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舊地重游

一個月後,雖然魏華仙子軟硬兼施地再三挽留，韓朔一行還是離開了丹門，同行的除了魏明還有玄子陵，昙花仙子卻是意外地拒絕了魏明的邀約，在化神大典結束後不久便領着徒弟告辭離去。

雖然三個高階修士都有各自的飛行靈器,但在看到韓朔拿出的車攆後,魏明卻不管不顧地鑽了進去,鬧的玄子陵也不好一個人在外面單飛,只能無奈地跟上,使得四人一獸終是擠在一架車攆當中。

車攆升空後,輕什便主動膩在了韓朔懷裏，一方面是因為不抱點什麽真不舒服，另一方面卻也是故意惡心對面的魏明。

這一個月來,魏明小動作不斷，雖說輕什警惕性夠高，韓朔又保護到位，并未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可也着實把輕什給煩得夠嗆。偏偏魏明又不能像蘇方那樣随便欺負，輕什就算想報複也無能為力，拿話去提點韓朔，那白癡卻是完全聽不明白，只當魏明又犯渾生事，不痛不癢地勸慰幾句便将輕什的提點抛到腦後。

忍無可忍之下，輕什幹脆破罐子破摔，用同樣幼稚的手段惡心回去。

——我殺不了你，我惡心死你！

輕什親昵地在韓朔胸口蹭了兩下，同時斜眸瞥向魏明。

不過魏明也實在是個不按理出牌的家夥，輕什試圖避讓的時候，他沒完沒了地找茬；如今輕什擺明了要激怒他，他卻僅僅只是盯着輕什和韓朔冷笑。

魏明不接招，輕什也沒意思，無聊之下反倒是對自己起了惱意。被人算計卻無法還手固然着惱，可眼看着洞府近在眼前，只要把這幾個家夥引入洞府，是扁是圓還不任他揉捏，何必像個沒閱歷的娃兒似的做這一時的意氣之争？

——就好像他想和魏明争韓朔一樣，真真是太丢臉了！

輕什實在是沒臉再想下去，主動封了自己五感，躺在韓朔懷裏沉睡過去。

再睜眼的時候，車攆已落在了地上，玄子陵和魏明似乎已下了車，只有韓朔正略帶擔心地蹙眉看着他。

“到了？”輕什怔了一下才意識到應該是韓朔用靈力強行催開了他的五感。

果然，韓朔不快地質問道：“好端端的，自閉五感做什麽？！”

“不舒服呗。”輕什一邊無辜地作答，一邊攀着韓朔的肩膀站了起來，見望朔也還在車裏，便随口問道，“那二位呢？”

“外面。”韓朔推開車門，望朔立刻搶先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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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韓朔要收納車攆，輕什也沒等他，跟着望朔跳下車，一座碧綠的湖泊立刻映入眼簾。

——湖？！

輕什一下就愣住了。

——怎麽會是湖呢？明明應該是山谷的啊！

輕什正納悶，韓朔已經收起車攆走到他的身邊，問道，“看出什麽門道沒有？”

“呵呵。”輕什幹笑兩聲，正打算随便說點什麽應付，之前下車的魏明和玄子陵已從湖邊走了回來。

“我是照舊抓瞎，就看你這小心尖子的本事了。”魏明不知何時拿出一把折扇，故作潇灑地在手裏擺弄着。

“你們确定就是這裏？”輕什忍不住問道。

“确定，肯定，必定！”魏明搖着折扇，一口咬定。

輕什不由有些撓頭。這地形與他建造洞府時的模樣實在是相距甚遠，而無憂将他從洞府裏帶出來的時候，他因為藏身人偶，又被放在儲物袋裏，對外面的變化完全是一無所知，如今冷不防回想，也想不出個子醜寅某。

其他三人這時也看出輕什似乎在發懵，魏明的嘴角立刻露出毫不掩飾的譏諷，玄子陵則開口勸道，“不行的話就不要勉強了，我們先自己找找看。”

輕什咬了咬牙，伸手扯住韓朔衣袖，“韓長老，麻煩你帶我上天轉一圈。”

“上天？”韓朔不由一怔，輕什可是畏高畏得厲害，這還是他頭一次主動要求上天。

“這裏視野不好，去天上俯瞰一下，或許能看出什麽。”輕什道。

“成啊！”沒等韓朔開口，魏明已一拍折扇，搶先說道，“不如我帶你上去？”

