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物歸原主
魏明被韓朔一記耳光扇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對面牆上。
然而一落地,魏明便猛然擡頭,驚醒般看向韓朔,“你是真的?”
“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麽?!”韓朔惱火地反問。
魏明沒有答複,只轉頭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便神色一黯,顧不得自己此刻還光裸着的身體,直接盤膝而坐,調動體內靈力,強行壓制身上欲火。
韓朔進門時便看出魏明狀态不對,否則也不會給他一記耳光想要将他打醒,這會兒見他終于恢複了神智不再鬧騰,便抱着龍牙犼,靜靜地站在一旁為他護法。
只是魏明的調息卻明顯不太順利,臉上的表情很快便又猙獰起來,嘴唇亦咬得死死,似在強行忍耐着什麽。
韓朔面色嚴峻地盯着魏明,卻不敢上前幫忙。
過了約一盞茶的工夫,魏明突地身子一顫,暗紅色的血沿着嘴角溢了出來。
沒等韓朔開口,魏明已睜開雙眼,表情漠然地看向韓朔,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卻終是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清醒了?”韓朔冷冷問道。
魏明翹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再次閉上眼——這一次是真的要行功療傷了。
中央廳裏,輕什面無表情地觀賞着銀鏡裏的景象。
在韓朔進入問心室的瞬間,輕什便将裏面的幻陣徹底關閉。雖然在此之前他很想看看韓朔在幻陣的刺激下會怎樣應對魏明,可當韓朔真的走進問心室,他的手指卻不聽使喚地動了起來。
看到魏明脫光衣服向韓朔獻身的時候,輕什雖然明知道韓朔不可能接受,至少不會在這麽一個危險又不合時宜的地方接受,可雙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
——你不該給他巴掌,你應該用龍牙犼直接将他劈成兩半。
輕什緊抿雙唇,将到嘴的話語強行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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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魏明終于調息完畢,再一次睜開雙眼。
見韓朔仍舊抓着龍牙犼站在自己面前,魏明立刻笑彎了眉眼,“我還以為你會丢下我一個人走掉呢。”
“剛才怎麽了?”韓朔冷冷問道。
“沒事,不過就是心魔侵體而已。”魏明輕描淡寫地答道。
“沒事就起來穿衣服,我已經在你這裏浪費太多時間了。”韓朔不客氣地催促起來。
“喂,我說沒事你就信啊?”魏明立刻翻了個白眼,“我剛才強行壓下了心魔,如今雖不至于跌回元嬰境界,可修為也是大損——這麽明顯的事你看不出來?”
“我沒空和你啰嗦!”韓朔惱道,“走,還是不走?”
“走,當然走。”魏明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伸手去腰間摸儲物袋,卻發現那玩意已被他和衣服一起丢在地上,于是便慢慢悠悠地走過去,故意将屁股對着韓朔,彎下腰将地上的一堆東西撿了起來。
“快點!”韓朔面色冷漠地站在原地,對魏明的行徑視而不見,只不耐煩地繼續催促。
“得啦,我知道你急着去尋你那小心尖。”魏明不慌不忙地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套棗紅色的衣袍,一邊穿套一邊嘟囔道,“不過話說回來了,你真覺得他會有危險?我倒覺得他現在恐怕比咱倆還要安全自在。”
“閉嘴,快點穿!”
“我說真的。”魏明轉回身,手上繼續系着腰帶,嘴巴也不停歇,“我丹門也是很有幾個精通法陣機關的高階修士的,上次出來後的第二年,我就帶他們來過這裏,可惜,愣是沒一個能将此地看得明白的——元嬰期的法陣高手研究了數月都找不出通路的上古法陣,你那不過築基的小心尖竟然幾眼就看個通透?韓朔,你覺得這事說出去會有人信嗎?”
