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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給我摘朵茉莉花來,要一朵最香的。”

“是。”杏雨忙退下。

“說七老太爺家的三公子來了。”春花答道。

“讓人去告訴大公子,我這就來。”

“是。”

不多時,杏雨摘來了茉莉花,賴雲煙放到鼻子邊聞了聞,聞到了濃足的花香味時,她便笑出了聲。

實在是太好了,三公子可是對花粉過敏,這一朵,足夠他打個夠的噴嚏了。

**

還沒進門,賴雲煙就歡快地叫道,“夫君,聽說七叔公家的三弟弟來了。”

一進去,便對上了魏瑾泓看向她的眼,随即,他的眼睛看向了她的頭,那平時溫和淡定的眼睛微往內急縮了一下。

只淺微的一下,賴雲煙正好看見,更是樂不可支,對着他就是一禮,“妾來晚了,夫君可莫要怪我。”

說罷,朝側位上的公子哥急走幾步,離他有三臂之遙時稍福一禮,歡天喜地喊道,“這可就是三公子了?”

魏瑾榮撇過臉,朝前不斷拱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側着的俊臉上,他的鼻翼這時不斷在抽搐。

“三公子?”見他不答,賴雲煙更往他靠近,嘴裏關心地叫道,“你怎麽了?”

她離他離得太近了,魏瑾泓猛地起身,大步走來,緊緊抓住了賴雲煙的手,拖着她往前走。

“夫君……”賴雲煙“啊”了一聲,極度驚慌叫道,手不斷地掙紮,欲要掙脫他那似火正在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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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魏瑾泓拖着她到了自己座位旁邊,雙眉緊皺,那雙便是深沉也還是清亮的眼睛這時已然全是陰霾。

他話音剛落,那邊自賴雲煙出現就未露出正面的魏瑾榮便打起了噴灌,一聲響過一聲,沒幾下,他就拿袖擋着鼻子,一路大步跑出了大門。

他急跑而去,那背影匆匆,哪還有一點閑雲野鶴的超然之姿。

賴雲煙瞪大了眼睛,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見了,才滿足地嘆了口氣,回過頭,朝僵站在那看着她的魏大人真心地說道,“好多年沒見過榮公子如此超然之姿了,妾甚是歡喜。”

當年魏瑾歸隐後,她少了個難纏的對手,但從此不能再聞榮公子不是跳腳跳河的消息,賴雲煙少了太多吹竹弄笙的理由,日子着實缺了不少快樂。

今日一見,賴雲煙覺得頭疼之餘,也覺得那些快樂也回歸了。

聞言,魏瑾泓閉了閉眼,撫額坐下。

賴雲煙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想笑的沖動,又忍不住有些得意地扶了扶頭上的茉莉花。

按她說,茉莉花香味好聞得很,現在正是茉莉花盛開的月份,她覺得她應該叫她的丫環頭上必戴一朵,正好應應景。

“瑾榮來邀我九月楓山一游,”魏瑾泓閉着眼睛揉着額頭開了口,“十月他就要去天下游歷去了。”

“游歷?”賴雲煙放下了碰茉莉花的手,微側了臉,看向了他這邊。

“嗯。”

“魏大人不是說笑?”賴雲煙看着他問道。

魏瑾泓睜眼,撇頭對上了她的眼睛,“不是。”

不過,他說不是,她會信?

“哦。”

見她又拿帕攔嘴,惺惺作态,魏瑾泓便冷了眼。

“天下多能人隐士,三公子乃高潔聰穎之人,想必能結交不少知已罷?”她笑着朝他說道,眼睛彎彎,似是說得再真心不過。

魏瑾泓看着她頭上的那朵茉莉花,如若她不是頭戴此花,她剛剛看着瑾榮的那派模樣,就像看着許久未見的情郎,有說不出的懷念與滿足。

她的心,到底是怎麽長的?