“不必了！”

“用不着！”

輕什和韓朔的拒絕幾乎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

“你們倒是默契。”魏明不由撇了撇嘴，冷哼起來。

韓朔沒有理他，擡手招出龍牙犼，抱着輕什站了上去，說了一句“站穩”，然後便禦劍而起，向高高的天空處飛去。

輕什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雖然心裏反複勸解自己，他得睜開眼睛才能看到，但——

“我用鏡像玉簡替你将景象刻錄下來吧？”輕什正為難，耳邊卻傳來韓朔的話語。

——對啊，還有這一招的，他怎麽糊塗了！

輕什暗暗惱火，但這一分心，腳下就有些不穩，吓得他趕緊又把韓朔抱緊幾分，難得誠意十足地致歉道，“我糊塗了，韓長老，要是早一點想起來就……”

“那我也要帶你上來的。”韓朔打斷道，“我怎麽可能放心把你留在魏明身邊。”

——說的也是。

輕什壯了壯膽子，繼續道，“繞着湖飛一圈，把周圍的樹林、山嶺盡量都錄進去。”

“嗯。”韓朔應了一聲，帶着輕什在天上慢慢移動起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韓朔覺得收錄的差不多了，便帶着輕什飛回地面。

“如何？”玄子陵搶先問道。

“等等。”韓朔擺擺手，把錄有俯瞰景象的柱狀玉簡遞到輕什手中。

輕什一言不發地接過玉簡，深深吸了口氣，将神識探入其中，很快便拿着玉簡坐在地上，一邊看一邊用手指在草地上刻畫推演起來。

“你們到底上去看什麽了？怎麽還耗費了一塊鏡像玉簡？”魏明挑眉問道，“韓朔，今天這要是找不到洞府，你可虧大了！這麽一塊鏡像玉簡可是要近百塊上品靈石呢！”

“閉嘴。”韓朔不耐煩地瞪了魏明一眼。

魏明立刻還以一記白眼，重新搖起扇子，再次向湖邊走去。

玄子陵也不願這麽幹等，招出自己的靈器，騰空而起，自行勘察去了。

輕什其實在看到俯瞰景象的時候便已想起了七七八八，只是不想被其他三人察覺到他對這裏其實是極熟的，裝模作樣地折騰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然後才擡頭向韓朔問道，“你們上一次真的是從這裏進去的嗎？”

“應該吧。”韓朔并不像魏明那樣肯定，“至少，出來的時候肯定是在這裏，”

“若我猜的不錯，你們出來的時候，是被浸在湖水裏？”輕什站起身，将玉簡交還到韓朔手裏。

“正是。”韓朔點了點頭，“你看出什麽了？”

“這裏是出口，不是入口。”輕什正色道，“真正的入口，不在這裏。”

“不在這裏？”韓朔不由挑眉。

“若我的推演沒有錯，這裏應該被布下了一座陰陽鏡陣，咱們眼前的這湖，是陽陣，附近，定還有一處一模一樣的陰陣，那裏才是真正的入口。”輕什說道。

“你已經知道它在哪了？”韓朔追問道。

輕什聳聳肩，“我不确定它在哪，但我大概知道要怎麽過去。”

“你等等。”韓朔當即放出神識，将玄子陵和魏明都叫了回來。

得知輕什已經推演出結果，并有可能找到真正的入口，魏明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你怎麽能肯定你推演的沒錯？”

“就算錯了，也不過白跑一趟。”輕什雲淡風輕地說道。

“試一試好了。”玄子陵連忙插言。

韓朔更是伸手将輕什拉到身邊，直截了當地問道，“怎麽過去？”

“那個……得先上天。”輕什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一次也幸虧是跟着韓朔一起，若真是他自己過來，恐怕就只能是望府興嘆了。

旁邊的魏明立刻敏感地問道，“你這小子怎麽每次上天都表情奇怪，不會是畏高吧？”

“與你無關。”不等輕什回答，韓朔已搶先出言，然後将輕什往懷裏一抱，再次招出龍牙犼，“告訴我怎麽走。”

