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李成未的藥必須由我們自己人煎……

蘇金枝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翠香那雙腫的同核桃似的眼泡。

“小姐,你終于醒了,嗚嗚……”翠香守在床邊,見她醒了,忍不住掩嘴喜極而泣。

蘇金枝無奈地笑笑,“傻丫頭,你哭什麽,我又不是死了。”這一開嗓,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翠香抹着淚兒道:“小姐,你已經高燒了三天三夜,大夫說你今日倘若再不醒,就要準備後事了。”

蘇金枝微微一驚,她竟然昏迷了三天三夜?

她的小指已經不怎麽疼了,擡起左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傷口果然已經被處理妥帖了。看起來除了短了一截,其他好像也沒什麽的。

她動了動,準備起身。

翠香忙找了枕頭墊在她背後靠着。

“那些大夫都是騙人的,我只不過是失血過多,再加上邪入少陽導致寒熱往來,看似病勢洶洶而已。”

翠香半信半疑,“真的嗎?”

“真的,你看我這不是好了嘛。”

翠香這才笑了,她知道蘇金枝是懂些藥理的,她說沒事應該是沒事了,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她決定還是得叫大夫過來看看,于是起身就要往外走,“那我去叫大夫。”

蘇金枝阻止道:“不必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已無大礙了,還是別為了我,弄得府中上下不寧的。”

翠香嘟囔道:“寧不寧的又有什麽打緊?反正世子爺從未踏進玉棠小院看你一眼。”

聞言,蘇金枝目光微微一動。

她深呼吸了一下,擡手點了點翠香的額頭,“你成日裏都在想些什麽?世子以前不會來,以後自然也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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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別說了,先扶我起來。”蘇金枝不想同翠香談這個話題,掀開錦衾準備下床。

翠香蹲下給蘇金枝穿鞋,不解道:“小姐您才剛醒,這麽急着下床做甚?有什麽事情吩咐我做就行了。”

蘇金枝問:“我病的這三日,世子的藥可有每日正常煎送過去?”

翠香悶悶道:“小姐我都顧不來,哪裏還顧得上世子的藥。”

蘇金枝蹙眉,“也就是說他三日沒喝藥了?”

翠香偏過頭去,“我不知道。”

蘇金枝起身往外走。

翠香忙追着問:“小姐要去哪裏?”

“去廚房給世子煎藥。”

翠香快步走到蘇金枝前面,轉身張開雙臂攔住了她,怨氣十足道:“小姐,您自己還病着呢,還給世子爺煎個什麽勞什子藥,要喝藥他自己命人煎就是了。”

蘇金枝神色一冷,厲聲斥道:“你懂什麽!”

“……小姐。”

翠香跟在蘇金枝身邊三年,從未見過蘇金枝發過這麽大的火,一時愣住了。

蘇金枝盯着她的眼睛,好看的杏目裏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意,看地她全身發涼。

“李成未的藥必須由我們自己人煎。”

自己人煎……

翠香心裏回暖,看來在小姐眼裏,她是屬于自己人的。

可緊接着又一提。

世子的藥為什麽一定要自己人煎?

是不是因為藥裏有東西?

難道小姐要……

她打了一個哆嗦,不敢再往下猜想。

她只是一個下人,要不是小姐當年救下她,她早就被孫夫人給打死了,所以無論小姐要做什麽,她只需要聽小姐的話就是了。

“我明白了,我這就下去給小姐和世子爺煎藥。”

“翠香。”蘇金枝突然喊住她。

翠香回身,卻瑟縮着肩膀不敢直視蘇金枝的眼睛。

蘇金枝眼裏閃過一絲愧疚,她放緩了語氣道:“先煎世子的藥,然後親自送過去給常留,看看世子喝不喝。”

翠香不明白小姐是何用意,自小姐執掌雍王府中饋以來,世子的一應生活起居都是小姐安排的,連這藥都是小姐每日親自煎的,她還隔三差五地親自下廚為世子做飯,每次送過去世子爺也都用了。

為何這次小姐還會問世子爺喝不喝?

翠香不敢再多問,只是按照蘇金枝的吩咐,用往常準備好的藥材煎了藥,送去了四焉居。

很快,她就帶着空碗回來了。

蘇金枝這才松下一口氣,看來李成未目前并未察覺,藥方已經被她暗中換了口味近似的幾味藥。

四焉居。

常留一進屋就瞧見大黃無精打采地盤在羅漢榻的足承上,一旁的地毯上還散落着兩片黃色的蛇鱗。

大黃聽見動靜,擡起頭朝着門口劍拔弩張地吐着信子。過了會兒,似乎聞見了熟悉的氣味,又無精打采地趴了回去。

常留看了一眼大黃身上逐漸凋零的鱗片,深表同情地搖了搖頭。

李成未則撐着腦袋百無聊賴歪在憑幾上,看着窗外牆角上的合歡花發着呆。

“主子,該用膳了。”