許是真是分開得太久了,他已看不明白她的心了。

她喜愛的,不喜愛的,他已然分不明了。

**

當晚的晚膳,賴雲煙未與他們一道,按她對魏瑾榮的了解,此人肯定會想足法子不在府中呆下去。

賴雲煙一想就樂得很,叫來自己的丫環,叫她們都頭戴茉莉,使喚的小厮也用荷包裝了花,挂于腰帶上。

魏瑾榮的鼻子靈得很,此法夠他繞着她的人走了。

這廂賴雲煙樂不可支,那廂在魏府住了一天,聞夠了茉莉花味的魏瑾榮拿着帕子擦着發紅的鼻子,與魏瑾泓道,“兄長,我還有事,明日要去京中。”

“嗯,那便去京城府中歇罷。”

“好。”魏瑾榮又打了個噴嚏,忍不住與魏瑾泓道,“兄長,大嫂是不是不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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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榮呆不到兩天就走了,賴雲煙真是又感嘆又傷懷,這麽個貴公子就又這麽走了,她都沒來得及有時間好好了解一下年輕時候的榮公子是什麽模樣。

又想來,魏瑾泓也不會不用他,日後還能見得着他,這傷懷立馬就不見了。

管他年輕時候是什麽模樣,這麽個對頭,雖說與其鬥其樂無窮,但她現在這狀況,目前少個強勁的對手,可比那點逗弄他的小樂趣要實在多了去了。

十月,魏瑾泓應魏瑾榮之邀去了楓山,回程時,突遇刺客,身受重傷。

這次他遇刺的消息沒有透露出去,知情的人只有魏瑾泓身邊的幾個小厮,便是伺機,也是從賴雲煙這邊叫的人。

賴雲煙前去探望過他兩次,見他一次比一次比好,死不了,心中有所遺憾,後面也就不去了。

到十一月,魏瑾泓的身體好了,派去伺候的春花她們也回了她的院子,天氣變得寒冷時了起來。

就在天寒地凍之際,賴府那邊傳來了喜訊,蘇明芙懷孕了。

賴雲煙聞訊那日,當天就賞了全府上下的奴仆各十貫銅錢。

第二天,她就回了賴府。

馬車裏,賴雲煙拿手攔着緊鎖着眉頭,不想讓杏雨她們看清她臉上的神情。

一進賴府,賴家族裏的不少女眷都還在府內,賴雲煙笑着與她們全都見過禮,打過招呼,彼此寒暄了幾句,這才回了蘇明芙靜養的卧屋。

“我的小侄可好?”待婆子丫環們都退下後,賴雲煙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

蘇明芙看她笑了一笑,随即垂下了眼,靜了一會,她眼角無聲地掉出了兩串淚,嘴唇微啓,竟是哽咽地道,“這是你兄長與我的第一個孩子。”

蘇明芙的身體如何,賴雲煙是知道的,她身體餘毒排盡,但卻還是萬般孱弱,尤其她年齡還尚小,這身體這年紀生孩子,無異是在鬼門關門前走。

“大夫是怎地說的?”賴雲煙勉強笑道。

蘇明芙撇過頭,垂淚不語。

賴雲煙剛還在賴家的衆女眷面前含蓄地擔擾着蘇明芙的身體,表明這個孩子怕是不能好好地生下來,可在這小嫂子面前,就是透着一點隐含其意的話,她也是不忍說出來。

兄長昨晚交與她信函,是讓她來寬慰她這嫂子的,可這時候,賴雲煙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她不能對這個對她兄長萬般用心的小嫂子,說這孩子生不下不要緊。

“嫂嫂。”賴雲煙的心生疼得厲害,她知道不能生孩子,和失去孩子對女人的痛苦。

“你別勸我。”蘇明芙已經泣不成聲。

“兄長擔心你。”賴雲煙眼睛已經泛紅。

“這是我們的孩子,我要生。”蘇明芙執拗地道。

說聲,她回過了頭,賴雲煙看到她滿臉都是淚,眼睛與臉孔因過度悲傷一片泛紅。

“煙煙,”蘇明芙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賴雲煙的手,一字一句地說,“孩子我要生。”

她說得太堅決,賴雲煙一時之間,竟無法應對。

好半晌,她扶着床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道,“你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

她轉過頭,在屋子裏走了兩圈,才讓發熱的腦袋清醒了下來。

“管家權你打算交出去?”