“直接上行三千尺。”輕什閉目說道。

韓朔立刻抱着輕什向上飛去，玄子陵和魏明也連忙招出各自靈器，跟在韓朔身後。見他們都上了天，望朔也不甘寂寞地現出自己的翅膀，拍打了兩下，飛快地追了上去。

在輕什的指引下，四人一獸在天空中飛來飛去，一會兒上升，一會直行，一會兒又繞着圈子打轉。魏明看輕什的眼神越發地不善，輕什自己也是郁悶的可以。

當年着手建造這座洞府時，輕什剛剛進階化神，正是最志得意滿、心氣十足的時候，那真是怎麽複雜怎麽搞，什麽奢華用什麽，恨不得把上界裏最好的一切都填塞進去。可真到了飛升的時候，輕什才發現他竟然什麽都帶不走，甚至連自己的肉身都無法保留！

——幸虧當年沒收徒弟，否則這麽多好東西還不全都便宜了別人！

輕什毫無責任感地慶幸道。

在天上折騰了小半個時辰，輕什終于向韓朔喊停。

“到了？”韓朔疑惑地問道，玄子陵和魏明的臉上也露出了同樣的疑問。

“沒，不過就快到了。”輕什抱着韓朔說道，“從這裏，直線下沖，在看到地面之前絕對不要停，記住，不管看到什麽，只要不是地面，就絕對不要停！”

韓朔半信半疑地看了輕什一眼，終是決定按他的話嘗試一番，當即向身後的玄子陵和魏明打了手勢，又看了看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望朔，示意它也繼續跟上，然後便調轉方向，向正下方快速飛去。

不過轉瞬，雲層之下的景色便已截然不同，原本茂密無隙的森林突然豁然開朗，一座碧綠的湖泊已是近在眼前。

眼見着自己就要墜入湖中，韓朔本能地想要剎住龍牙犼，但馬上便又想到輕什的叮囑，當即去勢不減，直接向湖水沖了過去。

被水浸沒的感覺并沒有如預期般出現，相反，眼前的景色卻是再次一變，湖泊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生機盎然的翠綠山谷。

“就是這裏！”韓朔驅使着龍牙犼平穩落地，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身後的玄子陵、魏明以及望朔這時也跟着進入山谷，在韓朔和輕什的身邊降落下來。

“你這小心尖子還真是挺有幾分本事。”魏明沒去關注這闊別了六十年的山谷，反倒仔細打量起輕什。

“多謝魏真君誇獎。”雙腳踩上平底，輕什頓時有了跟魏明鬥嘴的底氣。

只是韓朔和玄子陵這時都不願再在口舌上浪費時間，全都急切地再次看向輕什，“然後怎麽走？”

輕什不由翻了個白眼，擡手指向前方那座由兩只青玉石獸把守，上書“青寰仙府”四個大字的洞府入口道，“這還用問嗎？”

“你确定那就是入口？”玄子陵仍舊有些遲疑，畢竟這山谷進的頗為繁瑣，怎麽可能進谷之後就變得容易了呢？

“就是那兒。”魏明已邁步向洞府入口走了過去，“我們上一次就是從那裏進去的。”

“但上一次進去後就遇到了陷阱。”玄子陵提醒道。

“但這裏也沒第二個像入口的地方了。”輕什攤開雙手，露出一副無能為力的無奈表情。

“你和望朔等在這裏。”韓朔擡手按住輕什肩膀，止住他想要邁出的腳步。

“你确定留在這裏就能安全？”輕什歪頭問道，“而且，若是你們又像上次一樣被洞府裏的法陣送到陽陣的出口，你打算怎麽過來接我？讓望朔載我出去不成？”

“有何……”韓朔話說了一半便又咽了回去。讓望朔載輕什出去并非不行，但問題是這裏是萬獸嶺，随時可能碰到金丹期甚至元嬰期的高階兇獸。望朔雖是血統高貴，可畢竟修為欠着火候，再加上一個只有築基期的拖油瓶輕什，一旦遇到危險便很難抵禦。

“讓他倆跟着一起進來吧。”魏明轉身說道，“大不了你将你那小心尖綁身上，這樣總沒跑了吧？”

