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真一點都不像……

高考結束後，高三學生離校，高一高二恢複上課，剛剛受過高考的熏陶，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繃緊了弦，學習氛圍越發濃厚起來。

當然也有個別例外，比如賀蕭。

他整個人好像都在狀況外，倒是沒有什麽出格的行為，只是整個人好似籠上一層陰雲，整天郁郁寡歡，用他那幾個死黨的話來說就是“喪得很”。

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姨媽很是犯愁，隔三差五地就打電話找林幽訴苦，搞得林幽也開始緊張，當然，同樣緊張的還有賀蕭的班主任孟老師。賀蕭作為學校的明星學生，有任何風吹草動人都格外引人關注，更何況這孩子最近的情況确實是……過于頹廢了。

于是，林幽和孟老師沒事就在辦公室裏交換信息，他今天上課又發了多久的愣，他又沒去跑操，他一下課就趴在桌上睡覺……

林幽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她撺掇着老孟分別叫來賀蕭的幾個死黨，挨個問，可是這幾個小子義氣得很，倆人威逼利誘、苦口婆心費了半天口舌，他們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大課間，一個女生怯怯地敲開了門。

孟老師請她進來，親切地問，“米小格，有什麽事嗎？”

女生慢慢走進來，站在孟老師桌前，她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孟老師，是何夢川托我告訴賀蕭，她也是沒有辦法了。”

孟老師皺着眉頭，語氣急了一些，“何夢川怎麽樣了？”

女生搖頭，“她還是老樣子，最近可能都不能來學校了，她擔心賀蕭，她怕萬一她……”

林幽本來在閉目養神，聽到賀蕭的名字，她倏地睜開了眼睛。

她聽到孟老師重重嘆了口氣，“夢川情況不太好嗎？”

“我也不太清楚，我好久沒見到夢川了，她昨天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告訴賀蕭不要再找她了，”米小格聲音漸低，“我不敢跟賀蕭說話，只能來找您了。”

“行，我知道了，我明天正要去看夢川，我去了解一下情況。”孟老師對她說，“你先回去吧，好好學習，別胡思亂想。”

女生點點頭，慢慢走出了辦公室。

林幽起身走到孟老師桌前問，“何夢川怎麽了？”她當然知道這個女孩，年級第一，成績比賀蕭還優秀。

孟老師用手撐住前額，掩去臉上的難過，“她有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從上個月開始就沒來學校了，哦對了，她是賀蕭的同桌。”

林幽腦子亂亂的，但是還是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賀蕭冒着雨來借傘，他當時還撒了謊……現在想來很有可能是去找那個女孩子。

林幽暗暗猜想着，又聽孟老師說，“最近夢川一直在住院，聽說前幾天好些了，還去下面鎮子上的療養院靜養了幾天。”他有些難以相信，那樣一個優秀的女孩為什麽會得這麽殘酷的病。

“是在秀水鎮嗎？”林幽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

“是，她媽媽那兩天跟我聯系過。”孟老師回答。

所以，賀蕭才會出現在那個黑網吧，那裏離秀水鎮只隔了幾條街……

孟老師又嘆氣，“弄了半天，賀蕭這孩子是因為……唉”

林幽深吸一口氣，“孟老師什麽時候去看何夢川，我和你一起去。”

孟老師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放學後，林幽主動給許溫雅發了條微信：我們年級有個學生是你們醫院的病人，先天性心髒病，叫何夢川，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忙了解一下那孩子的情況？

許溫雅回複：稍等。

隔了二十分鐘，許溫雅的電話打過來，林幽接通。

許溫雅開門見山地說，“林幽，我剛才問了，正好她的主治是我學長，簡單來說吧，何夢川是法洛四聯症，是很嚴重的先心病，她能堅持這麽多年，很不容易……”

林幽感覺胸口悶悶的，沉默半晌她才問出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沒辦法治愈是嗎？”

“是，”許溫雅聲音低低的，帶了不易覺察的撫慰，“只能盡可能延長存活時間。”

林幽抿着嘴巴“嗯”了一聲，又說，“我知道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似乎想把這些沉重的能量趕出身體，半晌她問，“你怎麽不說話了？”

許溫雅一愣，“我在等你說，”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過于沉悶，清了清嗓子，“你的腳好些了嗎？腿還疼不疼？”

一捋頭發剛好從耳後落下來擋住視線，林幽換了只手拿手機，把玩着那捋頭發，“嗯，不碰就不怎麽疼。”

“哦，那……那你吃飯了嗎？”

林幽眨了眨眼睛，沒忍住吐槽，“你有沒有發現，你最常問的就是‘你吃飯了嗎’。”

許溫雅皺眉認真回想了一下，“有嗎？”

林幽對着空氣點頭，“有。”

“好吧，”許溫雅煞有其事地說，“那你回答一下吧。”

林幽被他對吃飯這事的執著逗笑了，“還沒吃，我還在學校，正要回家呢。”

聽到她的笑聲，許溫雅也感覺輕松了些，他慢慢踱到窗前往外看，“那你開車小心點，現在高峰期了。”

“知道了，那你趕緊該幹嘛幹嘛吧，今天不是夜班嗎？”許溫雅基本上每天都會給她發微信，所以林幽也大體知道了他的作息時間，考慮到他明天要休息，林幽就沒有将她明天要去醫院探望何夢川的事告訴他。

許溫雅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好，那我先去吃飯，你趕緊回家吧，慢點開車。”他又忍不住囑咐着。