“不交。”

蘇明芙聞言拿帕擦幹了臉上的臉,虛弱蒼白的臉上泛起了冷笑,“這家日後是你大哥的,是我們的孩子的,誰也搶不走。”

賴家在九大家位列首位的富貴,一半是逝去的婆婆帶來的,夫君不願被他人奪走,那她也不願,一萬個不願。

“孩子你要生?”賴雲煙再問。

“要生。”蘇明芙斬釘截鐵。

“你有什麽人是信得過,用得上的?”賴雲煙坐回了原位,想了一會,才問出了這句話。

她這個小嫂嫂身邊,需要有厲害的人,她有人,可以安排,但再親的親人之間,也是有一些小別的,為免日後有什麽小想法,只要蘇明芙有人,賴雲煙就打算用她的人。

“有。”這種時候,蘇明芙已無多餘心情跟小姑客套。

“誰?”

“我的女夫子。”

“董吳氏?”

“是。”

“你真信得過?”

“是。”

賴雲煙确定完,伸出手摸了摸她額頭,沒覺得燙才松下手,對她淡淡地道,“你這幾日要靜養,要聽大夫的話,忌大悲大喜,還要按時服藥。”

“好。”蘇明芙聽着想流淚,但還是強忍了下來。

“哥哥那邊,我會去說。”

“煙煙。”蘇明芙還是忍不住掉了淚。

“嫂嫂,我只能盡力而為,旁的,我也保證不了。”賴雲煙別過淚,拿帕拭了眼邊的水意,才回過頭與蘇明芙說,“我答應你,為你和我的小侄拼一場,但你也要答應我,日後,日後……”

萬般的忍耐,賴雲煙這時再也忍不住也掉下了淚,手緊握着蘇明芙的手道,“日後要是孩子保不住了,你得留下來陪着兄長,你要是沒了,日後兄長在這府裏就要孤苦伶仃了,你可知?”

賴家族人依靠賴游者甚多,那宋姨娘又是萬般的會做人,暗中不知拿了府中多少的銀錢接擠賴家族人,讨了不知多少的好,這些事,她都做得極其私隐,如若不是她曾活過那麽一遭,哪查得到她的蛛絲馬跡。

便是這幾月間,盡知這些事的她費盡手腳找了人想把個中細節查出來一些,但露出口風的人竟無一二。

現在查無對證,嫂子又懷了孕,不把掌家之權交出去,恐怕宋氏那邊也不會善罷幹休。

這境況,有些險啊。

蘇明芙嫁入賴府兩月,已盡知自己夫君在府中的艱難之處,聞言,她強忍着聲音,無聲地痛哭了起來。

賴雲煙恨自己口無遮攔,這時卻也止不住心中的酸楚,一時之間,偌大的主屋裏,只剩姑嫂倆壓抑的哭泣聲。

**

賴雲煙在酉時趕回了魏府,一路笑着颔首回應着下人的問安,等回了院子,這笑臉才摘了下來。

剛歇下不久,冬雨來報,說大公子來了。

賴雲煙略一皺眉,不過一瞬之間就揚起了笑臉,道,“快快請大公子進來。”

丫環退下,沒多久魏瑾泓那不緊不慢的步調就在她外堂屋的大門邊響起。

“見過大公子,給大公子請安。”杏雨她們齊齊向他請安。

“見過大少夫人。”蒼松領着其餘三個小厮向賴雲煙彎腰道。

見他們手中都有東西,賴雲煙朝魏瑾泓略一福身後朝他訝異地道,“這是什麽?”

