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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的嘴角也翹了一些起來,與賴震嚴溫和地道,“她就是個愛耍樂的性子。”

賴震嚴點頭,冷酷的眉目這時柔和了不少,“大夫讓她要靜養,我看她也無大礙,過了這段時日就好了。”

魏瑾泓點頭道,“我這幾日,會從宮中找禦醫去府中看看。”

“如此甚好。”賴震嚴贊道。

魏瑾泓知他已寫信去江南了,應是找任金寶去找南方專治眼疾的方大夫去了。

賴震嚴之前就不怎麽信任他,現下只怕是更不信任了。

雲煙這人就是這樣,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牽着別人的鼻子按着她的方式走,無形中去影響人而不讓人察覺。

再讓她下去,再過段時日,等到她覺得差不多時,賴震嚴就會如她所願那樣帶她離開他罷?

她說他的算盤打得精,她的何嘗不是。

這布局她一步步下得甚是微妙,從行事到說話,她讓賴震嚴相信魏家不是她的良宿,假以時日,等賴震嚴真接管了賴家,這個前世護妹心切的男人這世怕也是會做出前世一樣的選擇。

“岳父那邊,我會在明日上門拜見。”魏瑾泓知道他不能什麽都不做。

“這……”賴震嚴頓了一下,為難地看着他。

“我會在今日下拜貼。”魏瑾泓垂眼,看着桌上茶杯慢慢地道。

他說他見她死水般平靜上的笑容也痛徹心扉,應是沒人信。

“此事,你自行看着辦罷。”賴震嚴苦笑,見魏瑾泓低着頭未語,他便謹慎地估量着他這個妹夫。

以前他以為妹妹跟他門當戶對,但這人到底是太自私,這人的心也是偏的,但沒偏到他妹妹這邊來,這于他妹妹不利,便不是良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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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是不喜愛妹妹的,賴震嚴心中嘆道,心裏莫名悲哀。

要是換他,明芙要是被父親叫回了娘家,不管她與其父感情如何,女子回了娘家,當夜他就會接回來,哪怕她要歇一夜,他都要過去給她那個臉,更何況,她被打了,他能想到是先去見那個動手之人,而不是來到妻子的床前質問她為何要這麽做。

他這妹妹與這天棟良才的妹夫之間根本就沒有之前他以為的郎情妾意,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賴震嚴也不得而知。

都已過了幾日了,他才想起下貼與他父親說這事,于外人說來是君子之風,在他看來,不過就是此人深谙圓滑之道罷了。

虧他在魏瑾泓另辟魏府時還相信他還真能護他妹妹一生。

魏瑾泓看到茶杯中的茶水靜了波紋,才擡頭看向賴震嚴,迎上了他審視他的眼睛。

他對他微微一笑,賴震嚴也回了他一個笑,伸手擡杯,輕抿了一口甘甜怡人的茶水。

**

“工部侍郎嚴苛?”賴雲煙從榻上一躍而起,朝魏瑾泓說話的方向看去,“他?”

由他取代她父親之職?

“嗯。”

“他不是不到四十就辭官走了?”賴雲煙對這事記得清楚,因賴游掌管工部,工部所有的官員調任她記得八九不離十,更何況嚴苛還是侍郎,她記得很是清楚。

“你還記得他是怎麽辭的官?”

他是在其父母,妻兒子女在還鄉之時突遇山賊,全都被殺了之後辭的官。

賴雲煙點頭道,“記得,我也查過,确是山賊。”

“我叫國師給他蔔了一卦,指了那道血妄之災。”

賴雲煙雙眼看着眼前黑糊糊的一片,她還是看不清魏瑾泓的臉,所以聽着魏瑾泓這溫溫和和的口氣更是格外心驚。

這種格數,魏瑾泓都敢改!他就不怕天譴?

“善悟大師幫您指了?”賴雲煙閉上了眼睛,再睜眼時,她直接問道,“如此,他沒算出您的命格?”

