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章節

,不知能否恢複如初。她僅憑右腳站立,本就失血過多頭暈眼花,不一會兒就搖晃起來。

李希敏再氣,仍是不忍,默默的扶她坐下,因為距溫泉不遠,地上溫熱,倒也不會着涼。李希敏同在坐在一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而敏則順勢将頭枕在他肩上,讨好道:“你別生氣,行不行?我跟你保證以後絕不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乖乖的聽你話,好不好?”

李希敏聽她說的可憐,心中怒氣全消,可笑容未及擴散,就僵在唇角。他偏了偏頭,才道:“你為了我們家做了太多,我一直想帶你來這裏看看,可未曾想到你竟是從骊山上掉進這幽谷之中的。”

敏記得上官婉兒曾說過李逸曾跳下骊山山崖不死,自己當時沒有退路,只能僥幸一試,不料這山崖之下竟有一張天網,才未摔得粉身碎骨。想來後怕,那武士也跳下懸崖,卻摔死在巨石上,不知算不算自己幸運?她好奇問道:“那張天網是你母親做的嗎?”

李希敏頗有些自豪,道:“是啊,外祖父辭官隐居後,就帶着娘親在這幽谷之中生活,因為骊山絕壁高聳陡峭,幽谷入口有極為隐蔽,因此這裏就是一處世外桃源。娘親經常在山崖下采花,時常有些動物意外墜下,娘親就想到在絕壁之下結一張大網,在網下種下盤繞的騰索,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那一處天網。娘親天天去那看,将一些受傷的動物撿回來醫治,久治成醫,娘親變成了半個醫者。誰料一天,娘親到天網下竟看到一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天網上,便背回來醫治。無巧不成書,外祖父竟識得他,他便是隐太子的嫡孫,也就是我的父親。”李希敏輕嘆一聲,“想必你也知道父親是因行刺武則天失敗後,被姑姑逼至骊山之巅,父親一時負氣跳下懸崖。父親醒來後也很後悔,隐太子就只父親一脈,怎可輕言生死?那時外祖父久病卧床,自知不起,便請求父親代為照顧我娘,父親念及外祖父的照顧、娘親的恩德,便答應娶我娘親。便在這幽谷中、外祖父的見證下,行了周公之禮。後來外祖父去世,父親也想通只要能給百姓帶來福祉,誰做皇帝又有什麽關系,便帶着我娘去了西域。自我出生後,一家人就定居在天山之上。”

敏聽他的話中隐隐透着隐忍的怒火,她本就敏感,自然知道他怒從何來。也不想戳破,疼惜的看着他。

李希敏拔了一把碑前的草,扔到一邊,才道:“我知道你從太平公主處知道了很多事情,父親的确是在擒拿武承嗣時毒發,任誰想下毒之人必是他,可後來姑姑告訴我不是的。她自幼走南闖北,見識極廣,這‘九轉連環’是極陰狠的毒藥,不僅無色無味,還會潛伏在人體內一段時間,直到毒液遍及全身才會發作,自此無藥可解。若按時間推算,父親中毒的時間當是在城外拜見李顯至父親進城這段時間,而想要毒殺父親的大有人在,姑姑幾經排查,都一無所獲。父親自知命不久長,支持不到天山。便請求姑姑放出他毒已解的消息,聯合衆人騙過上官婉兒,再送他來這裏,撫養我成人,待我長大後,将娘親與父親合葬。”

敏暗自思考,想殺李逸的人的确很多,武三思為人心狠手辣,既可将謀逆大罪全部推在武承嗣身上,也可将下毒這盆髒水潑在他身上。但其他人也有下毒的動機,既然武玄霜都未查出結果,時隔多年又從何查起呢?

“所以你十八歲下山,為父母完成合葬的心願,我才能認識你。”敏又想起在華山之上兩人互相扶持着攀上頂峰時的暢快。

李希敏眼中卻透着深深的遺憾,随意的點點頭。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頰和嘴唇,柔聲道:“死者已矣,我想爹娘也不希望有人再為此事傷亡。你以後不要再追查了,我不想你再有任何意外。可是如今武三思執意要抓你,你出去又會有危險——”

敏握着他的手,笑道:“大不了不出去了,這裏不是世外桃源嗎,我們就躲在這裏種花種草,守着你爹娘,不好嗎?”

