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完(1)

第八十四章 完 (1)

淩肆慢慢摘下了面具。當他摘下面具的瞬間，眼前的男人呆滞了，“怎麽會……”

怎麽會，是這樣一張臉。和……那個人如此之相像。雲九九不住往後踉跄了好幾步，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那張和那個人相似的臉，預示着什麽？

繼而卻又有些混亂，似乎自己早就看過這張臉了，只是自己……一直在隐瞞欺騙自己什麽。

意識已經一片混亂。

看他這副樣子，淩肆倒是覺得很為滿意。

雲九九問他，“你是誰。”

“你覺得呢。”

“你到底是誰？”雲九九此時的反應，倒是比他知道淩肆殺了他親哥還要大一些。

淩肆更覺得好笑，“自己猜一猜。”

“我……我不知道。”雲九九不住搖這腦袋。

眼前這張臉，和那個人太像了。

當然，壓根沒有什麽可比性，可……

又為何剛巧如此相似？

“蘇善，知道嗎……”

淩肆不知道雲九九為何提起蘇善，還是冷冷說了一句，“知道。”

雲九九又是呆楞了許久，“所以……蘇善喜歡的，也是你……”

當初白蓮教中早就有傳聞，說左君使蘇善為了保全一個叫做“淩肆”的人不愔忤逆當時的教主，雲九九當時想的是，蘇善定然是知道江湖傳聞寶庫的鑰匙就在淩家那個傻子少爺淩肆手裏。可很多東西又越想越不對，因為雲九九一直知道淩肆并不是傻子。他當時和姓陸的合謀過，他要的也是淩肆這個人，不由地對蘇善不滿又不屑。可後來又有一系列蘇善和淩肆的傳聞，讓雲九九覺得格外匪夷所思。

連他的那些手下都說：“這蘇善莫非真的是喜歡那個傻子？若是為了寶庫鑰匙……他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白蓮教吞下這鑰匙的。卻為了那個傻子被白蓮教教主重重責罰，聽說白蓮教教主還将他趕出去了。”

當時外邊傳聞蘇善被白蓮教教主驅逐出去，其實是蘇善答應白蓮教教主出去尋找寶庫相關的一切。而外人當然不知曉這些機密。

即便如此，在外人看來，還是會覺得蘇善對那個傻子淩肆的态度太過于奇怪。

可堂堂左君使為什麽忽然就愛上了那麽一個傻子？

原來他愛的不是那個傻子。是淩肆……

至于為何知道他愛的是淩肆，卻是因為後來蘇善不愔一切都要和武林盟聯盟這事情看出來的。前後的跨度之大，若非雲九九對這一切都很清楚，只怕很難關聯在一起……

蘇善喜歡的，至始至終都是……那個“淩肆”卩阿。

他曾經易容去往白蓮教，目的是找尋溫初沉的下落，誤打誤撞遇見了左君使蘇善，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蘇善很溫初沉很像，且一度懷疑蘇善就是溫初沉……因此他當時對蘇善……

淩肆不願意去回想過去的事情，只是困惑雲九九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你沒明白嗎，蘇善喜歡是你，而……之前那個淩肆，只是一個替身罷了。就那麽簡單。”不然為什麽他以前對“淩肆”那麽好，現在卻對眼前的人那麽好？而他們偏偏長地如此像。

只是奇怪，蘇善最初又是為什麽會喜歡上淩肆。他們在那之前是怎麽認識的？

雲九九想到這一陣心煩。

“你說的根本不合邏輯。”

雲九九是反向推測，其實很多東西都不對，可結果卻是對的。

而淩肆只覺得莫名其妙……除非蘇善當時就認出自己，不然一切毫無可能。

可偏偏，為什麽毫無可能的東西卻讓他心亂了？

蘇善喜歡不喜歡他，對他很重要嗎？

他既然和蘇善徹底劃破了界限，這一切，到底……有什麽重要的。

不重要才對。

淩肆的心，卻還是亂了。

雲九九感覺到了淩肆的異樣。他很少見淩肆露出這樣的神情。但是上一次見到的時候，還是蘇善和淩肆決鬥那次……那次的決鬥就像是笑話，淩肆擺明了根本沒想過和蘇善動手。當時他就覺得淩肆對蘇善動心了。