“算出了一半,另還算出,我與他有兩世之緣。”魏瑾泓依舊溫溫和和地道,“說來也甚是奇妙,前世他是如此之說,今生他也是這般說法,我也未曾想過,我與他真有這兩世的緣分。”

“哦。”言盡如此,怕他是比她知道的更多,賴雲煙也不再多嘴了。

“宋氏被送到了觀山縣的一家尼姑庵。”魏瑾泓又開口道。

賴雲煙聽後,半晌都沒有開口。

賴游真是一點念想都不供他們想。

“我兄長知曉嗎?”再開口時,她喉嚨微啞。

“他已知。”

賴雲煙聽罷笑了兩聲,聲音幹啞又苦澀,“真是鬼迷了心竅。”

她這父親娶妻得利在前,得妾真愛在後,後者是他的心肝寶貝,前者用過就丢不算,還打算趕盡殺絕,這種人的心啊,還真是偏得邪乎了。

“這輩子,您打算什麽時候娶賴家的二姑娘嗎?”賴雲煙開口,坦承地問道。

賴畫月也算是魏瑾泓的真愛了,說來賴雲煙真沒嫉妒過她,乖巧聽話的賴畫月與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從不豔羨她這個庶妹,哪怕她得了魏瑾泓的專寵,她也替魏瑾泓生了魏瑾泓寵愛了好幾年的兒子,但賴雲煙從不嫉妒她的運氣,哪怕如今,她也認為這兩人相配得很。

除了他們的那個兒子實在不怎麽樣,長到十幾二十幾歲,活了小半輩子,還跟七歲小孩那樣頑劣不懂事。

不知上世魏瑾泓死後,沒有了錦衣玉食,這小子下場會如何,也不知那個對他千依百順的魏夫人會如何。

聞她之言,魏瑾泓的臉冷了下來。

“您要是嫌她生的孩子是個白癡,那麽多找幾個聰明的女人生幾個她膝下養就好。”賴雲煙淡淡地說,“要是嫌我占了她的正位,您給我休書就好,當然您要是非要我留下來,我也可不走,您娶她就是,我只占着正位,其它的您愛給她多少就多少,還有,記得讓她別礙我的眼,您知我的脾氣其實不是那麽好。”

如果魏瑾泓還要留着她要脅她為他辦事,這嫡妻的身份她還是要留着的,她出外跟內婦交際,還是要個聽着響亮的名聲。

至于賴畫月,上世沒動她,也是她故意不動手的結果,尤其得知他們的兒子是個白癡之後,她樂得甚至都覺得賴畫月有那麽一點可愛了,衆人提起魏瑾泓的那兒子,哪怕嘴上不說,腦海裏肯定也會浮起鬥大的“通奸所致”四字。

這世上有時也是有報應這麽一說的,哪怕魏瑾泓盡知前事,這兒子怕是不會生下來了,但賴雲煙也願意賴畫月嫁過來,上世她沒對她動手,這世她也不會,只要賴畫月夠識趣就好。

宣朝沒有所謂平妻之說,兩姐妹共嫁一夫的事還是有的,要是魏瑾泓因她無出現在娶了她的妹妹,府中多了個二夫人,這算來也是美談了。

至于讓她替他生孩子,魏瑾泓還是徹底死了這個心的好。

想來,有個真愛在旁,又有她父親的前車之鑒,魏大人這般聰明的人,肯定也不會讓他的真愛爬到她頭上來,要不然,這世還真會死在她的手裏。

賴雲煙說完話,魏瑾泓一直沒出聲,她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回應,也沒見他走,便又重新躺了下來,睜着眼睛看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紮了幾天針,以前還看得清一點樣子的眼睛便徹底什麽都看不清了。