“幾支參。”魏瑾泓掀袍在主位坐下,溫和地說道。

他話剛落音,小厮們便把禮盒都擱在在了桌上。

賴雲煙也随即坐下,拿起手邊的一盒打開,見是支上百年的老參,嘴邊的笑容微凝了凝,她随即想了想,那些拒絕的話就沒說出口了。

他們兄妹,論起錢財是差不離他這魏家的大公子多少的,便是這手上的好物,也不會比他手上的遜色。

有舅家在,他們要什麽好東西得不了?

可這總歸是魏瑾泓的一片心意,就算是為着那不知是男還是女的小侄積福,她也不想在這當口嘴駁他的這片意思。

“多謝大公子。”賴雲煙起了身,又朝他一福,代兄長謝了他這翻美意。

“上茶。”賴雲煙回頭朝站在身邊的杏雨說道。

“是。”

魏瑾泓這時看她一眼,看到賴雲煙朝他一笑,他也無意識地随着她的笑容微翹了翹嘴角,嘴裏淡道,“這是我送給震嚴兄的一點心意,明日你代我前去送上府,說來,你嫂子初有孕,你們姑嫂素來和睦,你便在娘家多住幾日罷。”

“是。”賴雲煙看着他嘴角的笑,她嘴角的笑微淡了淡。

她無法推拒他的這點好意,只能受情。

來日,他要讨回,便讨回罷。

人只有走到這一步時,才知這世上有些事,人便是拼命逃,也注定無法逃脫。

**

“大公子,”回去的路中,蒼松頗有些不解地問魏瑾泓道,“您為何讓少夫人回府?”

大公子前日不是說,去下河查案時,想帶少夫人去看看下河的冰面嗎?

此舉,想來也能讨好少夫人,他們也定會合好罷?

說來也不知少夫人為何如今與大公子生疏至此,對大公子如此不理不睬,但想想大公子在病傷昏迷之中,曾痛徹地喊出了少夫人的閨名,想來,怕确也是大公子是有對不住她的地方。

“她娘家的事重要。”

“不是,今日才前去探望過,明日再去一次,不就夠了嗎……”蒼松小聲地道。

魏瑾泓當下頓下了腳步,一會之後就又重提起了腳步。

提什麽提,這種當口,叫她去,她哪會去,就是去了,也只會誤解他的意圖。

再說,他确也是需要她出手了。

幫她這一次,下次再提出條件,她定會答應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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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小姐,宋姨娘來了。”賴雲煙剛把保胎丸放到蘇明芙手中,外面就有蘇明芙的貼身丫環來報。

賴雲煙眉眼未動,蘇明芙慢條斯理地把保胎丸放到嘴裏嚼了嚼。

“聽說極苦。”賴雲煙把水杯放到了她的手邊。

蘇明芙接過喝了幾口,過了一會,又捏了一顆蜜棗到口中嚼了咽下,才輕描淡寫地道,“尚好。”

看着她還猶存幾分稚氣的臉說出這般雲淡風輕的話,賴雲煙笑了笑,伸出手往密盒裏點了點,又算了算顆數,對蘇明芙道,“這次只拿了三盒,不到五十顆,怕是不夠,回頭我再送些過來給你。”

“嗯。”蘇明芙輕颔了下首。

賴雲煙探進她的身,在她耳邊輕語,“我親自送過來的才行。”

蘇明芙又點了點頭,道,“知曉了。”

“你吃點桂花糕。”蘇明芙見她不動點心,便道。

賴雲煙一直忙着跟她說事,都沒來得及喝口茶,聞言便拿起一塊,咬了半塊,吃着那熟悉的桂花糕味,嘴角便翹了起來。

“這個我也是做得好的,待來年身子方便了,我就做與你吃。”蘇明芙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淡淡地道。

