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神未必這樣想

沈峥還在發呆發愣中, 夏思爾已經健步如飛地走開了。

她迎着路燈，百米沖刺一樣往前跑，原本是怕打沈峥的拿一巴掌遭到他的報複, 可一旦跑起來，一個人在黑夜裏與昏黃燈光的交界處, 心情就變得清越起來，她想跑跑步算了, 別讓沈峥跟在屁股後頭氣她。

沈峥反應過來，看着她與美豔外形十分相悖的跑步姿勢，宛如小學生。

認識到現在他很少有機會從背後看到夏思爾跑步的樣子。

笨笨的, 還挺可愛的。

然後不到五秒的時候, 沈峥跟過去抓住了夏思爾的頭發, 輕扯了下, “你準備跑火星上去嗎？”

其實夏思爾還真是挺想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清淨清淨, 本來嘛，她借口出來就是想短暫地逃離一下，不然媽媽知道了肯定要補充一句：“寶兒, 讓爸爸陪你散步。”這樣她還能清淨什麽？

夏思爾翻了沈峥一眼, “你回去吧，別跟着我了。”

“你确定一個人？”沈峥語氣有點不悅，“叫我出來只是借口”

夏思爾道：“這是在小區裏, 我還能走丢了嗎？”

沈峥看出夏思爾現在不想搭理自己，就沒有死纏爛打, 但是也沒有聽她的話獨自回去，而是在不近不遠的地方慢慢地跟着。

踩着夏思爾被路燈拉的長長的投影，沈峥又慢慢追上去，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感覺到夏思爾不怎麽高昂的情緒，“誰又惹你了，嘴巴撅這麽高？”

他胡亂揉她。

夏思爾糾正他：“誰噘嘴了，說得我很做作的樣子，你可以稱這種情緒為低沉。”

沈峥又揉了一把頭發，提醒她：“我要做深沉的樣子，你會說我裝逼。”

夏思爾：ok，有被內涵到。

她安靜了一會兒，“我今天在家裏吃飯想到一些事情，有些不開心。”

“是關于你弟弟的？”沈峥察覺到了。

夏思爾說：“我很小的時候被查出來心髒有點毛病。聽我奶奶說，他們是擔心養不活我，才生小航。類似養兒防老的意思，以至于我走了他們不會變成失孤父母。”

“無論是不是真的，父母的這種做法對我和小航都是一種傷害。我雖然沒有求證過，但是他們似乎也發現了，每次我一回到家他們就裝出故意不關心小航，他只是姐姐的一個替代品，生怕我吃醋。”

“小時候，家裏好吃的東西永遠都是我的，我可以随便買新衣服但是小航買個玩具手|槍都困難。他總是沉默寡言，我不知道他心裏會不會難過。唐小耐怕我成做扶弟魔，但是他不知道小航一直活在我的影子裏。”

“別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是父母贈給對方最好的禮物。但是我和小航像生來向對方讨債的。峥哥，你覺得這是怎麽回事呢？” 說完這些，夏思爾疏散了堵在胸口的氣，舒服了一點。

她寧願父母不管自己算了，也不想自己去欠小航。

其實夏思爾的媽媽對于夏思爾的過分保護，從上高中的時候流露出來的關切，沈峥就看出來了。而夏思爾又是個捕捉別人情緒細膩的人，她又怎麽會不知道。

走到一個稍稍晦暗的地方，草叢裏傳出低微的小動物的叫聲，月華将植被籠罩成灰冷色，像是鋪了一層淺淺的霜。

夏思爾找了個長椅坐下來，順便把腿藏在長裙裏面，盤着在椅子上。下巴擱在膝蓋上發呆，她或許并不想聽沈峥生疏的安慰，只是想傾訴一些堵在胸口十幾年的心事。

草叢裏飛出一只黑布隆冬的小飛蛾，低低掠過夏思爾的臉龐前，

成熟的說，沈峥并不覺得夏思爾父母的做法有什麽錯，無論是為了爾爾，小航，還是他們的“養兒防老”的觀念。為人父母本來就是一個矛盾體，他們溺愛着女兒，明知無法照顧她一生也無法承受太多真實，比如夏思爾受到的傷害。她在外面遭到冷遇不敢言說，對弟弟的愧疚。

沈峥捏了捏夏思爾被兩個膝蓋擠變形的臉蛋，幹咳了一下，“既然你叫我一聲哥—”

“你不許占我便宜！啊啊啊啊！”夏思爾崛起，以牙還牙捏沈峥的臉，揉亂他的頭發，把他揉成一個大狗狗。

兩個大人甚至在椅子上打了“一架”。沈峥一點兒沒讓着她，手指抵着夏思爾的腦門兒。夏思爾的手沒他的那麽長、只能揮動爪子亂舞卻夠不着他。

要是被她的粉絲看到她的這幅德行，只有兩個字：幼稚！

沈峥居高臨下地問：“服不服？”

“服，哥，你先松開我。”

于是沈峥松開她，夏思爾立馬爬上去勒他的脖子，壓他身上，“服你妹—”