如若不是大夫是兄長派過來的,她都懷疑是魏瑾泓找來徹底弄瞎她的。

“過幾日,宋氏會被發現,嚴大人到時會暫代你父的職。”魏瑾泓說罷,匆匆離去。

他急走出了她的住處,才停下腳步重重呼吸。

饒是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無法面對這樣的她。

她太尖銳,賴畫月只肖似她三分,但性情勝足她十分,她從不會像她這樣對他說話,也從不會字字句句都刺得他全身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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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被發現後,賴游卻是好手段,在親手令人把宋氏殺死後,在皇帝面前請罪,還險險保住了官帽子。

賴雲煙知情後,頭一個感想就是這天下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更不是魏瑾泓說了算的。

自得訊後,她就沒見魏瑾泓了。

這人來了一次,她也派丫環擋了。

魏大人從她這拿錢拿得痛快,辦事卻辦得不怎麽漂亮,賴雲煙不知魏大人怎麽想的,但如是她,肯定是做好了事情才有臉來見金主。

她只能想,魏大人确實是那麽個不要臉的,才無論做了什麽事,都不會覺得無顏面對她。

賴游之事,賴雲煙不知魏瑾泓會不會繼續插手下去,但她也知這時也只能靠兄長自己的本事了。

這時她想得再多,外面的争鬥主場還是在于他們,她一個女人做不到太多。

“小姐。”賴雲煙正閉着眼睛吹笛子時,杏雨進了亭子來報。

“何事?”她放下了被她吹得七零八落的竹笛。

“大公子來了。”

“哦?”

“少夫人也來了。”杏雨又道。

“領在哪?”賴雲煙笑着站了起來。

“請在廳屋。”杏雨扶了她。

賴雲煙一進他們院子的廳屋,就朝着主側位那邊的方向福禮,笑道,“雲煙見過哥哥,嫂嫂,昨日我夜觀天象,說今天有貴客臨門,我剛還尋思着貴客什麽時辰到呢,這不,轉眼就讓我把你們給盼來了。”

此時帶着蘇明芙,正站在窗外看着園子裏盛開花朵的賴震嚴聞言眼神越發暗沉下來,蘇明芙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與他輕走了幾步,走到了主側位邊,她才開口朝往屋中不斷看的賴雲煙笑着道,“別看了,在這呢。”

“我看錯方向了?”賴雲煙聽着他們移動的腳步聲就知道她剛才怕是判斷失誤了,不禁笑嘆道,“裝過頭了,真是該罰。”

說罷,輕拍了下自己的臉,在丫環的扶持下走向了他們。

待落定後,她才又問,“哥哥呢?怎地不和雲煙說話。”

賴震嚴“嗯”了一聲,頓了一下,才開口道,“你嫂子這幾天身體好了些,大夫說坐轎子無礙,她就說要過來看看你。”

“還是不要出遠門的好。”賴雲煙搖頭道。

蘇明芙的身體那是費盡千金保下來的,現雖說有五個月了,但還是得仔細看着。

“我已好了一些,大夫說也要多走動,便就過來了。”蘇明芙這時插嘴道。

賴雲煙聞聲朝她看過去,嘴裏又笑道,“嫂嫂來看我,我心裏是歡喜的,你要是把我小侄生下來再看我,我心中只怕會更歡喜。”

蘇明芙聞言笑了起來,此時她偏了偏頭看了看賴震嚴,見他滿眼陰霾,不由在心裏輕嘆了口氣。

她越是裝得沒事人一樣,夫君的心裏怕是更難受罷?

“舅舅寫給你的信,送到我這了,回頭我再給你。”賴震嚴張了口道。

“信上說什麽了?”賴雲煙好奇。

“說過段時日就帶方大夫來看你,再帶你喜歡的金豆豆給你。”

賴雲煙笑出聲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看來我愛財之心,舅舅也是了然的。”

見她一如往常般談笑風生,賴震嚴的臉更冷,賴雲煙見他們斷了聲,就訝異地道,“嫂嫂,哥哥是不是又擺臭臉給我們看了?”

