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一場雨不持久,飄飄灑灑十幾分鐘就停歇,夜裏森冷,涼意直往骨子裏鑽。文寧追上了青禾,但無濟于事,有些事不是當面對峙就能解決的。

青禾離開了江庭,一連數日都不見蹤影,不僅不接這邊的人的電話,不管是文寧還是楊叔,甚至是齊瑞安,連東西都沒親自回來搬,還是讓齊二他們過來拿的。

她是能夠獨立自主的成年人,誰都限制不了她的決定和自由,要去哪兒,見不見誰,都取決于她自己,再怎麽逼迫都沒用。

文寧還算有分寸,沒把她逼得太緊,只去葉希林那裏找了人,沒去飛行文化。事情鬧到這地步,雙方都沒冷靜下來,到另一方的工作場地去堵人極其不可取,只會讓局面更難堪。

青禾不在西河街,沒去投靠葉希林或是別的朋友,行跡不定。她住進了賓館,行李不多,別的東西都放在了錄音棚那邊。

除了宇哥,她不再跟任何與文寧有關的人單獨聯系,尤其是齊瑞安。如果不是因為工作,她連齊瑞安都不想見,只想找個屬于自己的地方待着。

好在文寧并未找齊瑞安幫忙,沒讓旁人摻和這些。

私人感情終歸不能擺到明面上大談特談,再怎麽樣,這都是她倆之間的事,別的人插手只會讓原有的局面更加混亂。

飛行文化那邊,MV的拍攝工作已經在緊密張羅,宇哥忙得成天團團轉,恨不得能把樂隊的人栓褲腰帶上,以備随時跟進工作。

慢速火車的新專輯早就投入宣傳了,現在只差一把火,必須得燒起來才行。

一般情況下,一張專輯至少會有一支配合主打歌發行的MV,這玩意兒等同于門面,不能太馬虎,現在的聽衆要求高,不是随便糊弄兩下就會買賬的——雖然樂隊的第一張專輯不收費。

國內音樂市場與國外差別較大,別說沒名氣的樂隊了,就是一些被大衆所熟知的歌手都不敢輕易出收費的數字專輯。收費意味着主動縮小受衆面,得不償失,畢竟搞音樂的主要賺頭幾乎無關專輯,而是演出和衍生價值。

飛行文化的打算是用第一張專輯打開市場,創造更大的基本盤,先把慢速火車推到廣大聽衆耳朵邊上,将路子打開,之後出實體、辦演出等等都不是問題。通俗一點,就是得展現實力,讓大衆認識這個樂隊。

青禾情緒低沉,不如之前有幹勁兒。

葉希林和齊二都看得出哪裏出了問題,但沒過多幹涉她。葉希林在私下問了兩句,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因着才幫忙去江庭搬過東西,葉希林大致猜到肯定與文寧有關,便問:“跟文老板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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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近來的煙瘾有點大,在外面也抽煙。

兩人在天臺上透氣,才站了一會兒她就把煙點上了,聽到葉希林的問題,她沒吭聲,而是裝作聽不見,重重吸了口煙氣,吐出霧白的氣,眼皮子一撩,反問:“宇哥說MV要去哪兒拍?”

“木溪鎮,”葉希林說,“後天上午就出發。”

她咬着煙點點頭,眸光有些散,不知在想些什麽。俨然就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對于葉希林的問話,跳過了,還是不回答。

葉希林把她手裏的煙盒抽走,打開看了看,昨天才買的一盒煙,現在只剩下兩支。

“少抽點,嗓子還要不要了。”

青禾将煙盒拿回來,敷衍地嗯了一聲。

見她實在不願多談,葉希林也不好深問,大抵清楚這回是動真格了,不像之前那樣逞逞嘴皮子就完事。

到底是這段感情裏的外人,沒資格插手。葉希林遲疑半晌,只拍了拍青禾的肩膀,輕聲提醒:“後天上午別遲到了,早點過來。”

青禾取下嘴裏的煙,夾在指間,沒所謂地點頭,“曉得。”

頂樓空寂,天臺上就她倆,氣溫下降的時節,上頭的風大,一陣一陣地刮。

在上頭待了沒多久,宇哥打電話找人,不多時又下去。

在拍攝MV之前,青禾去了趟醫院,單獨去探望孟知。

這是她結婚後第一次一個人過來,沒提前通知,随便買了點補品就來了。

孟知的情況比上次過來還要好一些,比之治療初期時的瘦削,她臉色稍微沒那麽蒼白,勉強長了肉,恢複得還不錯,被照顧得很好。

病房是單間,輪班的護工一直都在,孟家也有人在場,其中就有孟知的堂哥。

青禾跟這些人一點都不熟,見面只能客氣地聊兩句家常話,基本集中到孟知身上,其它的也沒什麽可說的。

過來一趟不能空手,總得表示表示,她私下塞了點錢給那位堂哥。

堂哥不要,表面上還算可以。

“知知也是我們家的孩子,這麽見外做什麽,收着收着,別這樣。”

可說是這麽說,最後還是收了錢。

十張紅票子,相當于一個星期的工錢。

堂哥挺知趣,給青禾倒了一杯水,然後借口出去買買飯,給姐妹倆單獨交流的空間。

孟知在床上半躺着,見自家堂哥走遠了,這才沒好氣地嘀咕:“給他那麽多幹什麽,你是不是有錢燒得慌。”

青禾剝了個橙子遞過去,懶得給這讨債鬼解釋何為人情世故,只問:“最近有沒有看書?”