所以……

這兩個人根本就是互相喜歡着彼此？

既然如此淩肆為何要對蘇善如此絕情？

兩人之間難道是存在什麽誤會？如果誤會解開……他們會在一起嗎？

雲九九想到這，只覺得分外地不甘心。

他趁着淩肆分神的瞬間，一掌打了過去。

原本是心甘情願就那麽死在淩肆手裏的，反正淩肆這輩子也都不會找到他最愛的那個人。

到頭來發現自己将那個像是屍體一樣的人偷偷運走其實根本就是一場笑話……

淩肆真愛的別有他人！

雲九九那一掌是淩肆所沒有預料的。

挨了一掌之後，淩肆非常震驚，“你為何武功增進如此之多？”

“這不重要。”雲九九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毫不客氣又出招了。

淩肆被迫接招，卻感覺越來越無奈……

淩肆驟緊眉頭應戰，兩人打地不分彼此。

雲九九本以為自己的武功已經在淩肆之上，沒想到也不過是打了個平手罷了。淩肆則是在心裏笑話自己一時心軟，結果反而占了下風。

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他和雲九九打地難舍難分之時，雲九九忽然問他，“你可知道蘇善自殺了。”

一句話讓淩肆又一度分了神。

蘇善……自殺？

他在說什麽？

淩肆覺得雲九九現在說這些，必定是故意擾亂自己的心緒。

“你看這是什麽。”

可雲九九不單單只是說說，竟然還從身上拿出了信物。

“兄長派我潛伏在武林盟，我回去的時候，剛好知道蘇善自殺了。”

“他的屍體其實已經擱置了幾天，天氣炎熱，一股臭味。”

“原來那個慕容清塵還想隐瞞這件事，便一直将他的屍體藏在屋子裏。主意是他身邊一個青樓花魁還是唱戲的戲子出的，說是不必管，屍體腐爛了也沒什麽，屋子封鎖了就沒有人進去，也不會有人知道他死在了那裏面……你說這好笑不好笑。”

雲九九拿給淩肆看的東西，是蘇善平時都會戴在身上的一塊玉佩。這東西要說很特別其實也并無什麽特別，一塊裝飾品罷了。不過鳳凰曾經眼饞過那塊玉佩，說：“這人身上玉佩倒是不錯。”

不過淩肆當時沒幫他問蘇善要那東西。

他怕自己真的提出要交易，蘇善還會笑着同他說：“便是送給你又如何。”

一塊玉佩，其實也沒有多引人注意，沒有多讓人在意。

可淩肆……還是記得的。

他心口驟然疼地不行。

那塊玉佩不僅缺了_個角，還沾染了一些血跡。

配上雲九九此時說的那些話……

好似……

“他的屍體不算腐爛，但也總不能留着，畢竟也是臭了。”

“後來就給扔進了一口枯井……呵阿。”

“好多人都以為蘇善早就死了。”

“他們都以為是你殺了蘇善呢……”

“所有人都在叫好！對他們而言當然是一粧好事！蘇善，一個魔教的大魔頭，死了最好！”

“偶爾也有人說他可憐，說這人壞是壞，可也原來還是有一片真心的。”

“可……你的名字，不是無名啊。

“你說他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淩肆。“他肯定是知道的。”

“可他為何不揭穿？或許是因為淩肆這個名字，一出現在江湖，就注定是一場波瀾。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只是個看客，我也只能猜猜。”

“砰砰__”

淩肆手裏的劍掉了。

他原有劍仙一樣的風采，如今卻狼狽的像是個被廢掉了武功的廢人。

他雙眼卻是一片猩紅……

“你……走火入魔了？”雲九九後知後覺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猜淩肆應該是也喜歡蘇善的。