“也好。”韓朔點了點頭，當即向輕什招手，讓他到自己背上來。

——喂，你還真要綁啊？！

輕什不由滿頭黑線。

可韓朔執意如此，他也無可奈何，只得撅着嘴巴爬上韓朔後背，任他用一根皮索将自己困在腰間。

——沒關系，裏面那傳送法陣才不會把這條破繩子放在眼裏！

輕什安慰自己。

将輕什綁好，望朔又成了問題，雖然魏明不耐煩地讓韓朔把它塞靈獸環裏，可他們四人沒一個是真正養過靈獸的，很簡單的處置方法卻因為沒有靈獸環而無法執行。最後，韓朔幹脆直白地對望朔道，“你自己決定進不進去，不進，就在這裏等我來接，只是我未必能來；進，那進去後的生死就需要你自己去搏，得失亦全靠機緣，誰也幫不得你。”

望朔歪頭看向輕什，見輕什向他微微颔首，立刻吠叫着點頭，然後直接跑向洞府入口。

“你這靈獸還真是通人性。”玄子陵贊嘆道。

“它懂人語的。”韓朔這時候哪還有心情和玄子陵客套，直接抓着龍牙犼，邁步向洞府入口走去。

初入洞府的一段路極其順利，既無機關也無法陣，通道兩側還鑲着碩大的夜明珠，将這段足以讓五六個人并排而行的石廊映照得清晰明了。

一行人很快便抵達了一座殿堂般的龐大石室，乍看上去就像是下界王族的奢華宮殿，無論頂棚、四壁還是腳下地板，都被構建得富麗堂皇，處處閃耀着金光。

——這是什麽爛品味啊，真是太丢人了！

輕什忍不住吐槽自己。不過這也怪不得他，那時的他是徹徹底底的散修出身，從小到大就沒見過什麽世面，好不容易熬到化神，成了上界裏最頂尖的存在，自然想把少年時的缺失統統彌補起來。他之所以費大力氣給自己建造這麽一座足以繞暈心神、閃瞎眼珠的複雜洞府，完全也是因為少年時聽多了神仙洞府的轶事傳奇，于是便想自己也弄上一個，讓世人傳說傳說。

——那時候的他可真是幼稚又愚蠢！

輕什還在追憶往事，韓朔等人卻已停下腳步，再也不敢前進分毫。

“上一次，我們便是在這裏被分開的。”韓朔開口道。

輕什愣了一下，趕忙裝模作樣地問道，“怎麽分開的，碰到機關了？”

“不，更像是傳說中的傳送法陣，我記得當時只是眼前一花，人便到了別處。”玄子陵更詳細地解釋道。

“傳送法陣？”輕什立刻屏息凝神地仔細觀察起來。這次倒不完全是裝樣子，實在是他好久沒擺弄過這類法陣，再加上這座洞府裏的種種布置也是亂得讓他本人都時常抓狂，以至于他不得不仔細甄別回想一番，省得一會兒入陣後再自己把自己困住。

看了一會兒，輕什趴在韓朔肩膀上說道，“韓長老，這裏我實在是愛莫能助了。傳送法陣在上界失傳已久，只憑表面這點東西實在是看不出門道。”

“難道這裏除了傳送法陣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行嗎？”魏明蹙眉問道。除了他們身後的那條石廊，這座寬敞龐大的石室便再看不到第二個出口，就好像它便是洞府的全部一般。

“至少我沒看出來。”輕什聳聳肩，心想，有也不可能告訴你。

“只有再次冒險一試了。”韓朔面無表情地回手拍拍輕什肩膀，“抓緊我。”

“等等。”魏明卻一把抓住韓朔，阻止道，“別這麽急，再多觀察一會兒，沒準就能發現什麽呢！”

“魏真君說的是，再耐心一些比較好。”玄子陵也不想如此魯莽行事，連忙跟着勸誡。

韓朔只好将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繼續背着輕什在原地枯等。

輕什摟着韓朔脖頸，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是波濤洶湧。

就在魏明拉住韓朔的瞬間，捆住輕什的繩索便被這家夥動了手腳。此事做的雖然隐秘，卻沒躲過輕什敏銳的觸覺，繩子剛一松動便讓他察覺到了異樣，再仔細一觀察，立刻發現這皮索有好幾處都被靈力割開了大半，只要遇到稍大點的外力，馬上就會斷裂脫落！

——你還真是想要我的命啊！

輕什的目光頓時寒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