她什麽都敢說,什麽事都能當頑笑話說,明明沉重卻被她說得話都帶笑,似是什麽都打不趴她,讓她不快一樣。

蘇明芙這時笑嘆道,“可不就是如此。”

“許是瞧我瞅不見罷,”賴雲煙悲嘆道,“連哥哥都瞧我看不見都不給我笑臉,雲煙這心吶……”

說着,雙手捧着心,做悲痛萬分狀。

她此番矯揉造作的耍寶終是逗得賴震嚴又再開了口,口氣無奈,“都不是小女孩了,怎地還這般愛頑?”

“那哥哥給我笑一個!”賴雲煙笑着朝他說話的方向看過去。

賴震嚴無奈地笑了笑,忍不住伸過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到手中握了握,随後輕聲地與他道,“等再過段時日,等你眼睛好了,哥哥再來接你回去。”

賴雲煙聞言心猛地一跳,眼皮也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她緩了緩神,笑着沒有作聲響。

賴震嚴見她不聲不響,也了會她的意思。

如若她還想留在魏府,她是肯定要出言說留下來的。

煙煙從小就是喜歡的就會大聲說,不喜歡的,礙于禮儀,則會一字不吭。

**

賴震嚴走後,崔家的舅母又過來看賴雲煙,随同的還有魏姑媽。

對外,賴雲煙對于她與魏瑾泓分屋住的說法就是為了方便她養傷,這一月間魏家的人來看她也好,別的交往的內眷也罷,她都是作此說法。

這話也無人懷疑,畢竟賴雲煙現在這等情況,确也是顧不妥魏瑾泓。

許是覺得與賴雲煙熟了,這次崔童氏與魏姑媽過來坐了不到半晌,就問到了侍候魏瑾泓的人身上去了。

“瑾泓現在的起居可還好?”崔童氏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都由娘派來的丫環侍候着,想來也出不了差。”

“嗯,”崔童氏這時又擔心地道,“只是都是丫環,怕是侍候不夠妥貼用心罷?”

“舅母的意思是?”賴雲煙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娘家有個庶女,貌樣性情都不錯,說來确是體貼恭順,我娘家老太君都是由她在侍候的,便是我家老太君都道她是個天生會侍候人的……”崔童氏說至此,看賴雲煙的臉色不變,這才又接道,“如若你覺得可見上一見,下次我便帶來讓你先過過眼。”

賴雲煙失笑,過過眼?她要是有眼睛可過,那就可好了。

“雲煙啊……”魏姑媽這時開了口,笑着道,“如若是個會侍候的,就讓她帶過來罷。”

聽着魏姑媽也重操舊業,賴雲煙真是欣慰不已。

有些事變得截然不同,可有些事還真是不會變的,例如魏姑媽喜歡給魏瑾泓塞人的愛好就沒變。

“我回頭跟夫君提提。”賴雲煙還真想答應下來,如若不是她眼睛不便的話。

兩人聯手塞進來的人,怕不是什麽好對付的。

“這種內宅之事,由你安排就好,用不着去勞煩瑾泓了。”魏姑媽淡淡地道,話間字句腔調都在拿捏着她姑媽的身份。

“如若是我的意思,”賴雲煙臉上笑容不改,“那我還是想用娘的人,論起照顧夫君,還是娘的人好,這世上還能有誰比娘更關心夫君?用她派來的丫環,我這才能放一百個心。”

魏夫人派來的人夠多的了,這兩人還攪渾水,賴雲煙就算樂于看魏瑾泓被女人包圍,但趣味還是比不上自身的安危與安逸來得重要。

“是麽?”見賴雲煙毫不猶豫拒絕,魏姑媽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

這賴氏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她的面子,是怎麽回事?她就不怕得罪她!