“你竟然帶丹門的人過來?”韓朔立刻沉下臉。
“別惱別惱,我只是讓他們過來研究這裏可能存在的法陣,可沒洩露過這裏的洞府。”魏明撇嘴道,“而且我們現在在說的可是你的小心尖——我說,你就不覺得奇怪?一個五十歲都不到的築基期小毛孩子,他就算從娘胎裏就開始研習雜學,到現在又能學到多少?天才也天才不到這種地步吧?”
韓朔沒有回答,只冷冷地反問,“既然你并不認為他能破解這裏的法陣,為何還要我帶他過來?”
“他不來,我怎麽讓他死?”魏明套上最後一件外衫,擡起頭,直盯盯地看向韓朔。
韓朔立刻變了臉色,“是你在皮索上做的手腳?”
“斷了嗎?”魏明挑眉笑道,“什麽時候?剛傳送法陣,還是之後?”
“魏明!”韓朔咬着牙,額頭上青筋暴露,緊緊抓着龍牙犼的手亦微微發顫,“若是輕什因你出了意外,我定會為他向你索命!”
“成啊,我等你來索。”魏明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緊接着便又神色一冷,“不過,若是他安然無恙,韓朔,你就得好好斟酌一下他的身份來歷了。”
“他什麽身份來歷我很清楚!”韓朔鐵青着臉道。
“別告訴我他是什麽鳳熙的侄孫,恒虞炎氏的私生子。”魏明不屑地冷笑,“冒名頂替這種事再尋常不過,你別和人家睡了幾回就把自己腦子都睡沒了!”
“閉嘴!”韓朔忍不住大吼起來,“他是什麽人都與你無關!我願意和誰睡覺更用不着你來操心!”
“哦?那你倒說說,他是什麽人?”魏明眸色一黯,嘴巴卻不吃虧地撇了起來,“我洗耳恭聽。”
“他——”韓朔張了張嘴,終是将馬上便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白癡,他在套你話呢!
中央廳裏的輕什無奈地捂臉,趕忙轉身調動法陣,讓問心室裏的法陣重新運作起來,打斷韓朔和魏明的對話,然後又打開問心室的兩個出入口,将其與兩處不同的所在連接起來。
問心室裏,韓朔還在張口結舌,猛然間發現眼前景色一變,魏明剎那間便沒了蹤影,取而代之是一片漫無邊際的白色霧霭。
站在他對面的魏明也是一樣感受,只覺眼前一白,他與韓朔便咫尺天涯般再也看不見彼此。而沒等他開口叫喚,身後已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使得他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後飛去,再落地時已是身處另一境地。
銀鏡外面,輕什默默看着魏明被法陣傳入另一處地界,韓朔也在幻陣的引導下離開了問心室,只有被毀了半邊臉孔的魂木人偶還靜靜地躺在地上。
——還好,總算還有點收獲。
輕什勾了勾嘴角,卻也沒有立刻前往問心室。中央廳的法陣具是單向傳送,只能出不能回,而他如今要去的地方卻不止一處,若是不能找出一條快速便捷的通路,那他可就有得折騰了。
好在之前翻東西的時候曾找出一塊錄有洞府全景圖的玉簡,輕什總算不用再絞盡腦汁地憶往昔,對照着地圖和陣眼法臺上的布置,輕什很快便決定了路線。
——永別了,我的洞府!