可他又不肯相信那是真的。

他的确去了一趟武林盟，也的确恰好撞到了蘇善之死，他順走那塊玉佩就是覺得會有用地到的時候，沒想到……猜中了。

他以此試探淩肆，想看看淩肆有多在乎蘇善。

然後……如他所願，他試探出來了。

淩肆該是很在乎很在乎蘇善的。

不然又怎麽會因為蘇善的死訊而走火入魔……

他可以因為他而悲痛神傷到這個地步……

可蘇善終究已經死了不是嗎？

為什麽……

為什麽他還是覺得心有不甘呢？

雲九九覺得，那是因為，他一開始以為淩肆喜歡的是溫初沉的時候，他自己第一眼見到溫初沉時也一樣被那個男人的美貌驚豔到了。

溫初沉的美是不屬于凡塵的，是對任何人都有着巨大攻擊性的。

他是天上的明月，根本無人能同他争輝。若不是雲九九已經喜歡上淩肆，他會喜歡的應該是溫初沉。

而他自己是壓根沒有資格和溫初沉比較的。

蘇善卻不一樣了……縱然那個人一樣俊美無雙，又是白蓮教的教主，可雲九九始終覺得自己和那人的差距不大。

所以當淩肆喜歡的對象從溫初沉換到了蘇善，他更覺得不甘心了。

“你也喜歡蘇善嗎？你喜歡他什麽？”

此時已經走火入魔的淩肆只怕壓根聽不見雲九九的話。可雲九九還是忍不住嘶吼，“既然喜歡的是蘇善，那那個人又是什麽？淩肆……你喜歡的人，以前不是我嗎。”

那時候淩肆還是個傻子的時候，他也因為任務潛入淩家，一開始淩肆對他一直百依百順。到底是為什麽？

雲九九想不通。

但他絕不會知道，前世的時候，那個傻子少爺的的确确對他百依百順了一世，可結果呢？

不過是被他百般折磨，最後剜心而死。再用他的心髒，給他最愛的人做了藥引子……

錯過的，前世就已經錯過了。

淩肆昏昏沉沉醒了過來。

鳳凰說：“你走火入魔了，被雲九九有機可趁，将他關在了這裏。”

一股冷意襲來。

鳳凰又說：“這個地下密室好像是一個冰窖，這個密室中間放着一個棺材，也不知道裏面有什麽。但是很奇怪，我感覺到了熟悉的感覺。可愔我為了你靈力都已經耗盡了。”

淩肆感覺全身無力，“過了多久時間了。”

“有些時間了，我也不知道。你走火入魔對我多少還是有些影響的。”

“是嗎……”淩肆發現自己的身體并未被綁住。

他雖然虛弱，卻到底還是可以行動的。

他慢慢站起來，然後一步步朝着這密室正中央那個棺材一步步走去。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跳地越來越快。

雲九九的密室裏有一尊棺材，這和他能有什麽關系。

可他莫名的覺得……是有關系的。

就在淩肆的手觸碰到那冰玉石做的棺材時，門外傳來了聲音。

“你已經醒了，好轉了嗎？”雲九九看向淩肆，“我就知道你會對這個棺材感興趣。阿阿。”

淩肆驟緊眉頭，“你可以趁機殺了我。”

“你也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殺了我。”

“我的确很後悔當初沒有殺了你。”一個是掉以輕心，覺得雲九九對他而言反正就像是輕易就能被捏死的螞蟻一樣。一個是……

“我在我兄長的密室找到了他，原來你還沒有殺了他。不過……他那副樣子，可能還不如死了。他見到我的時候，他竟然哭了……可我差一點就沒有認出他。我無法想象你竟然把他折磨成那樣。”

淩肆笑了。

可那人，曾經不也一樣惡毒嗎？

其實他原本也有打算讓雲九九也嘗試那種滋味，只是沒想到現在卻成了他自己變成對方的手下敗将。“我殺了他，給了他一個痛快，不想看他那副可憐的模樣。”

“你也殺了我吧。”

“我怎麽會殺了你呢。你自己應該也感覺到了……”

淩肆沒說話，而是飛快地撇過臉去，根本看都不想看眼前的人一眼。

要說感覺到了什麽……

倒是真的。

的确感覺到了。

可也只是覺得惡心罷了。

雲九九，你知道嗎，若是前世……若是曾經那個傻子，應該是會很高興的，可我不是。

也自然不會覺得高興。

反而覺得很可笑。

是因為劇情變化了，雲九九沒能遇見溫初沉，所以使得他喜歡上了自己嗎？

應該慶幸嗎？至少……溫初沉不必遭遇那些惡心的事情。

可下一刻，雲九九走到淩肆面前，繼而掀開了那個棺材。

而躺在裏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溫初沉。

淩肆怎麽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他親自将溫初沉的身體藏在了……為什麽……

“當時我就跟在你身後。你全然沒有發現我。”雲九九的語氣帶着些許得意，“我将他帶到了合歡派本想着，不會再讓你見到他。”