崔童氏見她不鹹不淡的口氣,又想起前些時日賴雲煙不請她共赴邀約的事了,她心裏一驚,饒是魏姑媽給她不斷地使眼色,她也不再開口了。

罷了,她這個外甥媳婦,可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她還是有些許怕她的。

**

五月,魏家出了樁大喜事,魏瑾瑜與祝家的八小姐祝慧真訂了親。

賴雲煙在府中得訊後,生生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去,嘆道,“這哥倆真是好本事。”

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八小姐也被他們搞定了。

來報訊的杏雨拿大小姐的感嘆充耳不聞,又道,“成親的日子也定好了,就在八月。”

“好日子!”賴雲煙贊道。

杏雨看着她的笑臉,輕步走到她的身邊,在她耳邊道,“出了樁事,奴婢想告訴您。”

“說。”賴雲煙有些納悶,這段時日她們天天陪她悶在這府裏,能有什麽事?

“梨花與大公子身邊的人走得甚近。”杏雨道。

只一句,賴雲煙就皺了眉,“是誰?”

“蒼松。”

賴雲煙當即就站了起來,看着前方,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現在找梨花來問,只怕傷了這兩姐妹的感情。

不找來問清楚,誰知是什麽情況?

“他們是情投意合?”想了一會,賴雲煙只能暫時問杏雨。

“是。”

賴雲煙心冷了一冷,又問,“有一段時日了?”

“是。”杏雨聲音更小。

“為何要告訴我?”賴雲煙的聲音很是平靜。

“奴婢怕她被騙了。”

“你還有話沒告訴我。”賴雲煙覺得杏雨的聲音不對勁得很。

“是。”杏雨這時的聲音帶着哭音,她在賴雲煙的面前跪了下去。

“怎麽回事?”

“奴婢出府時遇上了地痞流氓,被大公子身邊的雁燕救過一命。”杏雨哭道。

賴雲煙頓時覺得全身被抽走了一半的力氣,她往後退了兩步,扶着椅子坐了下去,好半會才輕聲地道,“你看上他了?”

杏雨的泣聲又大了一點。

賴雲煙嘆氣,口氣中并無責怪,“他也看上你了?”

杏雨未答,只是哭泣。

到底這世的她們還小,就算年齡已過十九,但不到二十歲的年齡,豈會沒有待嫁之心吶,上世沒找,不過是找不到好的,适合的罷了。

“你怕梨花被騙,想來,也是怕自己被騙罷?”對于杏雨梨花的忠心,賴雲煙是不會懷疑的。

這兩個丫環對她好與不好,沒有人比她更明白。

“是,”杏雨痛哭失聲,“奴婢們都不是那等配得上他們的人。”

蒼松燕雁是大公子身邊的人,從小跟着大公子飽讀詩書,又見過那麽多的大排場,便是娶上比她們好百倍千倍的,那也是不稀奇的事。

可他們看上了她與梨花,她想信,但卻信不了,只能在答應之前,把事跟大小姐說清楚。

“可你想嫁,梨花也想嫁。”賴雲煙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顯得太過冷漠。

杏雨哭了兩聲,誠實地答了,“是”。

賴雲煙苦笑,“退下去罷,讓我先想想。”

杏雨擡頭看她,見她閉着眼睛,臉上無悲無喜,那心便鈍鈍地發疼,她爬了好幾下才爬起來,朝賴雲煙施了一禮,這才退了出去。

門外,梨花已經哭得跪倒在了地上,杏雨去扶了她,她擡着滿是眼淚的臉問杏雨,“姐姐,我們怎麽辦?”

