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快，剛來時瘦弱的小咪已經變成了身形矯健的大狗狗。

每天清晨，它與羊群一同上山尋找最新鮮的草料與最清澈的水源，有些剛出生的小羊羔懶洋洋地不肯動，它會拱一拱它們的腰，把它們轟起來。

到晚上，小咪都會與灰灰一同玩耍，奔跑，洗澡之後拖着一身水，到小樹旁甩毛。

那棵在石縫中吐芽的小樹，終于慢慢地探出了第三十片葉子，小小的，嫩嫩的，太陽一照，像一片透明的碧玉。

小咪很高興，圍着小樹轉了半天，怎麽看都看不夠。

它在樹下蹦跳了半天，卻不見灰灰參與，轉過身，發現灰灰蹲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那棵小樹出神。

“在想什麽？”小咪歡快地蹦到它身邊。

“它長大了，它在看着我。”灰灰的神情與平時不同，似乎有些惆悵。

“嗯……嗯？”小咪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風吹過搖晃的小樹，稀疏的樹葉在風中嘩啦啦做響。

都說牧羊犬的智商如同三歲小孩，小咪自然也不例外，它認真思考片刻，認為灰灰這用的是拟動物修辭法。

“等它長大了，我們還可以白天過來，在樹蔭下……诶，不行，白天我要守着羊群，聽說這裏有狼出沒，會把它們吃掉的。”

灰灰甩甩尾巴：“不用擔心，你的羊群很安全。如果有狼過來，我會幫你趕走它。”

如果是隔壁那只溫厚的大金毛說這話，小咪絕對不會當真。

灰灰不一樣，它的皮毛之下覆着一層結實的肌肉，跑動時繃緊的線條，讓小咪羨慕不已。

如灰灰所說，附近确實很太平，沒有任何威脅羊群的野獸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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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羊趕上山、把羊趕回圈、去找灰灰玩、洗澡、種樹、回家。

日複一日，沒有改變。

一天清晨，有一只傻乎乎的小羊追逐着蝴蝶，無意間闖入了那棵小樹旁，并伸頭将幾片剛剛吐出的嫩芽嚼巴嚼巴，咽進肚子裏。

它覺得味道不錯，便呼朋喚友，幾只小羊一起聚在樹下，将樹葉一掃而空。

等小咪趕到的時候，只剩下了一片伶仃的樹葉，可憐巴巴地懸在樹枝上，一半已經被小羊叼住，下一秒就要被拽下枝頭。

小咪氣壞了，第一次沖着小羊羔汪汪叫，把小羊羔們吓得飛奔回群，縮在母羊的肚子下面瑟瑟發抖。

做為羊群中的首領，大角站出來先訓了小羊羔：“哪有你們這麽吃樹葉的！把整棵樹都給揪禿了！樹死光了我們以後吃什麽！”

訓完小羊羔，它對小咪說：“它們還小，不懂事。那棵樹又是野樹，你不應該這樣罵它們。”

小咪不服氣：“它不是野樹，是我養的。”

“你養的？”大角與小咪一同來到“案發現場”，那片孤零零的樹葉還懸在那裏。

“我每天給它澆水，培土。”小咪看着光禿禿的樹，眼圈一酸。

大角圍着樹轉了幾圈，忽然湊近一塊石頭聞了聞，神情陡變：“有狼！這裏有狼！”

羊群被大角的聲音驚動，恐慌的羊群瘋了似的在草坡上奔跑，小羊羔找不到媽媽，公羊顧不得母羊。

原本整齊的雲朵，變得東一點西一點的白點，撒了滿坡都是。

小咪東奔西跑，好不容易将羊只們再次聚起，數來數去，還是少了一只，就是那只帶頭去啃樹葉的小羊，怎麽也找不到。

一直找到夕陽西下，也沒有找到。

小咪只得将羊群先帶回去，自己再折返回來慢慢找。

晚霞被星光代替，小咪還是沒有找到小羊的蹤跡，它實在太累太渴了，便回到水潭邊，飽飽的喝了一頓，又游了一會兒。

“今天來這麽早？”熟悉的聲音在岸邊響起，小咪擡頭，看見灰灰笑眯眯地站在岸上。

小咪垂頭喪氣地把小樹的事情告訴它，灰灰站在樹下，望着那片樹葉：“是小羊吃的啊……沒有關系，它還會再長出來的，你看，這枝枝子上已經有小芽芽了。”

