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廚房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搞不好老太太那邊也吃不上飯。周興德不得不去萱草堂過問一番,向老太太請罪,“老太太用飯了沒有?”

這丫鬟這才發現,老爺活生生一人正站在她眼前,噗通一聲,丫鬟跪了下來,“奴婢,奴婢才從廚房過來的時候,看到,看到老太太屋裏拿飯的丫鬟也,也在!”

連個話都說不清楚,這還是跟前伺候的人。

不知怎麽地,周興德就想到了以前蕭氏還在的時候,他的衣食住行,後宅大小諸多人與事,哪一樣,哪一件要他操心過?

別說他提前安排小厮回來說要吃飯,就是他中午招呼都不打一個,突然回來,蕭氏也有本事讓人一刻鐘之內上飯菜。

哪裏像現在,他提前讓人回來說,中午要回來吃飯,結果,等到餓得前胸貼後背,饑腸辘辘了,還沒有一口熱的入口。結果,廚房都差點被燒了。

現在,他還不得不去問老太太一聲。去一趟萱草堂,要的時間不少,回衙門的時候,搞不好就遲到了。

越想越是氣!

“夫人最近很忙,我也知道,但是,家裏的事情,還是多上點心!”

周興德說完,一甩袖子,擡腳換了方向,往萱草堂走去。黃氏的臉上,一片蒼白,周興德這番話,雖然沒有太過苛責,可是院子裏這麽多下人,她的臉還要不要了?

“到底怎麽回事?”黃氏怒氣沖沖地問道。

“奴婢聽說,甘婆子本來提了食盒要回來的,偏偏三姑娘去了,甘婆子擔心三姑娘在廚房裏搗亂就留了一會兒,誰知就出了這事兒。”

黃氏頓時就想多了,想到昨日夜裏,和老爺一起從桂花橋經過的時候,脖子上那冰涼的被勒緊的感覺。她還以為,或許是當時的錯覺呢,誰知,今日一早照鏡子的時候才發現,脖子上真的有一道淺淺的紅色的淚痕。

“家裏有人說什麽了沒有?”

那火焰突然竄出來,本就詭異,甘婆子和掌勺媳婦身上的火焰還撲不滅,怎麽就沒人多想?但凡當時在廚房裏親眼所見過的人,都在偷偷議論。

“說,說是,有,有鬼,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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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還不快說,要我撬開你的嘴嗎?”黃氏渾身都在發抖。

那丫鬟情急之下,“說小燕不是自己不小心掉到河裏淹死的,是,是被人,被人推下去枉死,才會化作厲鬼。”

黃氏眼前一黑,往後一仰,要不是旁邊的婆子眼疾手快,就會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

“夫人,要不還是去榻上躺着,有什麽事,奴婢們去做。”

“躺?怎麽躺?你剛才沒聽到嗎?這家裏的事,我從前都沒怎麽上心呢!”

這厲婆子是黃氏自己的心腹,黃氏有什麽話,敢在厲婆子跟前說。

“老爺那是說氣話呢,夫妻之間,有時候說話直一點,夫人別往心裏去。”

“話是這麽說,我還得去廚房看看!”

路上,黃氏遇到了小雀,原來,花萼樓那邊,周琴鳳也快餓死了,拿飯的丫鬟久等不來,小雀就親自來了。一行人往廚房趕的時候,周笛雨和花箋已經回到了她的小破院子裏,兩人打開食盒,把裏面的菜擺出來,擺了滿滿一桌子,板栗燒仔雞,一品熊掌,幹燒桂魚,鹽焗雞,梅菜扣肉……南北菜都有,是周笛雨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

沖着這些美食,周笛雨也樂意與末世的生活作別,在這裏活下去。她相信,憑着自己的能耐,在這裏一樣可以過得風生水起。

周笛雨挑了幾個清淡一點的菜,和兩碗粥,讓花箋端進去,正好沈追也醒了,讓他和趙欽宸一起吃。

沈追以一人之力,敵十多個黑衣人,戰成了一個血人,但身上的致命傷倒是沒有,之所以昏厥,脫力占主要原因。相較于沈追,趙欽宸腹部的傷勢要嚴重得多。

但,即便如此,兩人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很驚訝地發現,傷勢竟然恢複得非常快,可以說是神奇。

沈追沒有多想,以為周笛雨幫他們請的大夫非常厲害,也不知道是什麽人,難道說,他們離開京城這些年,京中出了什麽神醫不成?