淩肆怔怔地看着雲九九，雙眼中滿是憤怒和恨意。

雲九九想的卻是，從前不屑一顧的人，現在卻連被他看一眼都覺得激動，人為何要如此自甘堕落？

“可我沒想到你喜歡的卻也并不是他。”

“我喜歡誰和你有關系嗎？”

“有。你知道的。”

“雲九九，你會讓我覺得惡心罷了。”

“閉嘴。”雲九九不想聽淩肆這樣說自己，“你就沒想過……你殺了我的兄長，可我卻不忍心殺你……我如此愛你，你只需要假裝自己……哪怕只有一點喜歡我，我也會……”

“閉嘴。”淩肆冷冷看着雲九九，“若真的喜歡我，那就立刻去死吧。”

“你為何對我如此厭惡。”

“不為何。”淩肆的目光壓根沒有落在雲九九的身上，他看着躺在冰棺裏的溫初沉，心口越發難受。

他第一次離開溫初沉，然後再回去的時候找不到他了。

他第二次離開蘇善，然後也是再回去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沒有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選擇了溫初沉，可直至知道蘇善死了，他才知道原來蘇善死了自己都不會掉一滴眼淚這種話真的是謊話。

可他連蘇善的屍體都不可能看到了。

雲九九說過，那具屍體被扔進了一個枯井。等他可以去找他的時候，大概已經腐爛了吧。

他回想到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訴他自己對他再無感情……仔細想想，其實也是一種試探吧。

真的毫無感情，為何還要将那些東西說出來？

真正刺痛淩肆的是……

蘇善也是真的愛他。

他以為應該只有陰謀和陷害，卻原來是自己錯了……

總覺得不可思議，總覺得匪夷所思。

可也無從查證了，因為蘇善死了。

雲九九怎麽瘋狂表達愛意都只會讓淩肆覺得惡心，“我不會喜歡你這種人，要麽趁着現在殺了我。”

他還是可以再和雲九九一戰的。

鳳凰卻說：“你的心魔還未去，怎麽和他打。”

“打不過也要打。”他之前的确是氣急攻心，不然也不至于輸地一敗塗地。但是雲九九肯定不知道淩肆還有外挂。

“打打殺殺并非我的意圖。而且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嗎？”雲九九看着淩肆，“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留在……雲九九身邊？

淩肆無論如何還是想不到有朝一日雲九九會對着自己死纏爛打。

“總之我是不會和你打。”雲九九嘴角勾着一抹笑，“你最在意的人已經死了。剩下_個，又只是一具屍體。你說該怎麽辦呢？”

淩肆沉默了。

冰棺裏的溫初沉睡地如此之沉。

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有蘇醒的那一天。

其實淩肆原本就是打算救活溫初沉便只身離開，“雲九九，你說你為我做一件事，對嗎。”

“對。”雲九九聽到淩肆的話，倒是欣喜若狂，“不是一件事，是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什麽都願意幫你做。”

“确實是真的。”如果雲九九真的要殺他，他也不是沒有機會。一一這個人，竟也會有心軟的時候。只可惜淩肆半點不覺得自己需要接受他的好意。

他曾經覺得自己對雲九九的恨意早就淡了。

可現在不然……

終究他還是凡人，觸景生情，回到合歡派的那一天，過往的一切就周而複始地在他腦海中輪番上演，然後一遍遍折磨他。

“我答應你。”但他最終答應了，“但是有兩件事，第一，我要見到……蘇善的屍體。然後，我要去寶庫。”

雲九九聽到蘇善這兩個字，又是下意識地一陣不快，“好。”

可他也還是答應了淩肆的要求。

“只要你真的願意在我身邊，我都可以。”

他看了一眼躺在冰棺裏的溫初沉，“甚至你要救他，我也可以。”

“你為何知道他沒有死。你到底知道多少。”