最後看了一眼中央廳,輕什深深吸了口氣,毅然決然地轉過身,踏上最左側的傳送法陣。
光線暗了又明,輕什已由中央廳來到問心室,邁出傳送法陣,走到魂木人偶旁邊。
——兜兜轉轉,你總算是又回到我身邊了。
輕什微微一笑,蹲下身,伸手撫向人偶的面頰。
當年,他藏在人偶體內被無憂帶出洞府,先是安靜地觀察了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對周遭情形有了足夠了解,正打算伺機下手的時候,無憂卻因為玄子陵将要娶妻一事生出了心魔。
在這件事上,玄子陵并沒有對韓朔等人說實話,他所謂的與無憂最後一次見面的時間雖是真的,可他與無憂就聯姻一事攤牌卻是要早上好幾年。和魏明一樣,玄子陵對無憂的來歷也有了猜疑,不過魏明只是純粹的猜疑,玄子陵卻是生出了期待——他希望無憂搬出身後的西南隐炎向玄家施壓,這樣既能斷了家裏逼他聯姻的想法,也能使他增添一股強大的助力,讓他不必聯姻就能坐穩少主寶座。
可無憂卻視玄子陵的暗示為無物,只不斷地和玄子陵争執吵鬧。玄子陵軟硬兼施也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惱火之下對無憂講出了斷交的絕情話。玄子陵只想着如何逼無憂與西南隐炎聯絡,卻沒注意到這時的無憂已然為他生出心魔,神智早不像當初那般清醒清明。
玄子陵晾了無憂整整一年才再次找上門去。然而這一次兩人依然是話不投機,暴怒之下,無憂更是直接向玄子陵動了手。只是兩人雖然修為相近,可無憂在心魔驅使下招招絕情,玄子陵卻不敢放手相搏,終是被無憂打成重傷,逸遁而去。
傷了玄子陵後,無憂心魔更重,輕什便趁機而入,每夜侵入無憂元神,将自己從仙界某人那裏學來的“輪回大法”改頭換面後注入無憂識海,讓他誤以為這是一篇招魂法訣,可以将玄子陵的魂魄攝入人偶,永生禁锢——
想到這件事,輕什不由将手轉向人偶完好的右臉,慢慢剝去表面那層無憂模樣,露出下面那張與玄子陵一模一樣的英俊側臉。
無憂并沒有将這個人偶改成自己模樣,玄子陵的本命玉牌之所以會被藏在人偶的左胸口處,也不是因為無憂的衷情。本命玉牌兩大功效,一是尋找心頭血對應的肉身,二是為失去肉身的元神提供依憑之所,而無憂想做的,便是後者——用剛學來的招魂法訣将玄子陵的魂魄攝入本命玉牌,再禁锢在魂木人偶之中,直至兩者完全融為一體。
當然,這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騙局。
無憂依照那所謂的招魂法訣布下相應法陣,施法之後,沒有将玄子陵的魂魄招來,卻将自己的元嬰煉化成了最純粹的靈力本源,為輪回法陣的繼續運行提供了充足靈力。
然後,無憂仙君便成了失魂無魄的幼稚嬰孩。
——其實,我也是會說謊的。
輕什翹起嘴角,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韓朔恐怕永遠也想不到,他現在的長相才是無憂的本來面目,而無憂那張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卻是假得不能再假的杜撰模樣,完全是用極高明的易容術修整出來的。
——就這方面來說,無憂真的是精通傀儡術的高手。
——韓朔、魏明、玄子陵、昙花……他們喜歡的,其實不過是個精心雕琢的人偶罷了。
輕什冷笑着搖搖頭,俯身将地上的人偶抱了起來,疼惜地愛撫了幾下之後,将其收入自己的儲物指環,然後,邁步向韓朔離開的那處出口走去。
不過,輕什并不是要去追趕韓朔,通過同一個出口離開問心室,他便轉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直奔下一個目的地:藏寶閣。
藏寶閣當然就是收藏好東西的地方,只是輕什建的這座藏寶閣裏藏的并不是輕什自己的寶貝,而是他從別人那裏掠奪來的戰利品,之所以特意建了個地方堂而皇之地陳列出來,不過對自身實力的一種無畏炫耀。
——無知而無畏,知之便無謂。
輕什感慨着,擡頭看向盤踞在藏寶閣屋檐上的巨大龍骨。這只龍是他當年親手所屠,龍鱗、龍筋、龍血之類的部件或是做了靈器,或是賣給了別人,只有龍骨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在藏寶閣建好後便挂了上去。
——如今的上界恐怕是再也找不到真龍了。
輕什重重地嘆了口氣,不是為龍族的消亡,而是為自己不得不爬上高高的屋檐,去摘取那一圈圈的龍骨。
——當年的他真是太TMD無聊了!