林幽又笑，“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商陽市人民醫院。

孟老師和林幽一前一後走進醫院住院部，何夢川的媽媽已經在電梯口迎接，三人寒暄着走近病房。

何夢川剛睡了一覺，此時正倚在床頭看書，聽到動靜她擡起頭，對着進來的孟老師甜甜地笑了。

轉而她看到孟老師身後的林幽，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但女孩馬上彎了彎眉眼，禮貌地打招呼，“孟老師好，林老師好。”

孟老師雖然是個中年男人，但是卻極為感性，看到自己的學生蒼白着一張臉還笑得這麽明朗，沒忍住紅了眼眶。

眼看着他的眼淚要冒出來，林幽趕緊上前一步，“孟老師，您剛才不是說有話對夢川媽媽說嗎？”

孟老師趕緊就着由頭低頭往外走，“是是，夢川媽媽，麻煩您出來一下。”

兩人出去後，林幽對何夢川笑了一下，女孩也笑，“孟老師剛才是哭了嗎？他還是老樣子，給我們拓展個人物傳記都會流眼淚。”

林幽微笑着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是啊，見你瘦了那麽多，我看了都心疼，更別提你親班主任了，”她對何夢川眨了眨右眼，“你理解一下，就當沒看見，不然老男人的面子挂不住了。”

何夢川笑着點頭，“林老師，我知道您是賀蕭的姐姐，他跟我說過。”

林幽低頭看着她布滿針眼貼着醫用膠布的手，又擡頭沖她笑了笑，“是，但是我真的是自己要來的，他不知道，別告訴他，臭小子會嫉妒我的。”

何夢川眉眼彎彎地看着她，“賀蕭說的沒錯，你真一點都不像個老師。”

林幽眉毛挑得老高，“他嘴裏能有幾句好話，你挑着誇我的聽呗。”

何夢川鄭重地點頭，“行。”接着，她突然垂下眼眸，苦笑道，“不過我們有一陣子沒聯系了，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了，是不是顯得有點沒良心？”

林幽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會兒，坦白地說，“容我實話實說，是有點，”在女孩的笑聲裏，她自言自語道，“可憐我的親弟弟，你拿人家當初戀，人家連朋友都不想跟你做喽。”

她觀察着何夢川的表情，問道，“前幾天你在秀水鎮見過賀蕭嗎？”

何夢川搖頭，“我一直住在舅舅的療養院裏，沒出去過。”

林幽了然地點頭，“那小子離家出走了兩天，待在秀水鎮附近一個黑網吧裏，搞得慘兮兮的。”

女孩愣住了，“怪不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說，“所以我不想讓他這樣了。”

林幽看着她，“那是你的想法，但是賀蕭……誰也沒法左右，你了解他的狗脾氣。”

何夢川閉了閉眼睛，“我不知道我具體還有多長時間，但大體能感覺到，”她的眼眶有些紅，“我沒辦法給他什麽，我不想，”她哽咽一聲，“不想給他太多回憶，他會痛的。”

林幽握住女孩幹瘦的手，“你以為這樣他就不痛了嗎？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他一定會痛的，既然他栽了，就給他點好的回憶，不好嗎？”

女孩震驚地看着她，眼淚終于滾落下來。

“讓他除了痛苦之外，別再有遺憾和後悔，”林幽強忍住眼睛的澀意，笑着看着女孩，“還有你，這還沒怎麽樣呢，就把人撇得幹幹淨淨的，你別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們賀蕭啊，多帥一小夥兒啊。”

何夢川噗嗤笑出聲，“賀蕭還說你不按套路出牌，果然是這樣，哪有老師撺掇學生早戀的。”

林幽歪頭戲谑地打量着女孩，小聲打趣，“怪不得賀蕭栽了，小姑娘是好看。”

何夢川轉過頭不看她，嘴角的弧度卻揚了上去。

孟老師整理好情緒回來後，又坐在床邊和夢川聊了一會兒，眼看着老孟又要流眼淚，二人趕緊和母女倆告別離開。

林幽回到學校趕着上了最後一節課，中午，她和姜老師一起去餐廳吃了個午飯，然後，姜老師躲出去甜甜蜜蜜地和老公視頻去了，林幽看了看自己安靜的手機，行吧，她的相親對象居然沒有一點動靜。

她撇了撇嘴，趴在桌上準備睡一覺。

正迷糊着，微信視頻通話的鈴聲驟然響起，林幽坐正身子看了看手機屏幕，居然是大洋彼岸的閨蜜胡安娜。

林幽趕緊按了接聽，屏幕裏黑乎乎一片，什麽也看不到，林幽沒好氣地說，“胡安娜？人呢？”

胡安娜用極低的聲音說，“這邊半夜，我沒開燈。”

林幽無語了，“你半夜不睡覺給我視頻？”

“我這不是剛才被孩子吵醒了嗎，”胡安娜那邊頓了頓，然後是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接着屏幕亮了，胡安娜頂着一頭亂發出現在屏幕裏，“剛才看了看朋友圈，我居然就刷到一條驚天新聞，你猜是啥。”

林幽配合地亂猜了幾個，最後手機一扔，“你趕緊說完去睡覺，眼袋都快掉嘴邊了。”

胡安娜一噎，妥協道，“行吧，你知道嗎？那誰要結婚了。”

林幽又趴回桌上，将手機放在杯子前立住，“那誰是誰呀？”

“就那誰，”胡安娜翻了個白眼，“你前男友，沈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