“可能比你想象中還多吧。”雲九九竟然笑了。

笑地分外舒展明媚。

他本也是個美人，笑起來格外動人，只是他撩撥不到淩肆的心。因為淩肆看過這人背地裏太多惡心醜陋的嘴臉。如今是一副深情模樣，利用他虐待他的那個，不也是他嗎？

只能說這真是報應不爽。

一樣本性的人，卻偏偏……将從前瞧不上的人當作了珍寶，開始故作深情，一副卑微可憐樣。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對你這樣笑。”雲九九還是能感覺到淩肆的厭惡。

淩肆沒有直接說自己不喜歡。

“沒事，我們慢慢來。”

慢慢來……和你？

淩肆更覺得好笑。

“你我知道你不會想住在別的地方，這裏是最好的。你又能陪着他。”雲九九其實心裏嫉妒地要死了，可又因為那個躺在冰棺不能說話的人是溫初沉，總覺得自己沒有再多說一句的資格，“就讓你繼續陪着他吧。我會再來看你的。”

男人的語氣如此溫柔。

淩肆更覺得好笑了。

他伸出手，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冰棺，感覺自己被什麽刺了一下。

“溫初沉……我沒有守着你，也沒有守住他，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

他的手指不住地顫抖着。

其實也沒到絕望的地步……

還不絕望嗎？

“蘇善……蘇善……死了……”

許久時間過去，淩肆終于嚎啕大哭起來。

蘇善的死，并沒有就這麽過去……

淩肆的情緒其實一直出于奔潰狀态。

鳳凰說活：“那你打算怎麽做？”

如果無法對付雲九九，也就只能順着他了。

淩肆沒有說話，仿佛已經疲憊至極，用掉了最後一絲的力氣。

鳳凰也不好再說什麽。

雲九九既沒有殺了淩肆的心，淩肆現在橫豎是安全的。

後來雲九九也當真如同承諾那樣，讓淩肆見到了蘇善的屍骨。

那屍骨還是現場從那口枯井裏挖出來的。

屍體早就半腐爛了，但還是能看得出那就是蘇善。

淩肆看着那具屍體，整個人再次呆楞住。雲九九一直在他耳邊說什麽，可他聽不見。腦子裏不斷傳出嗡嗡的巨響。後來淩肆才知道雲九九在他身邊說的是，想哭就哭吧。

那個人在當時應該是發自內心在安慰淩肆。

不過……

還是太晚了。

淩肆聽不進去任何安慰的話。

他捉着蘇善腐爛了的手不肯松開，雲九九在旁邊說，“別這樣……淩肆……放開……”

那只手已經腐爛的，上面甚至生了蛆蟲……那樣子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可愔他勸說不動淩肆。

“屍體，我會安葬好，這樣你就放心了。”

“淩肆……算了吧……”

他不斷叫着淩肆的名字，淩肆沒有回答他。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雲九九只能就那樣一直立在那兒。

他沒想到淩肆會那麽深愛蘇善。而自己……更像是笑話了。

可憑心而說，他就算能做到讓淩肆殺了自己也無怨無悔，但是活着的時候，他敢像是這樣握住淩肆腐爛了還生了蛆的手嗎？那太惡心了……

雖然這種惡心程度甚至比不上雲九九被折磨過然後死掉的那些人。

然而更惡心的是，淩肆突然拿出刀子，然後一刀子刺入蘇善的心口。

“你做什麽？”雲九九覺得很費解，蘇善已經死了，淩肆為什麽要這樣……

“有個人說要把他的心給我。”淩肆用無比平靜的語氣說了這麽一句話。

雲九九在旁邊愣了很久，然後就一直看着淩肆用刀子在蘇善已經半腐爛的身體上劃拉，他好像真的是想把蘇善的心給挖出來。但是他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屍體是半腐爛的，如果沒有人去仔細檢查，可能根本不會發現……

蘇善應該是被人用刀子直接刺入心口要害而死的。

淩肆呆愣住了。

半晌，他擡起頭，用極其冰冷可怕的眼神看着雲九九，“你同我說他是自殺。”

“對。”雲九九被淩肆的眼神吓了一跳。

蘇善的确傳說是自殺，但具體是怎麽死的，他當時根本就不在意，而且這種事情需要考證嗎？雲九九覺得蘇善應該不是其他人能殺死的。一一可那是在蘇善身懷武功的時候，慕容清塵殺蘇善的時候，蘇善的身體很虛弱，武功沒有恢複，還曾經走火入魔。