見她比她年幼,舉手投足卻如此沉穩,還要當這個一個大的家,為着兄長還要與內宅裏的人勾心鬥角,賴雲煙心中對她也甚是不忍,嘴裏也是嘆道,“虧得有你。”

兄長現下盡管也很是憂慮,但他這時的憂慮跟前世的陰沉是不一樣的,前者的憂慮會讓他慎重,後者的陰沉只會折損他的快樂。

“你這說的何話,能嫁與他,為他生個孩子,我便也值了。”蘇明芙在旁靜靜觀察了賴雲煙這麽久也沒有看透她這小姑子,不知她為何能知那麽多的事,但這時她确實也已知她是真的為她的兄長與她好的,于是心間的話便也與她能說個七八分了,“你對我的好,我這心裏領會着,待來日,你只要記着我是感激你的便好。”

賴雲煙看着說這話的蘇明芙,見她眼神沉靜,目光清澈,不由就笑了起來。

要說這世道對女人确是多有束縛,但這世道總有那些個奇女子讓人驚異。

以前一個祝慧芳讓她佩服了一輩子,現下看來,前世她這個她從沒有謀面的嫂子,看來也不是個簡單的。

她怕是看破了她跟魏瑾泓面和心不和的事情了罷?

“你知我與魏大人……”賴雲煙話說了一半,含笑看向蘇明芙。

“只知一點。”上次在通縣的魏府,她這小姑看着她夫君的眼神不像一個女人看向男人的眼神。

她看向她兄長時,滿心滿眼都是他,而不是像小姑那樣看向那位魏大人時,她微眯着眼睛,就像在估量一個對手一般,她的下巴在那一刻還會稍稍地擡起一些,要是有笑,那笑都帶着冷意。。

這樣的兩個人,哪可能是震嚴口中所說的恩愛夫妻。

“這麽明顯?”

蘇明芙搖了頭。

“你告知了兄長了嗎?”

蘇明芙搖頭,誠實地回道,“未曾,是我私心作祟”

她看出來時,那時他要進刑部,她不想說,後來育南案已讓他忙得不可開交,她也不想說,現下,她更不想說了。

“你要怪,就怪我罷,你兄長是男人,不及女人細心,看不出你們的什麽不妥來,是我故意不提醒他。”蘇明芙說到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深吸了口氣吐了出來,喝了口茶才緩住了肚子裏的疼痛。

見她說完話之後吐納,賴雲煙還被吓了一跳,這時見蘇明芙看她,她苦笑道,“求你別告訴兄長還來不及,哪還會怪你。”

“那眼下……”蘇明芙輕聲地問。

“還是瞞着。”賴雲煙便答了這麽一句,心裏頗有點沉重。

想來,以後還是要裝點樣的,不能再這麽跟魏瑾泓保持着太遠的距離,生疏得太過厲害了。

這時丫環又來報,說宋姨娘在門口已等候良久了。

蘇明芙訝異了一下,叫丫環進來,“不是讓你叫她回去的嗎?”

“這……”貼身丫環撓了着,憨憨地答,“奴婢忘了,奴婢這就去。”

說罷,施完禮,就轉身走了。

“這樣可行?”賴雲煙輕語了一句。

“我懷的是賴府的嫡長孫,府裏誰不知我的胎氣不穩,有人要是這麽急,要是害了我的孩兒,我便讓她們一家人陪葬。”蘇明芙說到這,嘴角揚起了笑,“後日,我兄長便會帶我的女夫子來,你多留幾日,見見她再走罷。”

“她是何人,讓你這等贊譽她?”賴雲煙見她三番五次說起那位女夫子的口氣都帶有敬仰,聞她此話便問道。

“夫子的夫君是陵蘭士。”蘇明芙靠近了她的耳朵輕道。

“不是聽說他全家都……”賴雲煙着實驚訝了一翻。

陵蘭士當年不是舉家跟着他的死谏自盡了麽?

董吳氏?草字頭下面隐着重,陵蘭士便是重姓之人。

一被揭破,這字便也好解,但要是不提醒,誰人能想到陵蘭士的上面去。

“這事有幾人知曉?”