趙欽宸知道周笛雨并沒有給他們請大夫,而是自己鼓搗的藥在給他們服用,之前在山中是這樣,回到這院中後,也沒有大夫前來給他們看病,反而是藥喝了幾碗了。如此一來,這小姑娘竟然還是個神醫了。

主仆二人各想着心事,周笛雨進來了,見他們情況都很好,也就不再擔心,“擔心傷口會反複,就給你們挑了幾樣清淡的菜,不過,你們也看到了,我現在窮得叮當響,這飯菜你們是要付費的。”

沈追拿着筷子的手一頓,雖然說知恩圖報,但挾恩圖報,就不太好了吧!他本來很餓,在路上被追趕了好幾天,別說打尖了,連幹糧都沒怎麽吃,現在看到這麽好的飯菜,他也沒什麽胃口了。

周笛雨将沈追的心思看在眼裏,她不太知道這些古人們是怎麽想的,反正,末世的時候,大家都喜歡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天天過着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誰有時間做那些委婉功夫?

趙欽宸捏着筷子,擡起頭來,他本來生得就很俊,劍眉鳳目,從窗口透進來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将他的眉眼照得熠熠生輝,如同一幅絕美的工筆畫,再加上,他此時微微一笑,笑容柔和了他臉上的線條,翩翩君子如玉,周笛雨被這盛世美顏逼得心跳都停了,呼吸一滞,這一笑,抵上一頓飯錢,也不是不可以。

“周姑娘,我們在這裏待三天,我和沈追身上的那些銀子,夠飯錢和醫藥費嗎?”

“夠,夠的!”周笛雨扶着門框,她忘了去琢磨,這男子怎地知道自己姓周,或許是沈追告訴的,也沒有留意趙欽宸口中的沈追,當然,原主那快自閉加抑郁的性子,大約也不會知道,秦王麾下第一猛将就是沈追。

這郎君,就是傳說中的人美心善啊!

吃完飯,周笛雨和花箋去還食盒,兩人提着四個食盒,遠遠地看到黃氏正從廚房裏出來。花箋吓得兩腿哆嗦,周笛雨反而提着兩個盒子,朝着黃氏迎了上去。

“見過夫人!”她胡亂地行了個禮,無視黃氏落在她手裏空食盒上,如錐子一樣的目光,反而裝作關切的樣子問道,“夫人怎麽在廚房裏,難道,到了這會兒了,您還沒有用飯?”

若非方才,在廚房裏的時候,黃氏把起火的原因都問得一清二楚,知道當時周笛雨主仆二人離竈膛口有兩丈遠的距離,她都要懷疑,這火是周笛雨故意搞的鬼了。

“哦,我想起來了,方才廚房裏差點着火了!”

黃氏被周笛雨氣得差點過去了,但有什麽用呢?和這麽個二愣子說話,不就是讨氣受?周笛雨若是個明白的,還會聽了她這個前姨娘加繼母的撺掇,和自己的生母鬧掰,留在這府上,被她磋磨這麽多年?

“你手裏提的是什麽?”黃氏斜睨着周笛雨,問道。

“是食盒啊!”周笛雨道,“今天真是要感謝夫人和大姐姐,讓我吃了頓好的。”

黃氏這才明白了,瑞慶堂和花萼樓的飯菜都到哪裏去了,敢情,這個蠢貨,趁着廚房裏鬧得一團糟的時候,她把兩邊的飯菜都提到自己院子裏去了。

她一個人吃得完嗎?