“雲九九……你這種人，果然該死。”

這些天淩肆表現地一直很順從。

說順從是因為他不吵也不鬧。但是雲九九一直知道，淩肆不吵不鬧僅僅是因為他之前走火入魔導致身體損傷太大，這樣的狀況下淩肆根本無法和他打。

不僅如此，他也有做一些手腳，讓淩肆內力受限。

只是沒想到……

“雲九九，你騙我。”

這樣一個人，從始至終，從不是什麽好人，也從來惡心至極。

為何自己要一次次心軟，仿佛在一次次給與他機會。

又或者是自己太清高太自以為是了……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淩肆手中的刀子直接刺向了雲九九，雲九九躲幵那把刀子，他給淩肆留一把匕首是因為淩肆走火入魔後武功大減，他怕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淩肆會受到傷害，結果這把刀子卻朝向了自己。

不止如此……

“你的武功怎麽恢複了？”這是雲九九所不解的事情。而且，絕不只是恢複武功那麽簡單，剛才淩肆将刀子刺向他心口的速度非常之快，他幾乎差一點就躲不開了。誰知道他問完之後，淩肆也壓根沒有回答他的打算。

淩肆這幾天一直在修養。雲九九的小動作他都知道，可雲九九卻不知道淩肆有別的外挂。

他雙眼猩紅，眼底的殺意擋也擋不住，心裏更是只有一個想法：殺了他……

這一刻，他再沒有心軟過。

雲九九最終落了下乘，被淩肆一刀子刺入了心口位置。

“心口……”雲九九笑了。

他自以為自己得到了奇遇，修習神功後武功已經在淩肆之上，卻不知道原來淩肆只是在逗他玩。這個男人要殺他……根本輕而易舉。

這一刻其實是雲九九早就知道會來到的一刻。他一直覺得有朝一日淩肆會殺了他，為了淩家的仇怨，為了他自己被欺騙過……種種可能。如今卻是……

為了蘇善。

雲九九何等聰明，他此時已經明白淩肆為何會忽然發瘋，又為何忽然問他，你為何騙我，再就是剛才淩肆為何會突然愣住。

應該是……

因為他誤以為殺死蘇善的是他。

在合歡派的時候淩肆都沒有真的對自己動過殺心，可就是剛才那麽一瞬間，淩肆那滔天的殺意就像是兇猛的野獸一般讓人無法招架，這個男人殺紅眼睛，瘋子一般……即便他武功沒有恢複，他大概也會和自己不死不休。

這處枯井的位置非常荒蕪，幾乎是在山間，雲九九環顧四周，心想着，其實自己這一世嗯作惡多端，死在淩肆手裏，死在着荒蕪的山間，竟也還算不錯……最重要的是，淩肆至少……會記得他。__哪怕是恨。

雲九九笑了，在臨死前最後一刻，他哈哈哈大笑起來。

被誤會也無妨了。

他總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前世虧欠過淩肆許多，所以這一世他是要還債的。就算他死後淩肆要将他鞭屍，他也無所謂了。

“淩肆……我愛你。”

“我只是覺得惡心。”只可愔回答他的依舊只有如此冰冷的一句話。

雲九九，不是你做了錯事，然後你像是現在這樣我就應該原諒你。你不配。

淩肆的眼睛裏連一絲光茫也瞧不見。

鳳凰說：“你現在的樣子又有些吓人了。咳咳，我是說……不過我也習慣了。”

很奇怪，每次淩肆殺人的時候他都不會覺得害怕。或許是修真界裏這種厮殺他見了更多，也或許是每次淩肆殺人的時候，他都能在淩肆眼睛裏看到他必須殺那個人的理由。一一即便淩肆從未主動說過，解釋過，可他都知道。

可就在雲九九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他突然用手死死地捉着淩肆的手，好似恨不得從他身上抓下一塊肉來，“淩肆……好恨。”

明明他都要死了，為何最後一刻……不給他留下哪怕最後一點幻想，偏要告訴自己，他對自己厭惡至極。

可淩肆如同感覺不到疼痛，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對你，從來，只有惡心和厭惡。”