“就我,還有一個你。”蘇明芙靜靜看着她這小姑,想來,以她的聰慧,是知道她這是在向她交心。

她投之以李,她便報之以桃。

**

賴雲煙在賴府的那幾天,宋姨娘來找她,都被蘇明芙擋在了外面。

蘇明芙與賴雲煙道,“父親那裏便是怎麽讨好,都是我們這些小輩的不是,既然這樣,那就不給他這個臉,讓姨娘像個姨娘樣,想來,他也不會有什麽話說。”

蘇旦遠這時已調至洪北三州府當巡撫,賴游不看僧面也看得佛面,自也不太敢得罪他這兒媳婦背後的娘家,更何況她肚子裏還有着賴府的嫡孫,他便确也沒找過蘇明芙的麻煩。

但賴雲煙就沒這個好運氣了,賴游在這天回府後叫她去了前院的堂屋,當着下人的面就斥她道,“你天天往娘家跑,成何體統?”

賴雲煙前世對這個偏心偏了一輩子的父親便已是無話可說,回來再重溫一遍,心下也還是有些無可奈何的。

她身上有賴游的血脈,從小就想與他親近,奈何這個人是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她與她的兄長,所以才弄到他死了,兄長便把他葬在了孤伶伶的主墳,讓他身邊五裏之地,連一座族人的墳墓也沒有的地步,讓他永世孤煞,按相士的話說就是他後面的生生世世,他再無子女。

說來兄長的狠毒,一半都是被他逼的,兄長何嘗不想得到他的喜愛,何嘗不想與他親近,被他信任,被他重任?可他還是一次一次讓他失望了,為了個女人,他不要發妻就罷,女兒不要也就算了,就連唯一的嫡子,他也不要,這如何不叫她的兄長不為這樣的父親寒心。

“孩兒只是擔心嫂嫂。”賴雲煙低頭恭敬地答道。

“這麽一大府的人,臨得到你一個外嫁的女兒擔心?你已是魏家婦,沒事就往娘家跑,你是想把賴府的臉面都丢光是罷!”賴游想及夜間那婦人背着他哭的低泣聲,心間更是怒火翻滾。

他這時想也不想,大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給我滾回去,告訴你,回去給我好好地恭順長輩,侍候夫君,如若不然,就莫怪為父要代你母親教訓你了。”

饒是有上世做底,聽到這翻話,賴雲煙心中也甚是苦笑不已。

這男人絕情與多情,還真是因人而異啊。

父親如是,魏瑾泓也如是。

所幸,她還有兄長。

**

賴雲煙又再次連夜回了通縣,與上次被魏母叫回不同,她這次是被趕出回去的。

她走時,府中的探子交來了紙條,說大公子去老爺房中了。

明知兄長會為她與父親對上,可能還會因此引發事端,但賴雲煙這時也回去不得,她只能坐在馬車上,一路面無表情地坐回了通縣,好久不覺痛苦的心口這時疼痛得連輕輕呼吸一下都帶着劇痛。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行至院落時,院子的燈火還甚是明亮,走至內院時,魏瑾泓從他那邊的屋側走了出來。

“魏大人。”深夜裏,賴雲煙的聲音靜得可怕,臉上笑容全無。

“能随我來?”魏瑾泓朝她颔首道。

“有事?”

“嗯。”

賴雲煙看了看他那邊明亮的半個院子,再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半個院子,終還是沒有認輸,與他道,“有事,便在這談罷。”

她此時再軟弱,也不可能與魏瑾泓這匹狼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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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嚴兄身邊的仆人剛走。”

“嗯。”兄長擔心她,想這人定是能安慰自己的罷。

可惜他的一片好意了。

“讓我告訴你,他無事。”

賴雲煙笑了笑。

“去睡罷。”魏瑾泓看她一眼,終還是轉了身。

有些話還是等過了這夜再說罷。

“魏大人……”她叫住了他。

魏瑾泓轉頭看她。

“有事?”

