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等我回來繼續追你

林幽壓抑着心底的難過，繼續完成了一天的教學和工作，放學鈴聲響起時，她感覺身心俱疲。

她提着最後一點勁往外走，卻在學校門口被保衛室的大爺叫住了。

“林老師，你的太陽傘。”大爺拿着傘走過來，“中午那小夥子讓我交給你。”

林幽垂眸看着雨傘接過來，勉強笑着說，“謝謝。”

“不用客氣，”大爺看着她，“那小夥子是你男朋友吧？他待了好久才走，跟丢了魂似的，倆眼通紅，吵架歸吵架，不能傷了感情啊。”

林幽不想多說話，只點了點頭便匆匆離開了。

還有半個多月就是期末考試了，林幽每天都像陀螺一樣連軸轉，2班和5班的學生明顯感覺最近語文的學習強度直線飙升，試卷一份接着一份地發，且每一張老師都認真地批改，也不知道她哪來那麽多精力。

林幽也不知道她怎麽有那麽多精力，她只是沒辦法停下來，只要忙碌起來，心裏就滿當當的，不會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平常常，無波無瀾。

林幽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再見到許溫雅。

這天晚上，林幽回家時已經快10點了，晚上睡眠不好，白天又沒有午睡，她覺得很困，只想趕緊回家睡一覺。她在樓下老地方停好車，低着頭往樓裏走，感覺前方好像站了一個人，她不經意地擡頭看去，然後，整個人愣在原地。

她看到了許溫雅。

他并沒有向她走來，只是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可能剛剛洗過澡，頭發蓬松着，整個人看上去清清爽爽。

林幽這幾天其實一直壓抑着種種情緒，一看到他，這些情緒幾乎馬上要沖出胸膛。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勾唇對他淺淺地笑了笑，意識到這種強扯出來的笑容必定不會好看，她又刻意将笑意斂住，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角，低頭繼續往前走。

“林幽。”

她的腳步不禁頓住，男人低沉的聲音字字清晰地傳進她的耳中，“沒感覺也沒關系。”說完，他低低地笑了，那笑聲……讓人不忍聽，接着，他說：“給我機會追就好。”

林幽感覺周遭的聲音都消失了，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接着一聲，那麽用力，那麽清晰，把她之前說的那些謊話輕易擊碎，不費吹灰之力。

林幽回首看去時，許溫雅已經離開了，她只看到男人的背影，依然高大挺拔。

林幽不知道這個追的機會是怎麽個給法，只是從那天起，她經常在小區裏遇到他。

有時是下班回來停好車後，有時是健身回來的路上，有時是早起上班時。

時間并不固定。

後來林幽發現，每個星期二和星期五她上晚自習的日子，無論她多晚回來，他都會出現，他的樣子也并不像在特意等她，幾次遇到，他要麽坐在連椅上看手機，要麽在那塊空地上跳繩，見她回來，也只是停下動作看着她，等着和她對視一眼。

又一個周五，林幽回來後果然又看到了他，他這次倒是什麽也沒幹，只是在樓前那條路上踱來踱去，看到林幽，眼神一亮，好像放下心來一樣，對她淡淡地笑了笑。林幽卻笑不出來，她低着頭快步走進單元門。

林幽進門後放下鑰匙，卻沒有馬上開燈，她想驗證一件事。

房間很安靜，她慢慢地走向陽臺，玄關到陽臺不過七八米的距離，林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小心翼翼，她幾乎是踮着腳尖走過去。

陽臺上，她悄悄地透過玻璃往樓下看去。

如她所料，許溫雅高大挺拔的身影還在那裏，身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借着路燈昏黃的光，林幽看到男人微垂着頭，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他的手上有一點時明時暗的亮光，是煙。

林幽愣住。

良久，男人擡起頭向她的方向看過來，同時随意地擡手吸了一口煙，煙霧随即在他周身缭繞，他的身影看上去不再那麽分明。

林幽輕輕抿唇，往後退幾步摸到牆上的開關，她深吸一口氣，将陽臺的燈打開，接着，她小心翼翼地稍往前挪動幾步，距離窗臺還有一步距離時，她停下，微踮腳尖探身朝下望去。

男人微仰着頭往她的方向看過來，幾秒後，他收回目光，慢慢踱到垃圾桶旁邊，低頭把煙含進嘴裏猛吸幾口，然後他将煙頭在垃圾桶上摁滅，随手丢進垃圾桶，最後，他又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林幽內心震顫，她想起了之前，許溫雅每天都會發信息，但語音電話總是在周二和周五的晚上打來，他不是個善言辭的人，通話中也常常沉默，但似乎每次挂斷，都是在她平安到家之後。

林幽的心髒像被泡在蜜水裏，明明該是甜的，但負荷太重，反而讓她覺得酸澀難安，她幾次想告訴他，別再來了，但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她總是開不了口。

林幽回想着他的樣子。他從不會過來搭話，只是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如果她也看他了一眼，他便揚唇對她笑，那笑是他慣有的樣子，只是好似每次都在盼着她的目光，所以難免帶着點傻氣。

