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想要忘了她,除非挖了他的心……
帶着酒氣的輕薄呼吸噴在李成未的耳廓上, 似烈火一般一路燒到李成未的心坎上。
他的心在顫,也在疼。
李成未只能死死地握緊雙拳,才能克制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憤怒與瘋狂的思念, 才能壓抑那股子想将身旁這個女人揉進骨子裏的瘋狂沖動。
蘇金枝見李成未一動不動, 自讨沒趣似的直起身子, 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一別, 蘇金枝變成了最真實的蘇金枝,不用規行矩步, 不用僞裝自己,她本豪放灑脫, 便舉起酒壇子對口暢飲起來。
酒, 一半進入她的檀口中, 一半順着她白膩的鵝頸滑落進衣領裏。
對面的李成未,喉結一動, 目光漸深。
“雪魄”成功地送到三師兄手裏, 蘇金枝心裏最大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她開始放開了暢飲。
前面喝酒是為了演戲,但現在喝酒完全是因為心裏高興。
她的大師兄終于要醒了。
半柱香後, 蘇金枝撐着腮幫, 醉眼迷蒙地看着李成未傻笑了兩下,忽然, 手臂不支,一頭撲在了桌子上,酣然入夢,碗盤碟都被她推灑了一地都沒能驚醒她。
李成未鳳目幽沉看着眼前毫無閨秀形象的蘇金枝,一動不動。
武士們早已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大堂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門外的蟲蛙在鳴唱,夜晚的山風穿堂而過,吹得屋檐下的鐵馬叮鈴鈴地響。
李成未擰起了蘇金枝沒喝完的女兒紅倒在執壺裏,擰起執壺又倒在酒杯裏。
一個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直到執壺裏的酒一滴不剩,他才緩緩起身,走到蘇金枝身旁,彎腰拉過蘇金枝的手臂繞在脖子上,抄膝打橫将她抱起,轉身上樓。
蘇金枝其實并沒有醉,不是因為她海量,而是她在喝酒前悄悄吃了一顆解酒丹,她只是假借‘發酒瘋’好把“雪魄”給三師兄而已。
她成功了。
可接下來她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李成未,因為李成未很奇怪。
要說李成未如此興師動衆地來抓她,無非是因為她騙走了他身上的“雪魄”,以李成未睚眦必報的性子,抓她應該是為了狠狠折磨她,好出心中惡氣。
可到目前為止,李成未對她似乎并不怎麽惡劣,反而還親自抱她進客房……
李成未這态度似乎太平靜了些,平靜地讓蘇金枝心裏七上八下的。
李成未似是怕她掉下去,所以抱得很緊,緊到她的臉和耳朵正好擠在李成未的胸膛上,因而李成未那強有力的心跳,正好鼓雷似的敲進了她的耳道裏,直震地蘇金枝的臉龐滾燙無比。
月圓夜,酒意濃,孤單寡女……
此情此景,蘇金枝心裏不由得了咯噔一下。
李成未抱她上床,該不會是想着要跟她圓房吧?
除了這個可能,她實在想不通李成未為什麽會如此大發善心。
蘇金枝頓時不淡定了,可她又不敢醒。
李成未每踩一層階梯,腳下的木板就發出一聲陳舊的‘噶呀’,蘇金枝的心就跟着下沉一分。
直到李成未用腳直接踢開了房門,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床邊将她放下,然後一直站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她,蘇金枝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李成未一定在想一會兒該怎麽下手折騰自己。
她的身上沒有被褥,夜晚的揚州城外有些冷,但讓她真正感到冷的不是這裏的寒夜,還是李成未此刻冷幽幽的注視。
那種感覺就有餓狼在暗中窺探着自己,準備随時撕裂自己似的,讓她毛骨悚然。
又過了一會兒,床沿微微塌陷,李成未坐了下來。
蘇金枝緊張地腳趾頭都抓成了一團,心裏胡亂想着李成未萬一動她,她是該用銀針紮他,還是該用蒙汗藥迷他。
忽然,頸項上落下一物,環住了她大半個脖頸。
蘇金枝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環在她脖頸上的是李成未的虎口。
他在掐自己。
心頭劇烈一顫,驚恐從腳底纏了上來。
李成未不是想動她,而是想殺她。
他寬大的虎口準确無誤地掐在自己的喉結上,只要一用力,就能送她去見閻王。
李成未這是有多恨她啊,恨地竟然想殺了她,她只是搶走了他身上的“雪魄”而已,李成未至于要了她的命?