至多，也只是報複的心。

他死了。

真的死了。

死在了淩肆手裏。

而淩肆看着他的屍體片刻，用刀子挖出了他的心，扔在了旁邊的地上。等到深夜，就會有野獸來吃。他仍舊覺得不解氣，将前世雲九九用在自己身上的招數都用在了他身上。

可……

雲九九，總歸我對你，還算是好的。

沒有讓你在活着時嘗試我前世受過的百般折磨。

他結束一切，只想抱着蘇善的屍體離幵。

忽然一個聲音從遠處響起：“師兄，那是不是就是我們到凡人界的任務？那個人好殘忍啊，定然就是他危害了江湖吧。”

“肯定是他沒錯了，他殺人的手法如此殘忍，殺了人之後還……這人不是魔頭是什麽。”

淩肆輕輕皺了皺眉頭，而後想到了什麽……

劇情設定裏的從修真界下凡來歷練的主角團出現了。

這算是提前了嗎？

而且這些人，似乎将他認錯成了自己的任務目标。

在原本劇情裏，他們要對付的是溫初沉。而那時候的溫初沉，早就統一了凡人界，而且開始了大肆的屠殺

淩肆細想自己的所作所為，自以為自己所殺的都是該死之人。可要說手段殘忍，既然都是這些人曾經對付自己的手段，殘忍……也是自然。

鳳凰說：“他們都是從修真界來的，快跑啊，他們人多，你小心一點。”

淩肆卻是知道，這些從修真界來歷練的主角團其實修為也不如何。

他如今不想和他們交手，只是抱起了蘇善的屍體便一躍就要離幵。

原本劇情裏鳳凰本來是主角團男主的靈寵，但他如今卻是一心向着淩肆。只是主角當然是主角，他身邊又已經有了其他的神獸做靈寵。那是一條渾身萃了劇毒的靈蛇，正沖着淩肆張開嘴凸出毒液。速度之快，淩肆根本沒來得及防備，千鈞一發，鳳凰代替淩肆擋住了毒液。

淩肆抱着蘇善的屍體成功逃走。

只是鳳凰似乎是受傷了。

“不要緊，那點毒算是什麽。”鳳凰卻說，若不是自己當時沒有防備，肯定不至于中招。

“謝謝。”淩肆很清楚，自己當時非要抱着蘇善的屍體離幵，所以才拖累了鳳凰。

可他怎麽可能扔下蘇善不管。

殺死蘇善的人似乎也并不是雲九九。那會是誰？

合歡派現在是雲九九掌控，淩肆喬裝成雲九九，便能省下不少事情。

寶庫的位置已經找到了，淩肆馬上就會動身去往那兒。

他有預感自己一定能将溫初沉救回來。等到那時候，也是他們真正告別的時候……

從前是心累了倦怠了，想索性一個人帶着鳳凰離開。

現在是……

蘇善這人，永遠在他心裏留下了痕跡，割舍不掉，忘不掉，同時也讓他愧疚地不行。

這兩個人他都愛。以前覺得溫初沉多一些，現在已經沒法自欺欺人了。

只是去往寶庫之前，他回了一趟武林盟盟主府。

慕容清塵又換了好幾個姘頭，每天暍暍酒唱唱曲，日子過地好不快樂。

鳳凰說：“确實比他在皇宮還要潇灑。”

皇宮丢了三皇子以後就大亂了。

武林盟勢力強勁，和那邊暫時沒有什麽沖突。

但淩肆後知後覺想到了一件事，主角團的人會提前下凡來歷練，似乎就是因為不小心牽動了這一條線。慕容清塵這天暍地爛醉，興致卻還沒散去，笑着說：“繼續唱啊……”

忽然發現四周沒有聲音了。

那些唱曲的，陪着他暍酒的忽然都昏睡過去了。他愣愣地看着四周，“人……人呢。”

下一刻，一個身影一躍來到了他的面前。

“你……你回來了。”慕容清塵吓壞了。

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淩肆。

且淩肆從前總是戴着面具，現在卻沒有。

看着淩肆的臉，慕容清塵感覺到一陣沒來由的煩躁。

“呵呵。”

淩肆笑了笑，“慕容清塵，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解釋，什麽？我不懂你的意思。”

還在裝。

淩肆沒有再說什麽。

他其實也沒有那麽想聽解釋。

長劍直接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