“睡罷。”她滿身的疲憊,哪怕裝得刻意平靜也掩飾不了。

“睡不着,魏大人可有時間與我飲幾杯茶?”

魏瑾泓失笑,回頭朝她搖了搖頭,就提腳回了他的卧處。

她什麽時候都不相信他,哪怕一點的好意,她都要拒絕。

就好像這樣他們之間總有一天能橋歸橋,路歸路那麽簡單。

哪怕她心裏也都明白,事情不會如此。

他孤掌難鳴,需要幫手。

他已放她走過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

賴雲煙第二日下午起的身,她起來用完膳,魏瑾泓就派人叫了她過去。

她進了他的外屋,發現他身上穿的還是朝服,略挑了挑眉。

“大人剛回來。”蒼松在她身後小聲地報。

“夫君辛苦了。”賴雲煙朝他一福身。

“你們都退下。”魏瑾泓朝蒼松開了口,随後朝賴雲煙點頭道,“坐罷。”

“多謝。”他平靜,賴雲煙也很是客氣。

撇開那些針鋒相對,他們其實也可以平靜相處。

兩方态勢現下平衡了一些,她也不再困于魏家寸步難行,賴雲煙也就不再故意惡形惡語了。

再說這幾月過去,該探知的,該熟悉的,她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再天天端着,那也是真成刺猬了。

“下月由岑南王開堂主審育南案。”

“恭喜魏大人。”主犯兵部侍郎是岑南王的遠房表兄,由他來主審再好不過了,這是魏瑾泓最不會得罪人的方法了。

“皇上跟我要聞侍郎貪下的那五十萬兩銀。”魏瑾泓說到這,推了推茶盞,道,“末央宮修建,正缺這個數。”

“那五十萬兩銀,現下找不到了罷?”賴雲煙淡淡地說,“聞侍郎大人喜奇珍異獸,想來就算離犯案只有兩三年,大半的銀錢都花在了此處罷。”

魏瑾泓颔了下首。

“至于他身邊的人分走的那些,上至打點尚書,下至打發地方官的,這些您也是追讨不回了。”賴雲煙笑了笑,看向年輕的魏大人,“您還缺多少?”

“四十。”

“四十萬兩不是小數目,賣了妾身,妾都不值那個價。”賴雲煙伸手揉了揉額頭,緩了一會才勉強笑道,“但我會想辦法。”

士族表面光鮮的日子要頗費銀子,魏家說來富貴,但要一時之間挪出四十萬兩,怕是掏空了庫房都不夠這個數。

賴雲煙也知魏瑾泓留下她,為的就是這般時刻,可先前她還能跟他兜兜圈子,還還價,或者幹脆裝傻充耳不聞,但在這他為她兄長擋刀,還會幫她對付宋姨娘的份上,她只能答應。

“我舅舅得脫好幾層皮了,想來這幾年裏,他定是一眼都不想瞧上我一眼的。”賴雲煙開頑笑地說道。

見她這時都不忘調侃,魏瑾泓這時也微笑了一下。

“需要幾天?”這天下的人啊,包括皇帝都在打銀錢的主意,難怪舅舅一輩子把他的摯愛的銀子看得那般重,實則是一不小心就要被別人算計,刮他的油。

看吧,她現在就要狠狠刮他一層了。

“三天。”

賴雲煙頓時無語,朝魏瑾泓瞪去。

“就三天。”魏瑾泓笑了。

“我還不如去一頭撞死算了。”賴雲煙幹脆把帕子粗魯地塞進袖子裏,咬着牙恨恨地道。

她就知道逃不脫,她就知道不便宜,這魏家的人就是一群黑心的吸血鬼,她是倒了大黴了,才擺脫一個老娘,就又被她這個兒子纏上。

錢錢錢,都是錢的事。

事情說破了就真令人絕望,她上輩子倒黴是因為嫁妝太多被人惦記住了,這輩子倒黴,也是因為這魏大人知道她有多會弄錢被他惦記住了,死都不撒手,她扮惡婦,只差沒扮潑婦瘋婦了也沒擺脫掉。