李希敏手一顫,緩緩掙開敏的手,回避道:“出來這麽久,你的身體吃不消的。我背你回去。”要拉着敏伏在他背上,敏卻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眼中盡是不解和困惑。他平靜的回視她,兩人對視良久,敏心灰意冷的趴在他的背上,心髒驀然疼痛起來,她咬牙強忍,淚卻狂湧而出——

谷底的夜晚格外寧靜,明月在絕壁間展露容顏,敏推開窗戶,仰望月夜,心中無限感傷。

李希敏将她背回,服藥換藥,兩人卻再未言語。晚飯後兩人各自歇下,敏卻輾轉反側睡不着。這些日子他對她無微不至,可敏感覺到他在躲避,為了什麽,她心中有數。自己已是沒有未來的人,還要奢望什麽呢?應該為身邊的人做好最後的事,安然離去才是對的。可越這麽想,心裏卻難受。想着他看着他平靜的眼神,心中就有萬根針在紮,她知道情花又要發作,按住心口想要躺回床上,卻不料傷腿劇痛,她摔在地上,連帶着身旁書架的書都掉了下來。

她躺在地上疼得渾身發抖,卻咬緊牙關不發出任何聲音,只等疼痛減緩。可腦海中一幕幕讓她的心疼痛難當,她随手撿起地上的書扔了出去,蜷縮着身子哭了起來。

清風拂面,敏睜開眼睛,一縷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她才清醒過來。昨夜不知是疼暈過去,還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竟一夜躺在地上,她長長呼了口氣,慶幸在李希敏發現前醒來,坐起身子,收拾掉了一地的書,昨夜被她扔到一邊的書散了開來,書頁之中竟夾着一個由油布包裹的東西。她好奇的打開油布,裏面只有兩頁泛黃的宣紙,她輕輕的鋪開,竟是兩首詩。

一手字跡娟秀溫婉,字裏行間竟是無限深情。這首詩正是《詩經》中的《澤陂》:“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俨。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敏大略懂得詩的意思,講的一個人愛上了一個美麗的人,卻不知如何去表白心意,于是心煩意亂、寝食難安、傷心痛哭。情之真,令人感動。她看字跡清秀,當是出自女子之手,想了想能在此處留下詩句的只有兩人。但武玄霜凡事主動,絕不會有這種不知所措的情思,那便只有李希敏的母親長孫璧了。想起白日李希敏言語中透露出李逸娶長孫璧完全是出于責任和報恩,可長孫璧對李逸卻是真心真意的,不由得悲嘆她的愛情。

另一首也是《詩經》中的,名曰《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

敏被詩中低沉的深情感染,句句都是對亡妻的深愛之情、懷念之情、沉痛之情。滿目蒼涼凄冷,只嘆無伴孤愁作結,竟是厭世之意。筆法渾厚有力,明顯是男子之字。紙張年代久遠,必是李逸悼亡之作。

敏愣愣的對着兩首詩,若是李逸的真情實感,那李逸對長孫璧就不僅僅是感恩,而是綿綿不休的深情!那李希敏豈不是誤會了他父親了嗎?她震驚之餘,将兩首詩小心捧在懷中,艱難的站起,挪到李希敏的房間,敲了半天門,竟無人應聲,她推開門,房中空無一人,被褥整齊冰涼,顯然昨夜無人。敏一驚,跌坐在床上,心中冷意陣陣。

“他終是離我而去了。”她愣愣的站起,一步一步走回屋中,全然不顧自己的傷腿,臉頰全是眼淚。她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一腳踹在書架上,書架搖搖晃晃的砸了下來,她卻木然的站在那兒。

“敏敏。”她的身子被人抱起,書架倒在她站過的地方,年久失修的書架幾乎摔散。

李希敏将她放在床上,查看她的腿傷,原本愈合的傷口又裂了,血汩汩的浸透了繃帶。他立刻将繃帶解下,又是按壓穴位又是上藥,包紮好才盯着她,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傷口好不容易才愈合了,你這樣傷什麽時候能好?”

敏看着他關切的神情,委屈湧上心頭,撲在他的懷裏,哭道:“我還以為你扔下我不管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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