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龍陽書籍

就在這樣悠閑的日子裏,還是發生了一件讓夏安惱怒的事。那是一個午後,天空飄起了細細密密的白色小雪粒。今年的雪來的這麽的早,讓夏安小歡喜了陣。

在南方長大的人,到了北方,不管多怕冷,對于雪,還是喜歡的緊。以前,夏安最喜歡夏季,百花争豔草木旺盛,花花世界看也看不夠。到了北方,大雪一落,那潔白無垢的世界馬上就征服了年少的夏安。

人在年少的時候,對身處的世界多多少少都會存有希冀。夏安在這樣污黑的王府裏,越發喜歡白色的聖潔。

還是回到那個飄香的午後,夏安動了動腿,甩開壓着他的“神醫”,換了個姿勢繼續睡午覺。雙腿漸漸泛疼,也不厲害,就是鈍鈍的疼,一直疼,讓人恨不得鋸了它去。夏安睡的不沉,只一味的閉着眼睛培養困意。

門開了,故意放輕的腳步聲,漸漸走到他的床前來。床尾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夏安豎起耳朵仔細聽,他很好奇,有人會來翻他的東西?他最放心自己的財務了,除了王府發的下人裝,他可是一窮二白的幹淨。

感覺床尾的聲音消失,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夏安猛然睜開了眼,就見小金拿着本書要往外走。他故意冷下聲音,陰測測問道:“小金,你要拿着我的書去哪裏?”

小金立馬僵住,半響才回頭給了個難看的笑容,道:“我被阿福打發去煎藥,悶得厲害,想說看本書解解悶。”

夏安吃驚道:“你不是不認識字麽?”

小金幹笑着,不知該如何作答。

夏安突然大驚道:“莫非是茅房沒了草紙?我的好小金,你可別打我書的主意,這可不是我的。”

“哈哈,這樣都能被你猜到。”小金順着答道。

夏安不顧腿痛,下來奪書。小金避開,往外狂奔而去,卻正撞在要進來的阿福身上,由于力道過猛,兩人都往後仰摔了一跤,小金手裏的書直直飛了出去。

“沒事吧?”夏安扶起二人。阿福沒說什麽,小金抱着後腦勺哎呦哎呦地叫喚個不停。夏安被他吵得煩了,責怪道:“誰讓你偷我的書來着,活該。”說完,心念電轉,悄悄将腳邊的書踢到了床底下。

有阿福在這裏,小金也沒敢胡來。阿福是過來告訴夏安要是好的徹底了,便跟着幹活,省的在趙大寶那個落不是。反正只要往聽風院跑一趟,五六個人呢,大夥幫着點,也不需要他出手,跟着去就行。夏安好的也差不多了,在屋裏待着也怪悶的,便很幹脆的同意了。

“阿福哥,飄香院冬天會發炭火盆麽?”如果能在屋子裏燒上炭火盆,他的腿應該會好過一些。

阿福道:“你的腿又疼了?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炭貴的很,我估摸着王府是不會往每個下人的屋子裏送炭的。你要是疼的厲害,我就去跟趙管事說說,讓他再給你發一床厚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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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夏安連連擺手,他怎麽好意思再麻煩阿福。他生病能修養這麽長時間,定是阿福在跟上頭周旋,夏安再貪心,也不能再跟阿福開口要求。

等過些日子,小金把他幹私活的事跟他們領頭的說了,他自己掙了錢就能去買床被子了。唔,不行,買被子的錢一定不少,他怎麽可能舍得,寧願凍死,也要攢着錢。

小金擡頭看了夏安一眼,沒說話,接着往肚子裏灌熱茶喝。

阿福說了會話,便匆忙地走了。府裏王爺和王妃接連發難,他們一個倒泔水的院子都跟着不好過。

見兇巴巴的阿福走了,小金開始發難,卻怎麽也找不見書了,明明就掉在地上的啊。夏安怕他一會就找到床底下去,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外推小金,後者顧忌他傷口,沒敢全力反抗,被推了出去,夏安趕緊将門闩插上。

老天,那可是王爺的書,若教小金擦了屁股,王爺追究起來,他有幾條命去賠的啊。夏安撿起書,仔細拍掉上面的泥。這本書他還沒來得及看呢,因為不是他所熟悉的書,作者也沒聽說,便準備放到最後看。今天被小金這麽一鬧,睡意全消,索性坐下來,看看書,累了的話賞兩眼雪景。

翻開,細細看過,雖說是不入儒家學士法眼的雜小說,但作者文筆很好,故事娓娓道來,夏安看着看着便着了迷。

前幾章回一直在寫一個将軍奮鬥的故事,怎麽去投的兵,如何一步一步踩着別人的白骨立下軍功,受皇帝親封大将軍一職。夏安讀的似身臨其境,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一位将軍,在戰場上揮刀笑傲沙場,令敵兵見其旗而自退三百裏。