魏瑾泓見她咬牙切齒,臉極其生動,沒有了昨晚見她的滄桑疲憊,也不見前些日子那般的虛假,那嘴也微微翹了起來。

“笑什麽?”賴雲煙看着她的老對頭,又從袖中拿帕遮嘴,站起身道,“我先去想想法子。”

再與這人共處一室,她怕她會毫不猶豫翻白眼。

她就知道不便宜,就知道!

**

賴雲煙把任金寶給她的一半的銀錢已送去給兄嫂應急去了,她手上刨去花的,只有不到十萬兩的銀子。

可這幾萬兩銀子,她用處大着。

沒這銀錢,誰也不會為她做事。

但這種時候,總不能跑去再跟兄嫂要罷?

“總有一天,我真會被魏家的人逼死。”賴雲煙提筆寫信,嘴間喃喃自語。

冬雨在門外以為是叫她,忙叫道,“小姐,你叫我?”

“不是,退,退,退,再給我退遠一點,自個兒搬着凳子磕瓜子去,別來煩我。”對着心腹丫環,賴雲煙少了耐性,很是不耐煩地道。

冬雨無奈,就又退到了外屋的門邊,跟守在門口做着針線的杏雨無可奈何地道,“小姐又趕我了。”

“聽見了,喏,矮櫃下有瓜子,去拿罷。”

“哎。”冬雨笑了,輕脆地應了聲,小跑着去床塌上的矮櫃下拿瓜子去了。

杏雨失笑搖搖頭,嘴裏也輕嘆了口氣。

小姐最近不好受,也就能對着她們這些貼心的丫環說幾句急躁話了。

在外,她對誰都得笑。

那廂賴雲煙把讨銀錢的信按她的讨債風格一筆寫就,信上的大概意思就是:舅父大人,見信安好,雲煙甚是想念你,想來,你接到這封信後也會日夜惦記我的,如此,外甥女的這心便也安下了,想來日後我們之間的惦記是一樣一樣的,這天底下,大概沒有比我們更惦記對方的舅甥了,母親在地底下知曉了我們之間的情誼,怕也是會安慰得緊。

而随信奉上的,就是她打的四十萬兩銀的欠條。

賴雲煙打賭,她舅父收到這封信後,肯定三日之內無食肉之心,少吃那麽多肉,人都要瘦好幾坨。

舅母大人雙手捧着他的大肥臉,小心肝都不知要多喊多少句。

寫完信,雲煙攜着上次舅舅給她的金豆豆就起程去了京中,點心鋪,飾鋪這種地方逛了好幾處地方,探看得差不多了,又判斷再三,才找了其中一間店面的掌櫃在內屋說了半晌的話,還押了自己差不多同等價值的兩箱珠寶在那,才從跟舅父大人守財奴性子差不多的掌櫃手裏讨到了四十萬兩銀子。

其中跟死都不借錢的大掌櫃鬥智鬥勇了近一時辰,最終以撒潑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她走後,掌櫃的當着自己的兒子就說,“表小姐簡直就是個瘟神,誰家有銀子她都知曉,回頭我們怎麽跟大老爺說?”

掌櫃的兒子,也就是未來的二掌櫃李子青沒有猶豫地回答父親道,“父親不必擔心,依咱們大老爺的聰明才智,是定會從賴家讨回來的,你且安心就是。”

掌櫃聽了稍稍舒服了點,但跟随任金寶多年的秉性難去,還是道,“要是有賴家的人來買咱珍寶閣的珠寶,一律再多半兩銀。”

李子青笑着拱手,“孩兒知曉了。”

“唉。”掌櫃的還是嘆了口氣,又看了看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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