杏雨緊抿着嘴,見扶她不起,她便重重地拉了她起來。

梨花被她粗魯地拉着,似是毫無所覺,只是哭着道,“我是不是真配不上蒼松?姐姐,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杏雨看着梨花那張為情所困的臉,想着她對蒼松的百依百順,想着自己對燕雁的心不由已,好半會才啞着噪子道,“我們都是大小姐的人,大小姐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不要多想。”

“要是……”梨花恐懼地道。

“要是不行,那也聽大小姐的。”杏雨冷漠地道,“別以為沒了大小姐,我們就真能嫁給他們。”

她再對那人心動,也明白,如若她不是大小姐的貼身丫環,他根本就不會多看她一眼。

就算嫁,她們也得以這樣的身份才能嫁得出去。

**

當日夕間,賴雲煙讓梨花去請了魏瑾泓過來。

哪怕同住一府,也時不時聽下人報他的事,但他們确實也有一個來月沒說過一句話了,更別說碰過頭。

魏瑾泓坐下後,等丫環上了茶退下後,賴雲煙才朝對面坐着的人平靜地道,“魏大人近來可好?”

“尚好。”魏瑾泓淡道。

“聽說二公子訂婚了,是祝家的姑娘,恭喜您了。”賴雲煙很是溫和。

“多謝。”魏瑾泓把她愛吃的那盤子點心往她那邊推了推。

賴雲煙垂眼,聽着杯盤移動的輕微聲響,嘴角揚起了點淺笑。

她氣色不錯,眼睛也還是靈動,看不出一點失明的樣子,魏瑾泓聽人說根本看不出她看不見,連來見過她的娘都跟他說,怕是裝的。

裝的?他情願是。

只是經過宮中來的禦醫親手診斷,與禦醫是好友的魏瑾泓不認為他會告知他假話。

她确實是看不見了。

可她這段時日還是過得不錯。

想來,前世離開他後,她确實過得不錯,她好像在哪都能過得不錯。

“請魏大人來,還有一事要問魏大人。”可能是有一段時日未見魏瑾泓了,現在賴雲煙面對他,還頗有點心平氣和。

“請。”

賴雲煙微微一笑,“聽說我的兩個丫環和您的兩個小厮好上了,不知大人知不知曉這事?”

魏瑾泓看着她雲淡風輕的臉,見她看着他,眼珠不為所動地定着,眼角眉梢都是笑,嬌豔得連園中剛剛盛開的鮮花都比不上,他從她的發梢看到微微翹起的下巴,才淡淡地道,“我知曉。”

“那大人的意思是……”

“願嫁願娶就好。”他語畢,見她臉上神色不變,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

“如此。”賴雲煙颔首,嘴角笑意不變。

見她再無過多言語,魏瑾泓拿起茶杯,正欲要喝茶時,他輕瞄了一下茶色,把茶杯放下了。

聽到茶杯落桌的聲音,賴雲煙嘆道,“可惜了。”

魏瑾泓嘴角的笑消失殆盡,冷眼看向她。

“魏大人打算這樣跟我過一輩子嗎?”日夜防着她要他的命,這日子就有那麽好過嗎?

何不他走他的陽光道,她走她的獨木橋。

“就算是合手,只要魏大人有誠意,雲煙也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人,魏大人何不放我們各自一馬,在今世我們都仇怨之前,握手言和?”賴雲煙提議道。

“我需要一個你我的孩子。”魏瑾泓在沉默良久後,終還是開了口。

“你可以再娶名門貴女,想來孔家未嫁的三姑娘還是願意嫁給你,孔三姑娘上世生的兒子也不差,想來與您生的,還會好上一些。”賴雲煙耐着性子與魏瑾泓分清利弊。

“你知我意,”魏瑾泓不打算讓賴雲煙偏重就輕,他又擡眼看向她,“你兄長之事我會幫妥,魏賴兩家,這世只能同牽在一根線上。”