蘇金枝悄悄地摸出麻針,都生死關頭了,她也不想講什麽情義了。
她決定一會兒先把李成未放倒,然後再挾持他逃出去。
這裏是神藥谷附近,神藥谷四周布了陣法,只要她能逃出客棧,就有一定的機會逃回神藥谷。
只是她等啊等,等了半晌也沒見頸項上的虎口收緊。
李成未似乎在猶豫,因為她感覺李成未的手在輕顫。
許久後,李成未的手松開了,然後開始沿着脖頸向上,捧住了她的臉頰,拇指還摩挲了兩下她的肌膚。
然後,他就聽見李成未喃喃地說了一句:“騙子。”
蘇金枝:“……”
下一刻,她身上的涼意被一床被褥隔絕在外。
李成未終于給她蓋上了被子。
蘇金枝趁機翻身向裏,趕緊把脖子縮地緊緊的。
不行,李成未太可怕了,她一定要找機會逃走。
驚吓了一天,又灌了不少黃湯,雖有解酒丹,但免不了有幾分醉意,而李成未給她蓋好被子後,也不知道在做什麽,安靜地像是不存在似的。不過她敢肯定,李成未一定還在房間裏的某個角落裏,因為她沒有聽見腳步離開的聲音。
不知不覺地,蘇金枝放松了警惕,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李成未靠在桌沿上,靜靜地凝視着床上一臉沒心沒肺的女子,眼裏的情緒複雜至極。
此前,他心裏淤積的怨怒,抑制不住地在四肢百骸裏左沖右撞,攪得他頭痛欲裂,幾欲瘋狂。
有那麽一瞬間,他還真想親手掐死她。
可最終他還是舍不得。
蘇金枝對他說,她想要他的真心。
他認真了,所以他把真心給了她,可她轉頭就給扔了,離開前,還狠狠地踩上了一腳,他當時恨不得撕了這個女人。
可當他的世界裏徹底沒了蘇金枝後,他才發現,這個女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裏。
想要忘了她,除非挖了他的心,失去她的七十三個日夜,每一刻都像在淩遲。
如今人終于被他抓到了,他就是死,也絕不會放手。
睡意朦胧間,蘇金枝忽然覺得自己的小手指間癢癢的,她下意識蜷起手。
過了會兒,她感覺有人拉開了她蜷起的小指揉了揉。
蘇金枝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她看見李成未不知何時上了床,他的身體坐在角落裏,帷帳的陰影擋住了他的臉,他的手正握着她的斷指,好像在搓弄着什麽東西。
“你做什麽?”蘇金枝猛地抽回手。
這一抽,才發現手腕上套着個沉甸甸的東西,定睛一看,竟是個鐵鏈。那鐵鏈小指粗細,一端連接着個做工一看就很精密的鐵環,鐵環上雕着連理枝,不大不小的正好扣在她的手腕上。
“這是什麽東西?”蘇金枝忙握住鐵環往下撸,撸了半晌沒撸下來。
李成未曲起腿,氣定神閑道:“別白費力氣了,你打不開的。”
蘇金枝又試了幾下,手腕都被鐵環磨紅了都沒能取下來,她不禁柳眉倒豎地瞪着李成未:“李成未,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這不是明擺着的?”李成未擡起自己的手晃了晃,蘇金枝這才發現鎖鏈的另一端鎖在了李成未的手腕上。他鳳目陰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想把你鎖在身邊。”
蘇金枝傻眼了。
李成未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已經夠頭大了,如今竟然還把她給鎖了起來,那她還怎麽逃?
“李成未,其實你就是不鎖我,我也跑不了,你何必多此一舉呢?”
“你是跑不了,”李成未似笑非笑地說,“但保不齊有人來救你。”
蘇金枝立即斂色,“你什麽意思?”
李成未道:“那個夥計是你的故人吧?”
聞言,蘇金枝心裏一慌,面上卻故作鎮定道:“你可別連累無辜之人,我根本不認識他。”
李成未勾唇冷哼道:“不認識他,你會把‘雪魄’交給他?”
聞言,蘇金枝心下大駭。
李成未不僅識破了三師兄的身份,還知道她把‘雪魄’給了三師兄,那三師兄豈不是已經落到了李成未手裏?
蘇金枝臉上的鎮定再也維持不下去了,“你把他怎麽樣了?”
李成未淡然道:“目前還沒怎樣。”
蘇金枝不明白了,李成未明明已經知道了一切,卻為何不拆穿他們?
如果他想要回‘雪魄’,在抓住自己的時候他就可以搜走,然而他卻一直陪着自己演戲,并看着自己把‘雪魄’送了出去。
“李成未,你到底想幹什麽?”
李成未漫不經心地說:“聽說你自小在神藥谷長大,本王既然來了揚州,沒道理不去你長大的地方看看。”
蘇金枝盯着李成未不說話了。
李成未能說出神藥谷,看來他已經把她的底細打聽清楚了。之前為了騙李成未,蘇家對外一直說她寄養在鄉下道觀裏,她爹甚至特意派人買通了揚州這邊一個的道觀,好統一口徑。
是以,如果不是深入的查是查不出她的真實底細的。她的離開想必讓李成未花了不少心思查她。如果單是為了抓她,李成未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完全沒有必要去神藥谷。
如此看來,難道李成未這次是沖着神藥谷來的,所以他才會故意陪着自己的演戲,好讓自己将“雪魄”順利地送到三師兄手裏,而三師兄得了‘雪魄’,一定會選擇立馬回谷。
這樣一來,李成未的人就能跟着三師兄找到進谷口的路了。
她不知道李成未為什麽要進神藥谷,也知道就算她問李成未,李成未也不會告訴他真正的目的,她只能先靜觀其變,走一步看一步。
窗外蒙蒙亮了起來,天邊已經翻出了魚肚白。
李成未在床上,蘇金枝也不好再躺着繼續睡,好在鎖鏈夠長,足夠蘇金枝抓着被子縮在另一個角落。
她腦子很亂,又不想看李成未,便胡亂地靠着床圍閉目養神。
迷迷糊糊的她又睡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隐隐約約間,她聽見有人壓低聲音在門口說話。
“主子。”這聲音一聽就是常留。
李成未‘嗯’了一聲,然後問:“怎麽樣?”
常留低聲道:“谷口有陣法,人跟丢了。”
蘇金枝一聽,心中頓時竊喜不已,應該是常留想跟着三師兄想進谷,結果卻被三師兄甩掉了。太好了,看來三師兄已經順利進谷了。
李成未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那就等他們主動送上門來。”
蘇金枝的心又沉了。
三師兄回谷後定然會再帶着人來救她,但神藥谷的人向來只會采藥煎藥救人,不會殺人。而李成未帶來的這些死士,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高手。兩方對陣,不管是量上還是質上,神藥谷都必敗無疑。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讓師兄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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