這樣一個連追人都不動聲色的帶着傻氣的男人，她沒有辦法讓自己再說出任何傷害的話。

林幽糾結着糾結着，竟也習慣了許溫雅這種另類的“追”。

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七月底。

這天是周六，林幽下班後早早地回到家。

她喝了點水，然後進卧室換健身服，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林幽快速套上衣服，邊喊着“來了來了”，邊跑去開門。

她沒有想到門外站着的居然是許溫雅。

男人穿着簡單的黑T黑褲，微皺着眉頭看着她，“你平時都是這麽開門的？”

林幽還愣怔着，許溫雅卻有點慌，他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有點不中聽，他小心地看了林幽一眼，低聲解釋着，“對不起，我是想說你可以先看看是誰，然後再開門。”

林幽點點頭，“你怎麽來了？”

許溫雅握了握拳，有些不安地看着林幽，“醫院派我去北都進修兩個月。”

林幽心中一顫，擡頭看着他，“那你來是……”

許溫雅心裏苦澀難安，他不确定這兩個月會發生多少變故，他害怕她會離他越來越遠，遠到再也捉不住。他看着她，目光中帶着懇求，“你能不能等我回來，”他說，“等我回來繼續追你。”

不要和把機會留給別人，不要和別人在一起，給我時間，讓我有機會繼續靠近你。

林幽想了很久，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告訴他“不能”，但是看着男人眼中的光，她說不出口。

就像無法面對再一次成為不被接受的一方一樣，她同樣無法再一次面對許溫雅隐忍的、受傷的眼神。

許溫雅看着她，每一秒都度日如年，他的表情越來越僵硬，幾乎再也維持不了從容和淡定，他啞聲開口，“那我……”

林幽霍然打斷他，“那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她對他笑了笑，說了這樣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等你，我不會承諾，但必定做到。時間自有魔力，也許會改變結果，也許會抹去痕跡。

但你回來後，才會知道答案。

許溫雅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她已經很久沒有對他這樣笑了。

“好！”他用力點頭，“我會注意安全。”然後好好回來追你。

第二天一早，許溫雅發來一條短信，說他坐上飛機了，林幽沒有回複。

晚上又是一條短信，只有兩個字：晚安。

林幽心中微顫，依然沒有回複。

第三天亦然。

林幽拿着手機看了很久，然後就把手機鎖屏。

期末考試如約而至，林幽覺得今天何夢川應該會來參加考試，她抽空去了趟1班，從門外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何夢川。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灑在女孩的身上，她看上去是那麽生機勃發。只是當她轉過來和同桌說話，林幽才看到她的臉色竟是又蒼白了幾分。

賀蕭從後排走過來，坐到何夢川前排的位置，然後趴在她的桌子上和她說話，少年不知說了什麽，惹得女孩無奈一笑，擡手輕輕拍了他一下。

林幽沒有過去打擾，轉身回了辦公室。

兩天後，考試結束，男孩女孩們懷着各自不同的心情離開校園，林幽聽說何夢川是被家裏接走的，她堅持考完了最後一門，最後體力不支，幸好她媽媽一直等在門外，趕緊把她接走了。

林幽在教學樓後找到賀蕭，他靠牆坐在隐蔽處，整個人低沉而悲傷。

她走過去，挨着他坐下，男孩一怔，不自然地背過身去。

“我不會笑話你的，”林幽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想哭就哭。”

接着，她聽到男孩壓抑的哭聲從胸腔處傳來，每一次哽咽，每一滴淚，都是為了那個女孩。

許久，林幽輕聲說，“正好放暑假了，你可以多去陪陪她，她會開心的。”

賀蕭沒有說話，淚水再一次從他眼中湧出。

之後的幾天，學校安排所有老師加班加點批改試卷，等到成績錄完，學生返校領了成績，暑假才真正開始。

林幽也沒什麽可忙碌的了，只能在家宅着，或者去健身房舉鐵。

許溫雅每天兩條的短信，一直沒有間斷過，林幽很沉得住氣，她還是一條都沒回。

直到兩個星期後，林幽心想，如果他再發一天，她就把微信加回來。

這天早上，短信如約而至，他說：早上好林幽，今天北都下雨了。

林幽眉眼彎起，抿唇笑了。

晚上，林幽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快十點了，她不想承認她在等着那條“晚安”的短信。

十點一刻了，短信沒有來。

林幽心裏有些不安，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天兩次的問候。冷不丁沒收到便忍不住猜想，是忘記了嗎？還是……放棄了？

她垂下眼眸，眼睫微動，正在這時，手機“叮”的一聲，林幽飛快抓過手機，快速打開，可是看到的不是短信，而是胡安娜發來的一條微信。

林幽嘆了口氣，她随手點開對話框，看到胡安娜給她發來一個小視頻。

視頻裏，恬恬慢慢走過來，每一步都試探着，生怕摔倒，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鵝。

林幽笑了笑，回複道：還要看。

胡安娜的回複很無情：沒有，趕緊睡你的覺去。

林幽發了個親親的微信表情，然後輸入：親親我們大恬恬。

接着她退出對話框，一眼便看到通訊錄那一欄多了一個紅色的①，林幽回憶了一下，她好像最近沒給人留過微信號，誰會加她呢？

她疑惑地點開通訊錄。

微信好友申請列表裏赫然躺着一串字符：林幽，我是許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