日後有太多事,需要兩家同站在一起才好去辦,孔家再好,也不是賴家,也沒有一個賴震東,更沒有一個與他同時重來一次的賴雲煙。

她走了,就是她有誠意與他聯手,但要是沒拿住她,綁住她,要是在同一條船上遇到危險,她首先想到就是摘除賴家,撒腿就跑。

她自己的性子,她自己再明白不過。

“那你就只能找賴畫月生了。”他口氣不變,賴雲煙無奈地哼笑了一聲。

“你舅父怕是就在這幾日到京了。”魏瑾泓沒有再繼續話題,另提了他話。

“是嗎?”賴雲煙拿着茶蓋在茶杯上碰了碰,碰出輕脆的聲音後,這心裏才靜了靜。

暫且算了,下次再談吧。

成功的談判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聽說那治眼疾的大夫也随他一路。”

“魏大人真是神痛廣大,什麽都知道一二。”

未理會她口氣中的那點淺微的諷刺,續道,“我舅父也在這幾日到。”

賴雲煙聞言不禁笑了,“可惜我眼瞎,不能前去迎接崔大人了。”

要不然,再見見那個幫着他們把魏家殺得元氣大傷的崔大人,對她來說也是一樁樂事。

“父親說,讓我帶你回府住上幾日。”魏瑾泓緩緩地開了口。

賴雲煙笑着“嗯”了一聲,等貪心不足的魏大人走了,當日她就病了。

一病就是小半月,直到五月底,崔平林回京,任金寶也帶了大夫到京後。

**

那聞名江南的大夫說來确實名不虛傳,診斷半日後,就對賴雲煙說道,“你腦內有瘀血,壓住了你的眼睛。”

賴雲煙聽着甚是靠譜,這時不待她問,任金寶就在旁邊大聲叫道,“老方,你已診出,速速下藥治好我這外甥女罷。”

大夫沉道,“任老板,區區當會開藥方,但這事只能徐徐圖之,我亦不能……”

“你就別拽你那些酸詞了,”任金寶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趕緊給我外甥女治好。”

“舅舅……”賴雲煙小聲地叫道。

明知她看不見,任金寶這時還是瞪了花了他好大好大一筆銀子的外甥女,看着她,他就覺得肉疼,現在聽她說話,他肝都疼了。

“聽我的。”任金寶瞪她一眼後,對大夫道,“快開方子把我這不肖外甥女的眼睛治好罷,我回頭還有帳,不,是還有話要跟她說。”

“我怎地成不肖的了?”知他與方大夫是好友,賴雲煙也未裝那些在外人面前才有的矜持了,這時她甚是委屈地自語道。

“你還說。”任金寶沒好氣地又瞪了她一眼,就催着大夫開藥方去了。

大夫随着賴震嚴派來的人走後,任金寶還沒有走,他伸着胖腦袋在外甥女眼邊又仔細地瞧了瞧,“都說你沒瞎,你是怎麽騙住人的?”

賴雲煙眨眨眼,笑着盯住他的臉,道,“就是這樣。”

“生了雙好眼睛,長得像你娘。”任金寶不禁誇道。

“舅舅還記得我娘?”

“記得,你長得像她。”任金寶說到這,嘆了口氣,灰心喪氣地道,“別提你娘了,我不跟你要銀子了。”

說起家姐,任金寶心裏也痛,但民不與官鬥,任家還要做官家的生意,他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大的事,只能交給外甥去做了。

賴雲煙笑道,“舅舅是哥哥請來的?”

“我自己來的。”任金寶按了按自己的短手指,眼睛又掃過這廳屋內的裝飾。

這魏府的廳屋,還真是富貴中淡雅,挂簾用的是冰紗,水墨畫挂的是善悟畫的山水,便是那這桌椅,也是金檀木所制,明亮耀眼得很。

“舅舅有事?”賴雲煙又問道。

任金寶聞言微眯了眯眼睛,嘴裏笑道,“無事,就前來看看你。”

賴雲煙扶桌而起,走了幾步,才走到任金寶面前,彎腰在他身邊輕道,“要是有事,舅舅還是與我說罷,哥哥靠您,我也得靠您,您有事得與我們說,若不然您出了事,我們也得跟着您倒。”