黃氏的手動了動,想撫上餓得都直不起腰的肚子,但礙于面子,強忍住了。她深幽幽地看了周笛雨一眼,總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但實在是想不起來。且,餓得難受,便什麽話都沒有說,氣沖沖地走了。

厲婆子跟在黃氏的身後,邊走,邊忍不住去看周笛雨。黃氏注意到了,問道,“你瞧着哪裏不對?”

“夫人,蹊跷得很,大姑娘遇到鬼的時候,三姑娘在,方才廚房裏出了這事,三姑娘也在。會不會是三姑娘……”

“她有什麽能耐?”黃氏沒有跟厲婆子說,她和老爺昨日夜裏在桂花橋的時候,也遇到過邪門事。眼下家裏的下人們已經在胡說八道了,萬一傳出去,叫人說她一掌家,家裏就鬧鬼,還不知道外頭的人會說什麽!

周笛雨将食盒往案板上一放,廚房的管事婆子過來了,姓闫,生得一張驢臉,發際線和顴骨都很高,一雙三角眼,看人的時候總是斜三分,但到了黃氏面前,又能恢複正常,慣會巴結。

“這食盒怎麽是三姑娘拿去了?莫非是三姑娘趁着我等不注意,偷偷兒拿走了?”

闫氏此話一出,廚房裏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人人臉色都不好,眼裏是滿滿當當的鄙夷。

一個主子,居然從廚房裏偷東西。

“三姑娘,這可不好了,您是主子,偷偷兒拿了,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們才被夫人罵得好慘!”

“是啊,要吃什麽,什麽時候短了姑娘的,做這樣的事出來,傳出去,叫人怎麽說啊?”

“啊呸!一個主子,比下人都不如,這不是給周家臉上抹黑嗎?”

……

“偷?”周笛雨冷笑一聲,這些人,真是!方才,她還不想下重手,她的好心真的是喂了狗了。看來,有時候,有些人,比那些喪屍還要令人讨厭。

她一只手垂在身側,蒸鍋裏熱氣騰騰,她的手指頭輕輕一撚,一滴燒得滾燙的熱水便朝闫氏的臉上唰地朝闫氏的臉上彈去在,中在了她的眼角處,一個紅色的印痕出現了,緊接着,一個水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灼熱的疼痛直襲腦門。

闫氏一蹦三尺高,疼得直哆嗦,她用手輕輕一捂,還沒碰上水泡,似乎就疼得更加厲害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是我什麽?”周笛雨愣了一下,“你是說鬧鬼?跟我有什麽關系?俗話說得好,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就算真的鬧鬼,為什麽是你,是甘婆子,是錢家媳婦被鬼盯上?不是別人?”

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衆人如醍醐灌頂,方才還在邊讨論邊害怕,只覺得這鬼真是不要命了,大白天裏居然還出來。現在,人人心裏都有種優越感,這鬼沒盯上自己呢,看來,自己平日裏積德還可以。

方才看周笛雨很不善的目光,此時都投在了闫氏的身上,探究的,懷疑的,鄙視的,色色種種,就跟層層枷鎖,扛在闫氏的肩上,讓她直不起腰來。

“方才你說我拿廚房的飯菜是偷?你一個賤奴,我拿我周家的食物,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是偷?所以說,你這樣沒口德的人,也是活該!”

生怕被鬼盯上,方才給闫氏幫腔的婆子媳婦們連忙又調轉了風向,紛紛道:“是啊,三姑娘也是主子,怎麽能算是偷呢?”

“誰不要吃飯?午飯那會兒,廚房裏也是亂。三姑娘估摸着也沒仔細看。”

“看什麽看,都是府上的主子們要吃飯,随便拿就是了。”

花箋趕過來晚了一點,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有點懵,怎麽突然之間,廚房裏的這些刁奴們個個都這麽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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