輕什忍無可忍地對自己爆了一句粗口,抓住藏寶閣的廊柱,心驚膽戰地爬了上去。
他也想過将韓朔直接拽來,打開禁制,讓他自己拿取,只是終究是私心作祟,着實舍不得讓這麽多好東西都被韓朔這個“外人”收入囊中,于是只能狠狠心,克服掉對高處的厭惡與不适,慢慢地爬了上去。
——真是的,我幹嘛要幫他取龍骨啊,我又不欠他什麽!
剛爬到藏寶閣的第二層屋檐,輕什便後了悔。只是這時候再半途而廢實在很不劃算,輕什只能強忍着不往腳下觀看,一邊收取龍骨,一邊繼續攀爬。
歷經千辛萬苦,輕什終于将最頂層的最後一塊龍骨收入囊中,然後趕緊推開這一層的窗棂,飛快地跳了進去。
腳踏實地,輕什長長松了口氣,翻手從自己腰帶的夾層裏拿出一枚全新的儲物指環,開始往裏面塞東西。
其實藏寶閣裏有很多東西都只有炫耀意義,并無實際價值的,但輕什這會兒已顧不了那麽多了,本着能帶走多少是多少,盡量不給旁人留便宜的原則,使勁往儲物指環裏填裝。
好不容易從最頂層清理到最下面,輕什手上的儲物指環已經從一個變成了一手。當然,并不是每個都是滿的,只是為了以後整理方便,在裝的時候便分門別類,順便将舊指環裏的低階靈器也全部清理出來。
轉回頭,見整座樓閣已如飓風過境一般被清理得幹幹淨淨,輕什滿意地點了點頭,邁步走出藏寶閣,向下一個目标行去。
将幾處要地全部行遍,輕什終于來到了望朔所在的藥王川。
離開中央廳的時候,輕什便已經解除了藥王川上的禁制,可當他抵達藥王川的時候,卻發現望朔還是一動不動地趴在他在銀鏡裏看到的那處。
——真真是被新月仙子給養成狗了!
——不,狗都比它膽大!
輕什無奈地搖搖頭,邁步向望朔走了過去。
“輕什!”看到輕什過來,望朔立刻高興地站了起來,“你總算來接我了!”
“這裏大得很,走過來也是需要時間的。”輕什雲淡風輕地聳聳肩,然後伸手摸摸望朔腦袋,笑眯眯地問道,“等着急了吧?”
“那當然!”望朔昂起頭,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搖起了尾巴,“不過也無所謂啦,你來了就好——可以出去了嗎?”
“等我把這裏的草藥采完。”輕什道,“放心,這裏的迷蹤陣已經被我解除了,你就算随意跑動也不會再迷路了。”
“我才不會迷路呢!”望朔馬上便不服氣地争辯起來,“我,我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而已!”
“嗯嗯。”輕什懶得和一只靈獸鬥嘴,轉回身,拿出玉鏟和裝靈藥的玉盒,向最近的一株草藥走去。
開始的時候,望朔還小心翼翼地跟在輕什身邊,安靜地看他一株株地采藥,但跟了一會兒,便開始覺得這裏可能真的安全了,于是很快便不再那麽老實。先是在輕什看得見的地方轉悠了幾圈,見果真沒有再遇到之前那種鬼打牆的情況,當即現出翅膀,縱身飛上天空,在藥王川裏肆意地馳騁起來。
輕什也沒管它,自顧自地繼續采摘靈藥。
眼看着一片藥田快要被清空了,輕什正算計着帶回去的靈藥得怎麽出手,總不能全都自己用掉,藥王川的另一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凄慘的嚎叫。
——望朔?!
輕什不由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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