幾個工作人員在這邊清場,封住這邊的通道。
下半場比賽馬上就要開始,文寧遲遲不進去,還在外邊吹熱風。何玉瑩不知怎麽也出來了,站在一旁同她說話。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還真像是朋友。
何玉瑩明知故問:“先前那個美女,認識的?”
文寧置若罔聞,說:“齊瑞安在找你。”
“我知道,”何玉瑩笑笑,“他新店開業,讓過去幫忙鎮場子。”
“你不願意。”文寧說。
“沒時間,行程沖突了。”
文寧轉頭看過去,眸光深遠。
何玉瑩面露難色,無可奈何地說:“要來這邊當評委,趕不上,真的沒辦法。”
這人無動于衷,“你跟他解釋。”
“他生氣了,說我不厚道。”
她倆是熟人,但算不上朋友,有些話一旦說透就不像那麽回事兒了,着實沒必要。
何玉瑩是聰明人,寒暄了一會兒,盡量把話說得好聽一些,不至于觸碰對方的底線,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她都清楚。在圈裏摸爬打滾久了,她還是很有眼力勁,雖然不清楚文寧為何會突然過來,但這人不主動說她就不多話,僅僅試探了兩句。
文寧冷淡,未曾正面回過這些話,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齊瑞安打算做唱片公司,最近簽了幾個歌手。”
何玉瑩一怔,一時半會兒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良久,将先前的話都串聯起來,才遲鈍地品出了個中深意。她嗫嚅着唇,半晌,小聲說:“我合約還沒到期……”
在大染缸裏泡久了,有些時候只是表面光鮮,人前是大明星大歌星,走哪兒都被捧着,人後吃的苦、受的羞辱可不少,不想落下去就得聽公司的安排,再大的咖位都得服軟,不管是出席重大活動,還是給新人樂隊開路。
文寧沒救人于水深火熱的癖好,沒那個閑心,不過是另有打算。
何玉瑩如何不懂,話說到一半,忽然醒悟,驚訝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立即改口:“您要我做什麽?”
比賽繼續,晚上的競争比白天激烈,新人樂隊裏殺出了一匹黑馬,分數直接飙升到125,全場都沸騰了。
不少樂手都去圍觀了現場,視覺系搖滾,确實厲害,對得起這個分數。
青禾混跡在這些人當中湊熱鬧,等着空音出場。她原本是不打算過來親眼見證前隊友的風光時刻,但迫于齊二叽叽喳喳說個沒完,非得拉着她們過來,最終還是來了。
緊随在黑馬樂隊後的樂隊就比較菜雞了,主唱太緊張,不僅忘詞還拉胯,中間一度走調,簡直沒眼看。
而再之後的兩支樂隊也沒好到哪裏去,要不就是跟不上節奏,要不就是唱破音,鬼哭狼嚎一般,聽完一場耳朵都遭罪。
在對手的襯托下,空音輕輕松松拿下135的高分,成功位居第一。
聽到主持人報分數,齊二憋不住話,低聲道:“這麽高?還沒先前那個好吧,怎麽就135了?”
先前那個,黑馬樂隊。
視覺系搖滾的實力的确更強,懂行的人心裏自有判斷,清楚到底哪個隊伍更勝一籌,但這種比賽本就做不到絕對公平,誰能說得清楚。
不止齊二在質疑,有的人也在說這個。平心而論,空音的演出确實不錯,不論是曲子本身,還是整個團隊的舞臺呈現效果,都算得上好的。可視覺系樂隊在前,對比出差距,表現次一點的竟然得分高10分,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135太高,名不副實。
青禾混在一衆樂手裏,對于這個結果并未感到半點意外,相反,這在意料之中。
她站的位置比較顯眼,暴露在燈光下,臺上的鄧衡和周奚都發現了她。也許是巧合,公布分數的那一刻,鄧衡勝券在握地望向這邊,頗有挑釁的意味。
青禾不瞎,隔着十幾米遠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不在意,不但不生氣,還直直盯着上面,像洞悉了一切似的。
鄧衡不屑,周奚不敢看她。
接下來幾支樂隊的實力不怎麽樣,一般般,再其後就是慢速火車這一堆算是有實力的樂隊輪番上場。這些樂隊表現都不錯,硬搖滾、流行朋克,還有那天跟她們鄰桌吃飯的金屬核樂隊,但可惜大家的得分都不是很高,基本在125左右徘徊,僅有一支隊伍超過130分。
排在慢速火車前面的樂隊是一支老牌樂隊,全員G市本地人,演唱風格十分有特色,偏複古迪斯科風,現場輕快,流暢,很有範兒。
迪斯科樂隊是被賽方特別邀請過來的,算是充門面那種,他們最後的得分也令人滿意,134,差一分就可以與空音齊平。
由于前面的戰況慘烈,慢速火車三人也沒對最後的結果報太大的希望,平靜上場就是。
但演出結束,主持人報分。
——“136,恭喜慢速火車暫居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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