說罷,她略頓了頓,才起了身。

任金寶沉思了一會,拉了她在旁邊坐下,伸出五指立在她耳邊,輕聲道,“有人半月前,在望京碼頭封了你舅舅我三船到京的玉器金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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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可知是誰?”賴雲煙輕問。

“工。”任金寶簡言。

那就是工部尚書賴游了。

“難為舅舅了。”賴雲煙颔首道,靠山翻臉,跟他們兄妹倆脫不了關系。

任金寶點點頭,笑眯眯地看向賴雲煙。

賴雲煙伸出手,摸到了任金寶的衣袖,靠近他輕道,“此路不通,總會有別的路是通的,舅舅莫擔心。”

“不擔心,不擔心,”任金寶搖搖頭,“先走走別的路。”

他與兄長怕是已經在找人周旋了,賴雲煙了然,點了點頭。

賴震嚴派了虎尾送來了抓好的藥後,任金寶就随他走了,在派人煎藥之前,賴雲煙想了一會,讓杏雨梨花進來。

“小姐。”杏雨梨花都請了安。

“嗯。”賴雲煙臉轉向她們說話的方向,笑了笑。

說來,她們想嫁魏瑾泓的那兩個小厮,她沒什麽好怪她們的,蒼松燕雁是魏瑾泓身邊的人,不知有多少比她們出色伶俐的丫環想嫁,在這年代,她們年齡已是偏大,有這等人想娶,心動了也無可厚非。

丫環也是女人,她們也是需要一個歸宿的。

現在機會就在她們面前,賴雲煙不想打破,再則這世畢竟與前世不一樣了,她要是壞了她們這樁姻緣,一輩子下來,誰知她們會不會恨她。

就別糟蹋了上輩子她們主仆一場的情份了,賴雲煙心裏嘆道,嘴上同時開口笑道,“你們婚嫁之事,今日我就開口跟你們說說罷。”

“小姐。”梨花已哭着跪下了。

“別哭。”賴雲煙柔聲安慰道,“有什麽好哭的?”

“小姐,我們全都聽您的。”杏雨跟着跑下答道。

“你們想嫁嗎?”賴雲煙輕聲問道。

兩個丫環先是沒有說話,在賴雲煙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再開口後,梨花先答,“想。”

“杏雨。”賴雲煙叫她。

“想。”

“日後不能留在我身邊侍候了,也想?”賴雲煙笑着道,她不願意逼迫她們,所以口氣是輕松的,“你們嫁出去,可得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了。”

她身邊,不可能放與魏瑾泓有關的人。

她們要是沒想到這點,她便提出罷。

“小姐,我沒這麽想……”梨花已經哭出聲了,“您就留我和杏雨姐姐在你身邊侍候罷。”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她才為難啊,賴雲煙在心裏輕嘆了口氣,不知者不怪,可就是這份不知,才是日後傷她的利器。

“杏雨,你說呢?”杏雨要比梨花清醒一點。

“小姐,我們就真不能留下嗎?別的奴婢不敢說,但我與梨花對您的忠心,就跟過去一樣。”杏雨的聲音裏也帶着泣聲。

這個倔強的丫環也哭了,賴雲煙這一刻心裏真是滿心苦澀。

這兩個傻丫頭,怕是不知道人到了一定時候,就會身不由已了。

到時候她們就是不想背叛她,但指不定會被利用,也許有一天,哪怕不用她們的夫婿說什麽,她們也自會幫着她們的夫婿來算計她。

人心這個東西,是經不住考驗的。

“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我哪還能留你們啊。”賴雲煙嘴裏笑道,“你們想想罷,想清楚了再來跟我說。”

賴雲煙這時揚聲叫了冬雨過來,等冬雨走到她身邊後,她搭着她的手站了起來,對她們溫和地道,“說來,嫁進魏家,以後我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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