但是到了第五章回,卻又出現了另一個主角,是個書生,開始和将軍上演“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戲碼。夏安不是個死板讀書的人,龍陽類的書籍也是悄悄看過幾本的,像這本如此才華橫溢的,倒是第一次見。不過夏安這次,卻看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為,男人與男人的愛情和男人與女人的愛情沒什麽不同,都是美好和幹淨的。他看過的書裏描述的愛情都很唯美,就是那檔子事也是如魚得水,兩兩相歡。但是在栀子院看到的蘭香公子所遭遇的事,讓夏安不禁在心底對男人之間的事有了排斥。

夏安不準備再看了,倒是怪作者寫的故事實在是太吸引人,夏安忍不住往後翻了兩頁,好巧不巧的偏又翻在将軍強了書生的段落上,惡心感上湧,夏安歪過頭幹嘔不止。

還賴在外面走廊上的小金聽到聲音,焦急地拍門:“夏安,你怎麽了?”還是王爺有先見之明,聽說了夏安看見那事後幹嘔的厲害,便派給他偷書的任務。這本書是王爺打算引夏安斷袖入門的寶典,卻不曾想倒起了反作用。

“我,沒事,就是惡心。”夏安跑過去給小金開門。小金跑進來,給他拿出了酸梅幹來:“快吃一個。”

夏安含了一個,好些後,打趣自己道:“我這一病,花費了你不少的錢買零嘴吃。”

小金也笑諷道:“可不是,倒不知道你原是這樣貪吃嘴的一個人。呵呵,這麽能吃酸的東西,還不停的嘔吐,有沒有一點像是那個。”小金作了個大肚子的樣子,氣的夏安追着打他。

晚上在倒泔水的路上,聽大夥說閑話。說王爺這段時間總往宮裏跑,一待就是一天,有時候晚上還不回來。王妃和總管奪權鬧得很厲害,因為王爺是站在總管這邊的,所以王妃争了這許多天,也沒争到什麽實權,而且前些日子拿到手的死契,也被王爺讨了回去,不過,王爺是拿王府花草種植的大權換的,說起來,還是王爺虧了。別小瞧種草養花,攬下來,就等于管理一大批奴才和每年上千兩的白銀。府大了,麻雀兒都是鳳凰肉。

蘭香公子還在養病,他很得王爺寵愛。王爺派的侍衛将他的蘭香院圍了好幾層,親派了禦醫和廚子,都住在蘭香院,就近照顧蘭香公子。

夏安對小金眨眨眼,取笑他都沒說過這些事,看來收集消息的功力弱了不少啊。小金撇撇嘴,不置可否。

第二日,夏安掰手指頭,算算時間,如果他一直堅持去跟王爺見面的話,今天午後便該去了。他生病這段時間,“神醫”跟着沾吃食的光,圓滾了許多。這一點,夏安深有體會,每天賴在他身上睡覺的家夥越來越重。

廚娘有一次還跟大夥抱怨,說她做飯剩下來的骨頭最近一直被偷,不過都是些沒用的,倒不值得留意,就是覺得奇怪,還有人偷骨頭。負責偷骨頭的小金,回去把原話說給夏安聽,兩人因為廚娘平時摳門,此時竟連丢個骨頭也抱怨,覺得好笑不已。

夏安套了兩件裏衣,穿了兩雙厚襪子,厚外袍一穿,跟“神醫”一樣圓滾滾。“神醫”有毛也怕冷,鑽在夏安懷裏,就露出個頭來,搭在夏安的胳膊上。

一人一狗冒着雪走在小徑上,夏安喜這雪白的世界,雖然冷的厲害,但是內心歡喜,抱着狗直蹦跶。“神醫”被他颠地難受,又舍不得溫暖的懷抱,只得哀哀怨怨的叫喚。

到了地方,放眼四周,哪裏有人的影子。夏安想着我就再等上一會,王爺再不來,他就回去。以後若被問起來,他也好說自己是來過的。他心裏不抱希望,王爺這麽忙,三天兩頭的往宮裏跑,怎麽可能會花時間過來看一只狗?

容離到時,看到這樣一副畫景。一個黑圓的少年頭上、衣服上落了層薄薄的雪,抱着個只露出個腦袋的狗,低頭往手裏呵氣,皺皺眉,止不住的跺腳,他懷裏的狗因為他的動作,不斷的磕到腦袋,一雙烏黑的眼睛泛着水光,再往上看,也有一雙清澈眼眸亮的像是晴朗夜空的星星。

他走過去,自然而然的将身上的披風解了,給有着星星一樣明亮眼眸的人披上。那人卻愣住了,傻了般看着他,也不知道感謝,也不知道請安。這樣的反應,讓他自己也不知該怎麽反應了。

“咳。”容離使勁地咳,別開腦袋說道:“本王怕把‘神醫’凍壞了,你緊着點穿。”說完,還伸手給夏安緊了緊衣服。

夏安哪裏受的起王爺這樣,拘謹的很。想給王爺跪地請安,又怕把王爺的衣服弄髒了,左右不知該如何是好。

“王爺,奴才……”夏安不知所措道。

容離也不好意思,失了平常的風姿。“你想說什麽?咳,這裏怪冷的,你跟本王過來。”

夏安就跟着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試探着問:“王爺前些日子有來麽?”