沈峥早有準備，他輕巧地把夏思爾背了起來，順便還走了兩步，把夏思爾吓得哇唧哇唧亂叫，倒不是怕沈峥使壞，而是怕他萬一不小心還是給摔了，那才是真的疼。

于是她趴在沈峥的後背，抱着他的脖子不敢亂動。

沈峥背個輕輕的夏思爾還是很輕松的，就算單手抱她也不在話下，那麽多年的鐵白練的？

感受到背上的笨蛋謹慎的呼吸，繞在脖子上的頭發撩得發癢，他輕輕托住笨蛋的後背和腿，又走了兩步。

夏思爾腦袋垂下來，貼着他的後頸，“你走哪兒去？”

沈峥沒有把她放下來的意思，說：“随便吧，不然給你那雙小鳥腿兒全喂蚊子了。”

那倒是的，夏思爾不得不感嘆渣男的心真細，只要他想就絕對會讨女孩子的歡心， 。所以說啊，不是所有人都能當渣男的，一般人根本沒機會。

她有點累了，整個人像一張抹布似的趴在沈峥的身上，就懶着呗。這麽寬闊的肩膀，不背一背媳婦兒可惜了。

沈峥接着說剛才沒有讨論完的話題。

“英國詩人勃朗寧有一首詩《神未必這樣想》，講述的是一對年齡相差極大的戀人，男的年長太多，猶豫不決，不敢結婚。女人後來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男人後來也遇見一個女伶，最終導致四人一生的不幸。這首詩曾經是魯|迅先生講給自己的學生的，後他的學生又回敬給先生，‘神未必這樣想。’”

“耳朵，下面是我的理解，你覺得自己是父母的負擔，弟弟的阻礙。可事實并非如此，你的擔憂和困擾只是你自己以為的，你怎麽知道別人不是心甘情願的呢？”

虛情假意一時有，但幾十年如一日的愛護如細水長流，父母和弟弟怎麽會嫌棄她？

他也不可能。

忽然，後背又遭到重擊。夏思爾狠狠掐了他一下，沈峥不解問：“做什麽？”

“靠，你明知道我聽不懂，你到底在裝什麽逼？”夏思爾的臉還埋在他的後頸，聞着他頭發好聞的味道。

沈峥說：“夏思爾，你知道你還有個毛病是什麽嗎？”

“啊？”

“逃避問題的時候假裝生氣，愛發脾氣，還打人。不知道被誰慣的。”

“……”夏思爾無語地把腦袋壓得更低了，給他的脖頸帶來一些實實在在的力度。

沈峥用輕微的力量回應她，蹭了蹭她的臉頰，小動物似的互蹭。畢竟人都是群居動物，很貪戀一時的溫存。就像很多人談戀愛的本質并不是愛情，而是陪伴。

……卧槽！怎麽忽然這麽暧昧了，不去滾個床單難以收場的地步……

夏思爾從尴尬裏剝離出來，卧槽槽？

她和沈峥是這種關系了嗎？

整只呆狗僵在某人背上，夏思爾幹脆裝死，然後聽見沈峥笑着說：“我知道你聽懂了，回去自己想想。”

還是裝死，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夏思爾在家裏過了兩天，沈峥順便也在她家賴了兩天，日常就是吃飯睡覺打豆豆。

這讓夏思爾不得不擔心，他這種生活方式，真的還有實力“包養”嗎？她要不要另尋高枝啊？

爸爸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除了小腦中風，并無太大問題。不過他最好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

唐小耐也打電話給夏思爾，讓她趕緊回去搬磚。

在家吃完最後一頓午飯，媽媽想起來問夏思爾：“對了，你那個房子什麽時候搬啊，我和你爸爸去幫忙。終于不用住酒店了。”

夏思爾：“快了快了，到時候通知你們。”

媽媽：“哎，一個人獨居多可憐哪，還是兩個人住在一起，回家的時候燈都是亮着的多好啊。”說完，眼睛瞟了瞟沈峥。

沈峥又瞟了瞟夏思爾，可惜夏思爾不為所動。

夏思爾說：“天天亮着燈，多費電啊。”

大家：“……”

沈峥在臨走前，被夏思爾的媽媽拉到一旁聊天，他就順坡下驢，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給了她：“以後家裏有事您可以打我的電話，找爾爾不太靠譜，找唐小耐……他是爾爾的同事，挺忙的，麻煩別人也不好。”

這種綠茶發言，竟然惹得夏思爾的媽媽十分開心，“那阿姨就不客氣啦，以後就找你行吧？”

夏思爾就很無語，中老年婦女也太好被騙了吧，還有她一個大明星辦不到事？

只是她不方便拆穿沈峥，畢竟她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回到車上，夏思爾故作生氣地看了一眼沈峥，“你何必要這麽騙我媽呢？她又不角逐娛樂圈。”

沈峥開着車，“我沒騙她。”

夏思爾：“你以後肯定連自己說過的什麽話都忘了。”

“我從來沒忘過。”沈峥說。

切，夏思爾才不會相信，當年他走的時候憤恨地發誓要回來找她“算賬”，結果還不是轉頭就找了個顧若那個小年輕？他這哄人的功力，不談個五六七八個女朋友都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