“不要安慰我。”

“真的，不騙你，你站到我背上來，就能看到。”灰灰拱了拱小咪的肚子，讓他爬到自己身上。

纖細的枝條上有幾處突起，小咪湊很近都沒有看出來那是樹枝上的分枝，還是葉芽。

“這光線，你都能看出來？”小咪疑心灰灰只是在安慰它。

“真的是葉芽，我白天的時候來看過。”

“你白天還來過這？怎麽不找我玩？”小咪的注意力被帶走。

灰灰甩甩尾巴：“你不是要工作嗎？可以找你玩？”

小咪感到十分慚愧，身為一只正式上崗的牧羊犬，竟然沒有一只整天游手好閑的野狗有敬業精神。

灰灰指指遠方一片暗影：“你要找的小羊在西邊亂石堆下面，快把它帶走吧。”

亂石灘有一個小小的洞，被雜草蓋住，十分隐蔽，小咪在這裏轉了幾圈，一無所獲，被灰灰指點後，它才發現了趴在洞裏已經睡着的小羊羔。

回到羊圈後，小咪發現一向意氣風發的大角好像受了什麽重大打擊，蔫蔫地趴在羊圈裏。

“我已經把小羊羔找回來了。”

大角心不在蔫地應了一聲。

“有我在，主人還有□□，狼不敢過來的。”

小咪又補充了一句：“再不行，不是還有你嗎？你一定能保護好大家。”

“保護個屁！”大角好像受到了什麽刺激，曾經的高傲蕩然無存，它沖着小咪發火，甚至低下頭，用尖尖的羊角對着小咪。

其他的羊在今天的驚吓之後，狀态也不好，一個個驚惶不安，擠在一個小角落裏，像落在地上的一大團雲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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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樹枝果然如灰灰所說，長出了新葉，枝幹也變粗了一點點。

夏去秋來，夏季草場的葉子慢慢變黃，日益稀疏。

小咪聽見主人一家商議着過幾天就要轉到山坳裏的冬季草場過冬。

它想找灰灰告別，可是連續幾天，小咪都沒有等到灰灰。

只有最後一天，它才看見那棵小樹旁有石頭壘了半高的防風牆，新鮮的土層上還有灰灰的爪印。

既然它來過，為什麽不見自己呢？

還沒有等小咪弄明白是怎麽回事，轉場就開始了。

主人一家動作十分麻利，一大清早做了早飯，吃完就開始拆帳篷搬家什。

很快，地面上只留下了帳篷存在過的痕跡，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留下。

小咪想再去水潭和小樹旁看一眼，看看灰灰在不在。

但是它沒有時間，主人開着摩托車，拖着帳篷與家什浩浩蕩蕩向過冬草場而去，羊群緊随其後，小咪要确保沒有一只羊離隊。

夏季草場是開闊的，冬季草場則三面環山，只有這樣，凜冽的寒風才不會讓這裏的水凍成冰。

深秋，第一場雪如約而至，新生的小羊們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雪，興奮地在草地上打滾。

它們不愁吃喝，草料是主人在春夏時已經割好的幹草，雖然不及新鮮草料美味，但到底不會餓着肚子。

除了人類知道這裏可以避風之外，另一些動物也知道。

它們也在風雪來臨前躲進了這片山谷，只是，沒有人為它們準備食物。

當然，這并不完全準确。

深夜，林中亮起一雙雙綠色的眼睛，望向帳篷旁用木頭臨時搭起的圍欄。

那裏一團團的白綿綿，是人類帶來的食物。

第二天一早，牧人在雪上看見數道新鮮的狼爪印，從林中延伸到羊圈旁，打了幾個轉，在木欄杆上留下了幾個牙印，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