孟知拉了下胸口的被子,再接過橙子,回道:“看了,一點沒落下。”

瞧了眼小女生因病痛地泛白的唇,青禾說:“別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

“沒有,”孟知說,一副精氣神還挺好的模樣,“反正沒事幹,看書也是打發時間。”

青禾上前幫忙掖被子,雖然嘴裏說着關心的話,但态度還是不夠親昵,沒有尋常家人間的溫馨與柔情。做完這些,她收拾了下旁邊亂糟糟的桌子,說:“別太累就行,等可以出院了再學。”

塞了一瓣橙子進嘴,孟知一時無話,餘光跟随青禾的身影。良久,她有意無意說:“樂隊簽約公司了?”

“嗯。”

“哪個公司?”

青禾說:“才成立的,飛行文化。”

孟知哦了聲,“好像在網上看過。”

她不接話。

孟知又說:“我昨天看過你們的比賽視頻了,還聽了樂隊的新歌。”

青禾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孟知眨眨眼,“是不是簽了個新成員?江子哥呢,他去哪兒了?”

青禾面色如常,“走了。”

“退隊了?”

“嗯。”

“他沒跟我講。”孟知說,“前兩天才給他打了電話。”

破小孩兒還是“死性不改”,哪壺不開提哪壺,挺會沒話找話。分明已經在網上看過消息了,知道慢速火車換了新人,簽了哪家公司,卻還是明知故問,非得給人添堵。

青禾充耳不聞,兀自收拾東西。

孟知背抵着床頭,閉了閉眼睛,似是在閉目養神,一會兒,再睜開,偏頭望向旁邊,忽而問:“你真的結婚啦?”

青禾手下一滞。

“上上次希林姐跟我講了,”孟知說,“我以為她在騙我,沒信。”

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青禾抿抿唇,不承認,也不否認。

孟知着實讨人厭,直接問:“之前的醫藥費都是那個人給的?”

青禾緊了緊手,不大想談及文寧,可醞釀半晌,還是回道:“也是葉希林告訴你的?”

“我自己猜的。”孟知低頭揪被角。

有的事總是浮于表面,都不用揣測太多。自己沒錢,身邊的朋友沒錢,突然又結了婚,除了那位結婚對象還能有誰?孟知好歹都21歲了,不是小孩子,哪會想不懂,心裏門兒清。

不止如此,她還看得出青禾藏着事,明顯不開心。青禾的情緒再怎麽平穩,再如何裝出平靜的假象,但眼神騙不了人,早在進門時就暴露了。

青禾久久不言,擡手勾了下耳發,才說:“都是借的錢。”

有借,有還,不是誰給誰。

分得很清楚。

垂下眸子,孟知沒再問,也變得沉默寡言。

堂哥半個小時後就回來,樂隊還有工作,青禾沒再這邊久待。孟知下了病床,想送她出去,可她先一步走遠。

公司的事并不急,無關緊要。

飛行文化幫樂隊談妥了幾個版權合作,有節目組要買《你呀你》的短期使用權,宇哥讓青禾抓緊時間回去簽字,趁拍MV之前把流程走了。

《你呀你》雖是青禾的個人創作歌曲,可分錢還是按樂隊的合同來。小版權賣得便宜,但勝在數量可觀,分到個人手上還是有七八萬。

公司對樂隊的定位有清醒的認識,這種口水歌火一把就夠了,不能逮着它來瘋狂營銷,得适可而止,否則只會适得其反,還不利于新專輯的推廣。

青禾對公司的決策沒有太大的意見,宇哥通知回去就回去。

樂隊從簽約至今的幾個月裏,除去起先的演出,樂隊到現在都沒多少錢進賬,平時要不是有公司報賬,三人的處境将會十分窘迫,現今只是表面風光罷了。

賣版權賺點錢也是好的,清高不能當飯吃。

處理完合同,宇哥讓去樓上開會,公司的人還在等着,要跟她們講講明天的具體安排。葉希林和齊二已經去了,只差她一個人。

青禾只身上去。

會議室門口,齊瑞安難得現身一次,旁邊還跟着一個老熟人。

青禾都沒看對方一眼,仿佛完全不認識,徑直擦身而過。

比陌生人還要冷淡。

文寧站在那裏,沒聽齊瑞安在說什麽,目光随在她身上,直至會議室的門被關上,一道玻璃門将裏外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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