常留擰着食盒走到榻邊放下,先是将擺放着茶具的卷腿榻幾搬走,又搬了張三彎腿的炕桌放上。

他從食盒裏取出一盤蠶豆炖牛肉,一份溫湯羊肉,一盤素炒牛蒡根絲,一碗山藥鳝魚湯,還有一碗荷葉粥,一一擺放好。

李成未乜了眼桌上的菜,黑眸微微一亮。

常留将銀箸托在雙手上遞給他。

李成未這才坐正了身子,接過銀箸,随便揀了塊羊肉嘗了嘗。

果然,味道似乎又變回來了。

他不由得想起蘇金枝,自從那夜之後,他喝的藥斷了一日,第二日送過來的藥他總覺得差些什麽。

後來,連用的膳食菜樣和味道都變了,他才意識到,原來他的膳食和藥都是蘇金枝親自準備的。

這幾日她定然在生他的氣,所以沒在親自動手做他的藥和膳食。

只是今日怎地又給做上了?

他心裏有疑問,又不想讓常留看出來,便憋在心裏,垂眸默默地用膳。

膳用至一半時,常留忽然道:“上次刺殺主子的幾個刺客,我查到了一個線索。”

“哦?”

他放下銀箸,擡眸看着常留。那幾個刺客既然是皇祖母他們安排的,定然是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死士,常留竟然還能查到線索?

“您看這個。”常留從自袖口裏掏出一張折疊的四四方方的信箋,展開了遞給李成未。

李成未就着常留的手看了那信箋一眼。

信箋上畫着一個圓形的圈,圈裏有幾根柳葉似的東西交疊在一起,然後向四面八方伸出了幾個……腳?

李成未疑惑地挑起眉頭,“這是什麽?烏龜?”

常留嘴角抽了抽,他低頭看着自己謄下來的紋身,沉默了,片刻後,他解釋道:“……這是一種菊花撒棱镖,是東瀛忍者獨有的暗器,我在其中一個刺客的腳底發現的。”

“東瀛……忍者?”李成未眯起了眼,“你的意思,那夜刺殺我的人是東瀛人?”

“應該是京中某些人手裏豢養的東瀛死士。”

豢養死士在本朝原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但死士是一把鋒利的暗器,而且忠心好用,所以還是有會很多皇親貴戚王公冒險偷偷豢養死士。只是豢養的不多,而且會将他們扮作家童、小厮、或者打手,主要用來保護家人。所以,死士數量在十個以下的,朝廷一般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行事不過分,就不會嚴查。

既然在數量上有所限制,那麽就有人會在死士的質上精益求精,會專門挑選一些武功本就高深,或是有特殊本領的獨特死士,譬如善忍術的東瀛武者。

李成未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着桌面,“是誰?”

常留既然這麽說,那就代表他已經查到了那些死士是誰家豢養的。

常留沉聲道:“殷家。”

李成未的手一頓,皺眉若有所思起來。

這麽說,那場刺殺并非是皇祖母安排的,蘇金枝那日救他也并非是演戲,而是殷貴妃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除掉他,所以早就預謀了那場刺殺?

也是,永明帝那般寵愛殷貴妃,殷貴妃定然清楚永明帝派人去請他入園一事,怕是殷貴妃一直在暗中留意。所以在他出現在泰頤殿時,想必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殷貴妃的耳朵裏。

而殷貴妃也的确有足夠的能力,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動機來策劃那場刺殺。

雖然比預想中的早了一些,但也沒讓他覺得有多意外。

“知道了。”

李成未瞬間失了胃口,推了碗箸,身子一歪,又靠在憑幾上望着窗外發起了呆。

常留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往常這個時候,常留應該會很有眼力勁地撤桌退下才是。

李成未覺察到不對勁,偏頭一看,果見常留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還有事?”

常留立即從身上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紅木盒子捧給他,“這是我第二日在刺殺現場撿到的,應該是太子妃身上的。”

李成未蹙眉,看着盒子沒動。

她身上掉的東西為何要給他看,送還給那個女人就是。

他不動,按理就是沒興趣,常留應該明白才是,但常留今日不知哪根筋不對勁,竟然保持着捧盒姿勢不動,目光裏隐隐還透着幾分堅持。

李成未覺得常留不會無緣無故地同他較勁,這才擡手接過盒子,随手打開了一看。

只見裏面躺着一小截斷指。

李成未瞳仁驀地一縮。

那小指很是纖細,一看就是女子的小指,常留大概是怕斷指腐爛,在盒子底還放了碎冰,切口上的血已經凝固,但看起來就像剛斬斷的。

李成未緩緩擡頭,愕然地看着常留:“她受傷了?”

常留肅然道:“好像是救主子時不小心被傷到的。”

李成未垂下眼睫,愣愣地盯着盒子裏的斷指,抿着嘴唇沉默了。

常留看了一眼李成未,小心試探着說道:“聽說世子妃高燒了三天三夜。”

李成未:“……”

常留又看了一眼李成未,“聽說大夫都讓府裏替世子妃準備後事了。”

李成未:“……”

常留:“聽說……”

啪——

李成未用力蓋上盒子,擡頭瞅着常留,目含警告:“有話就一口氣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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