知道夏安是怕他追究,容離便說道:“有些事要辦,一直沒來。害你白等了吧。”這麽客氣說話,真是鬧騰人。

“無妨的。”夏安笑眯眯地答道,說起謊來不眨眼:“奴才每次也就等上一會就走了。”

這話說的容離心裏不舒服了,你什麽時候來過?倒是他算着夏安快好了,空等了好幾次。這夏安也是,非得養這麽長時間才舍得出來。害的他想的緊,大半夜不睡去做賊。

不過對于夏安這壞孩子,他是真不好反駁。人家為什麽沒來,還不是因為他自己給踹的。容離悶悶的把這份憋屈咽到肚子裏,同時暗下決心,等夏安徹底好了,咱倆走着瞧。

夏安被帶到了一間石屋,不大,但是看規格,應該是為王爺準備的屋子。夏安進了屋,就趕緊脫下王爺的披風,到門口對外抖了抖上面的雪花,仔細疊好了,擱在石桌上。

“參見王爺。”夏安行禮。謹守規矩總是沒錯的,即便麻煩,即便自己也不願意向別人磕頭,但是命在別人手裏握着,能少犯錯誤還是少些好。

“起來吧,放下狗吧。”老抱着,也不嫌沉。

“神醫”下地後,馬上去正牌主子那裏讨好。容離抱起它,贊道:“胖了許多,你養的倒是用心。”聽說他發給小金的零嘴,有很多都進了狗肚子。狠狠地點狗腦袋,你這貪吃的狗,怎麽就開始不挑食了?

夏安躬身道:“謝王爺誇獎,奴才不敢當。”

容離知道他腿也不好受,怕他長時間站着難過,便想再容這奴才放肆一回,拍拍床板,說道:“過來坐吧。”

聽到這話,夏安腦子裏“噌”的竄出了那本龍陽書來,莫非王爺對他……不會不會,就他現在黑不拉叽的模樣誰會喜歡?但是,王爺看過他真容了呀,會不會真的喜歡他?

不會不會,夏安又搖頭,依王爺的性子,喜歡什麽應該不會客氣吧?他是王府的死契奴才,就等于是王爺的所有物,王爺要是真喜歡他,早就那個……唔,想多了。

有兩次,王爺都壓在他身上了,還不是平安無事的渡過了一夜。對了,王爺事後還很嫌棄他的身子。瘦點怎麽了,如果吃得飽,他也可以胖起來呀。在飄香院幾個月,他可壯了不少。再壓一次,一定不會讓王爺失望的……唔,夏安使勁搖頭,又想多了。

“你。”容離遲疑道:“就那麽怕我?如今都改頭抖了。”

“不是不是。”夏安沒聽懂王爺的意思,但是不能讓王爺知道自己很怕他,又不能讓王爺覺得自己不怕他,總之要照顧好上位者的心理。“王爺威嚴,但賞罰有度,奴才敬畏您。”

“賞罰有度。”容離玩味的咀嚼這四個字。

夏安心裏一驚,忙轉移話題道:“王爺,您上次拿給奴才的書,奴才看過了,還給您。”

“都看過了?”容離明知故問,這就是報複,誰叫夏安今天每句話都堵他的心。果然就看見夏安臉色白了又紅了一下,強作鎮定道:“養狗的書奴才細細看了,其他的不該看的,奴才沒敢亂動。”

沒敢亂動?《春秋》和《史記》被快被你翻爛了。若教父皇看見,還不定以為我多用功呢?

“放到那邊的石架上吧。”容離吩咐道:“過來坐吧,擠一擠還暖和。”

原來是王爺冷了才賜坐的,夏安不再多想,放好書就坐在了床邊。容離逗了一會狗,掏出來糕點喂了“神醫”些,剩下的讓夏安收好,便離開了。

夏安美滋滋的揣好糕點,這一次多了好幾種,紅豆糕、綠豆糕、梅花糕,各種顏色,成功勾起他肚子裏的饞蟲來。小金給他買了那麽多次零嘴,他也終于能回報一次了。

他心理小小的覺得對不住王爺,他不貪圖任何人的東西,卻老想着占王爺的便宜。不過這個念頭很快被饞蟲壓了下去,王爺踢傷了他,糕點就算是補償好了。

小金仿佛知道他會帶好吃的回來似的,巴巴的坐在屋子裏等。夏安将糕點掏出來,分了小金一半:“都給你,每樣一個,瞧你那饞樣。”

“你又好的到哪裏去,心裏饞的要死,面上還裝一本正經。”小金卷起自己的糕點,吃了一塊,剩下的都收了起來。

夏安被點破心思,呵呵笑了兩聲,懶得理會。從自己的一半裏拿出一個吃了,再分成兩份,分別找幹淨的布包好。

“你又要給誰?”小金替王爺心疼,每次都帶着一大堆糕點去等,這次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心意就這麽被糟蹋了。他很愧疚,因為他也是積極的在糟蹋王爺的心意。

“阿福哥一份,明日王禦醫不是還會過來一趟麽,他一份好了。”韓管事和孟原義太遠,等他後日領了糕點,再送去吧。唔,王爺應該還會帶給他吧。舔舔嘴唇,下次的話他一定要多吃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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